第六节 到二世纪中为止的罗马帝国时代

由公元前一世纪中期起，罗马帝国越出了它地中海区域的疆界，在此之前它一直是大致保持在这个范围内的。恺撒随着占领高卢和进攻不列颠、日耳曼而开始扩张。公元一世纪，罗马人横行于整个不列颠主岛，也到了爱尔兰。奥古斯都的军队渡过了菜茵河和多瑙河；不但直抵两河地方，连德国西南部所谓德库马特兰也都成了罗马的省区。个别的罗马人也有深入到德国去的，在尼禄王治下的一个罗马骑士，曾到达波罗的海边的贝德施泰因兰地区。在亚得里亚海的另一边，征服了达尔马提亚后，罗马的统治也越过了山地直达多瑙河（默西省）。二世纪初，图拉真皇帝渡过了下多瑙河，占领巴纳特和瓦拉几亚。色雷斯的被征服大约还要早一点。靠黑侮北岸，希腊的殖民地仍然保持着；但是，它们的内地却还是独立的，且和希腊与罗马的来往很少。托勒密的西伯利亚地图上的大量地名，我们不知道是根据什么绘制的。在亚洲，小亚细亚的占领保持得很稳固，它变成了一个希腊化的地方。再往南， 罗马的军队只是偶然侵入到叙利亚，因为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帕提亚人①的抵

① “埃塞俄比亚”在希腊语中意为“南国”，在古代是指南尼罗河地区。——译者

① 帕提亚人住地在伊朗。——译者

抗。固然图拉真曾完全占领过美索不达米亚，但是，到了他的继承者哈德良手上便又放弃了。在这里，地理的知识并没有什么进步，图尔安②则因被新的民族迁移所掩盖，甚至又被人们遗忘了。通过塞尔埃尔兰（即塔里木盆地） 和中国建立联系是很重要的事。而且，知识也循着海道伸展到中国。约于公元 50 年，希帕卢斯利用季风横渡阿拉伯海到印度去，另一些人跟着他去，有的曾到达黄金的黑尔索内斯（大约是缅甸），且直抵大商埠卡提加拉——关于它的位置，其说不一，从新加坡直至长江口者均有。不过，无论如何，人们了解到了产丝国蒂奈。

在阿拉伯，奥古斯都时代的加利阿斯好象曾侵入到也门。一位航海家在瓜达宫伊角被海水漂流到南方，一直到达桑给巴尔岛或者奔巴岛。约在同时， 一位罗马的将军由埃及南行，直到靠尼罗河大河湾的阿布哈米德；尼禄王派出去探寻尼罗河河源的一个探险队，好象曾进到北纬 9 度加策伦河的河口。这个探险队也带回来了关于大湖和雪山的模糊消息。巴耳保斯进入加拉曼腾人③的地区，这个地区大约可以理解为费赞绿洲，后来的探险队更由这里出发直到苏丹。关于努米迪亚和毛里塔尼亚④，朱巴王二世有更详尽的报告；他也描写到加那利群岛。

罗马的征服工作直接有利于取得关于各地的地理知识，因为道路都要测量，而且编成旅行指南，有些还附有说明书，这和近代为着军事目的所作的工作相类似，我们也听到过在阿格里巴领导下的对罗马国的一次测量，这还是由恺撒命令做的，于公元前 44 年开始，据说用了 25 年的时间。有人认为这次使用了真正的三角测量法，但按帕尔奇的看法这却是想入非非；就是重新测定道路也几乎是不能想象的，大约只是将一些旅行指南汇集起来，加以整理。这意味着地形学的知识取得一次大进步，但是，在地球上的位置好象还不曾加以确定。

象先前季凯阿尔赫、埃拉托色尼或者还有波赛多尼阿斯所设计的，构成一个真正的地图这种工作，到蒂鲁斯地方的马里努斯才又重新接着试作，这大概是二世纪头几个十年的事，他这个图可惜已经失传了，更晚一个时期继续完成他这个地图的是托勒密。因为喜帕恰斯的要求是空想，所以这些地图仍然是依照相类于那些旧图所用的原则绘制的，只是材料更丰富而已。关于地球的大小，双方都接受波赛多尼阿斯的显然是过小的尺度。关于纬度，它有许多天文学的测定；反之关于经度，它的数量就太少。当时经度大都只能依据旅行指南，而旅行指南上的距离多半失之过大；因此，已知的地球便过大了。关于构成地图的方法，人们曾长时规受迷惑，这是因为托勒密用地面测量所确定的位置代替了经纬度，导致了以为这些位置好象是用天文定点法测得的这样一种似是而非的看法。由中世纪宜至近代，托勒密所享有的巨大权威便建立在这上面。

在这个时期，对于大地的图形的见解也非常分歧；我们可以把斯特拉波和托勒密作为两个对立看法的代表。

在斯特拉波看来，海洋环绕着的这个有人烟的地区，形如椭圆，用他自己的说法，它的形状象一件克拉米斯——男短大衣，这件大衣东西约长七万

② 图尔安位于里海东部平原上。——译者

③ 加拉曼滕人是古代北非洲的游牧民族。——译者

④ 古时“毛里塔尼亚”的概念还包括序洛哥和阿尔及利亚。——译者

斯塔地亚，南北约宽三万斯塔地亚。地中海山西方侵入大陆。西班牙半岛伸向西方，但是，比利牛斯山的走向却不是由东到西，而是由北到南，高卢日耳曼的海岸，由它的北端相当笔直地指向东北方，泯灭于未知的地方。和这个海岸相平行的是大不列颠岛的海岸，爱尔兰位于大岛北方颇远的地点。意大利半岛不是伸向东南，而是伸向东方，科西嘉岛和撒丁岛也向这个方向伸展。西西里位于卡拉布里亚半岛①以南，伸向非洲，非洲北海岸象纬线一样成笔直的东西向。巴尔干半岛和小亚细亚，整个看来是正确的，但是黑海却过于庞大，亚速海则向东方伸出甚远。里海有一个出口流向东方大洋。大洋岸不会离雅克萨尔斯特河太远，再往东便取东南东的方向，挨着埃莫杜斯山（即喜马拉雅山）的尾闾，埃莫杜斯山即被称为隔壁的大山脉的最东部。恒河在这个山脉以南流入大洋，在恒河和位于更南边的印度河之间的张角里是印度，它不是半岛，而是有人烟地区的东南端，塔普罗巴内岛（即锡兰岛）在它的南方。波斯湾向内缩得太多，阿拉伯和红海画得相当正确。瓜达富伊角是非洲的东南端，因为南岸由此成西北的方向到直布罗陀海峡。这便是有人烟的地区。有人烟地区以外还有些什么，照斯特拉波看，对于地理学家是无足轻重的；但是梅拉②和别的人，对于这个问题却进行过考察，他们相信还有别的陆岛。大约也是有人居住的。

斯特拉波、马里努斯与托勒密之间的一个世纪里，许多地方大地的知识扩大了，而且是别有一种的理解。马里努斯和托勒密属于大陆学派。关于地中海的描述，在不少要点上都有所改进，但是长度（由西至东）还是伸展得太多，非洲的北岸还是画得笔直。在这百年间，亚洲的知识继续东进，非洲的知识继续南进。但是，马里努斯对于这些进步所达到的范围估计过高；他把达到非洲东岸的地点不是定在南纬 6 度，而是定在南纬 24 度，尤其是因为他把绕马六甲到蒂奈的这条路作为向东的方向，就把亚洲过分向东伸展了。照他这种看法，有人烟的地区东西伸展 112，500 斯塔地亚，他队为地球一周的总长是 18 万斯塔地亚，于是便占有 225 个经度，或者说几乎是地球周长的三分之二。因此，他成为喜帕恰斯所代大的大陆理论的信徒。东方的大洋远移到外边，印度洋变成了一个内海，亚洲和非洲绕着这个内海连合起来。

托勒密的图是根据马里努斯的图设计的，大约没有什么重要的新材料， 只是另有批判的计算。但是他的地图却特别重要，因为它处于古代科学的末期，在上占末期和中世纪科学长期中断以后，它成为近代地理学的基础。在某些地方，这个图比马里努斯的图错误还要多。大陆的东西幅度固然由 225

度缩小为 180 度，但是即使这个宽度也仍然过大，因为实际只有 130 度，前印度的半岛性质这里仍然被掩蔽着，它南边的塔普罗巴内则大得不成比例； 而后印度却以半岛的形态出现。后印度的东面有一海湾，亚洲大陆在海湾的东面向南伸展，在约南纬 15 度与 20 度间向西弯曲，和居同纬度而向东曲折的非洲东部相衔接，环抱着印度海。位于东方的这个大陆，究竟达到怎样远的地方却未述及。正如非洲东岸向东弯那样，西岸则向西弯，托勒密意下大西洋好象也是一个内海。

在斯特拉波、其它地理学家或者还有建筑家维脱鲁维等偶然的说明中， 在塞涅卡和更早些的普林尼等内容广博的著作中，我们所看到的自然知识各

① 卡拉布里亚半岛在意大利南部。——译者

② 梅拉是古罗马的地理学者。——译者

种各样都有，不过仔细研究一下，一部分还是表现着自波西多尼鸟斯①以来的进步，在原则上却没有什么新的看法。这个判断也可以适用于人类地理学， 虽然关于地面就历史和文化而划分的影响方面有一些有教益的说明，特别是在斯特拉波的书上。

这一时期之初有几部罗马人的地理著作。从西塞罗同他的友人阿蒂库斯的通信中，我们知道他很早就想写一部地理学，但是后来他感觉材料不足， 并认识到他不能在这类材料上发展他的描写艺术，又放弃了这个工作。奥古斯都时代有一位瓦罗（注意这不是指一部拉丁文法的同名作者），曾用诗句著了一部地理学。约在同时，尼波斯好象也写了一部地理学。

斯特拉波是小亚细亚阿马塞阿地方的一个希腊人，他的大著出的较晚一点。他先写了一部波里比阿历史著作的续编，以后，年纪已经很大了，约在公元后 10—20 年，他才又写了分作 17 册的地理学（Гεωγρaϕoνμε νa）。这部书在上古时代好象很晚才得以广泛传播，因为通常引用文献很多的普林尼，以及别的人，都没有提到它。但是到了近代，人们常把它看作上古时代最重要的地理学著作。而反对这种看法的，也是有理由的；不过这种批评又未免走得太远了。我们认为这部著作所以特别有价值，是由于它是完整地保存下来的唯一的上古时代的地理学巨著，并包含着其他地理学作家的许多报告和片断，尤其是关于埃拉托色尼的。期特拉波虽然自夸他的旅行， 但是仔细检查起来，这些旅行并不见得那么重要，从主要点看来，这部书仍然是根据文献资料写的。尤其埃拉托色尼是他的重要资料来源，虽然斯特拉波时常反对他；斯特拉波正和现代一些学者的做法相同，对那些经常被利用的著作只引用那些要反驳的地方。这部书的布局也和埃拉托色尼的书不同； 在后者的书土地志只有简短的内容，而在斯特拉波的书上，地志的材料则充满在第三册至第十七册；在埃拉托色尼的书上，位置和距离的精确规定占极重要的地位，斯特拉波却多半只潦草地讲一讲，重心则放在地区的内容上。如他所说，他写这部书专供政治家和注重实际生活的人士读的，他们关心地区的知识。这一点再加上自然知识的贫乏，就可以理解自然被置于人文之后了；历史的和考古学的讨论，时常打断地理学的描写。因此可以说这本书是一部偏向于历史的地志，可列在由海卡泰开始的地理著作一类里。偶然也涉及关于地区自然情况的影响的有趣说明，尤其是叙述到意大利的时候；不过这些说明总是凤毛麟角，整个看来，本书的叙述是地区和民族的颇为枯燥的描写。但是，我不认为，人们就可以由此对斯特拉波作过于苛刻的谴责。因为当时缺乏初步知识来促成一种深入的、探索现象之因果联系的讨论；而象我们现代人近来所趋向的一种美学化的讨论，则和希腊人的正常精神相违背的。只有狄奥尼修斯用诗句写的《游览指南》，是一部文学味更重于科学味的著作，但是从文学角度看也很一般。

两部时间相连接的用拉丁文写的地理学，远不及斯特拉波的，也简短得多。一部是梅拉的书：《论世界概况》（de situ orbis），写于公元 43 年以后不久，大致可算是一部地理学纲要，大部分只是列举出一些名称，一部分是根据完全陈旧了的材料，充满关于远方异地的奇人怪兽的故事。另一部比较深刻一点的，是老普林尼所编的《大自然史》 （ der groBen Naturgeschichte）地理篇（第二卷至第六卷），这是一部由非常繁杂的选材

① 波西多厄乌斯即波赛多尼阿斯。——译者

集合起来的汇编。这部书的特色是特别注意行政区域。可正是梅拉和普林尼成了十七、十八世纪地理学的典范。

具有较高科学价值的一部著作，好象要算马里努斯的著作，可惜完全遗失了，我们只能由托勒密引用的地方了解它。它有类于埃拉托色尼的地理学， 但却是根据扩大了的地理经验编写的，它的着力点在于获得关于地球图形的明确认识。他异常勤奋和极其审慎地搜罗材料，这种态度大受托勒密称赞。这部书是否真的述及了关于各地方自然情况的考察，如埃拉托色尼在第三卷所作的那样，或者究竟作得怎样，我们全不知道。因为托勒密根据这部书写的著作（想必写于公元 150 与 160 年之间，是上古时代最后的地理学巨著）， 完全没有提到这一点。一般看来，它不能算作道地的地理学著作，仅是一部地图说明书；就是这部说明书，也不能冠以地理学的名称，只可称为地理学绪论。托勒密是天文学家，他写了一部天文学著作，后来以《问尔马格斯特》这个阿拉伯文书名闻名于世①，其中讨论星球的运动以及确定地点的方法，目的只是矫正地图。第一卷包含一个一般的数理地理学的绪论，以下的六卷是经纬度表，第八卷是地图设计须知。这部著作似乎附有地图，但是它们全部遗失了；现在谓为托勒密的图，大约是五世纪时由阿加托登蒙根据他指出的位置表绘制的。

这个时期，除了这些综合性的地理著作以外，还出了一些更专门的著作。阿格里巴为他的罗马国地图写了一个说明书，它主要是由一个按字母为序的城市表构成的。在不少回航记中，作于该世纪②末而至今还保存着的厄立特里亚沿海的回航记特别有趣，它记载着直到前印度的旅行，这部书与其说是为航海家而写，似乎还不如说是为商人而写更恰当。关于各个地方的描写，塔西陀关于日耳曼和保萨尼阿斯关于希腊国写的书特别有名，前者的描写并非道地的地理学，而是关于民族和文化的记述，后者则是考古学的记述。

地球物理学不在地理学范围以内，而是与地理并行的；因为当时一定把塞涅卡的《自然问题》（Quaestiones naturales）称为一种地球物理学， 内容类似于亚理士多德的《气象学》，卢雷兹伟大的训导诗也划入了地球物理学。在普林尼关于自然史的著作里，地理学的阐述也散见地理篇以外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