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理课程的内容

早些时候,地理学课程完全成为地方志,内容就是熟读地理名称,并没有精确的地形位置——要知道当时地图还是一种奢侈品——也不对地区的特性作深入介绍。这种地理学直到上世纪中期还完全支配着这门课程,可惜现在仍然往往如此,并且由没有地理学基本修养和没有地理学理解的教师讲授。但是,名称只是一种沟通手段,本身是没有内容的。关于名称的知识对于互相沟通是必要的,并且提供一个大略的方向;只有当这些名称引起观念联想的时候,它们才具有内在的价值;没有这一点,它们就成为一种累赘, 成为记忆的一种不必要的负担。如果让青年人习惯于这样的名词知识,那是一个教育学上的错误。

和这种徒有空洞名称的地理学相比,人们把地图置于中心地位,并确定地理现象所在的位置,就是一个巨大进步。因为地理学是空间科学,只有在地球仪上和地图上才可能正确地理解空间情况。但是,这样作也只取得满足许多目的的表面知识,还不具有真正的教育价值。地图等于只给出一个地形经纬度网,就象一个没有内容的框框。人们不要忽视对地图形象的准确领会, 按照一些有经验的教师的意见,可以让学生去记忆比直接需要更多的地志学内容,因为青年人比成年人更容易接受需要记忆的材料。但是地理学课程的真正任务并不是到此就完成。

就是对故乡,风土人情特点的生动看法和理解也比地志的许多细节来得重要。人们无疑会在这方面作得过分,特别表现在过多地把地质学引进基本课程中。因为许多现象是这样清楚,许多因果联系,例如气候、灌溉、植被和生活形式之间的因果联系是这样明显,以致给最年幼的学生也能讲明白, 问题只是在于教师。如果我们离开家乡,哪怕只到地中海地区;或者更远一些到了东方到了热带,一般地说到了别的大陆,那么气候、植物界和动物界、人类和他们的文化都具有非常不同的特征,地理学课程必须让最低年级的学生知道这些知识。对于热带气候、热带森林的自然景况,以及在这种森林中可能有的生活形式,如果学生没有一个生动的想象,如果他缺乏对它们的因果关系的任何了解,那么,即使知道所有刚果河或者亚马孙河的支流,对他又有什么用呢?这些并不像许多教师所认为的那样,是给地志中富于营养的食物添加的一种美味,而是和这种营养食物同样属于食物本身,必须和它一起构成地理学课程的内容。基希霍夫写了他的教科书,从而先走了一步,现在大多数教科书或多或少地是以这个基调定音的。研究过地理学的教师一般都打算采取这种观点教学,有时甚至在这方面走得过远,而许多没有研究过地理学的地理教师,只是因为他们刚好还空着几节课的时间就用来讲授这门课程,就大都死抱着老框框。

地理学课程的方法论似乎已经在这个基础上达到了一定的阶段,虽然个别来自自然科学方面并根据一般地学的观点来理解地理学的教师,力图走得更远,过分地突出自然科学因素,并在地理学课程中给地理学的辅助科学让出过多的位置。

但是,最近复古活动活跃起来。基于战争的印象,从教师界发出一些特别强调政治地理学和经济地理学的呼声。其中部分是其它学科的代表,也有部分地理学者,令人注目的是他们之中还有几年前主张把地理学和地质学密切结合起来,即极端地转向自然科学的人。对这样骤然的突变我们要谨慎小

心。地理学课程必须为民族生活服务,必须有助于加强对祖国的热爱和对祖国的政治和经济任务的理解,这一个要求当然是合理的,并且也得到普遍的承认;但是问题在于如此强调政治地理学而削弱自然地理学,是否真正有助于实现这种要求。实际上,尤其是在为数众多的缺乏地理学修养的教师手上, 这样做可能会意味着倒退到早先的机械记忆名词资料的那种地理学课程教学法,它会加重记忆力的负担,而却无助于促进知识和真正的教育。即使一个好的教师,如果没有足够的自然地理学基础,也不能从政治地理学中取得多少有真正教育作用的东西。因此,大学地理教师一致反对把地理学课程片面地转向政治地理学和经济地理学,虽然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特别注意政治地理学问题,有经验的中学教育方法论者也不愿理会这种倒退。

当然可以让高年级以及中年级的学生了解很多政治地理问题;如果说直到如今还没有足够地利用这种可能性,原因并不在于地理学方法论厌恶此事,而在于全体德国人民当然也包括教师和主任教师们缺乏政治兴趣和政治了解;可以期望,当我们已经亲身体验到忽视政治教育造成的损害以后,每个明智的教师都将会利用地理学课程的机会来教导他的学生从地理方面去理解政治问题。但这种理解是建立在自然地理学之上的。只有最简单的政治问题才能单纯从地图中就会得到回答,因为政治生活和经济生活都扎根于地区的自然环境;大多数问题的回答均要求具备关于地区自然界以及包含于其中的生活、交通和经济条件的全面知识。如果没有土地构成和水流、气候、植物界和动物界、地球各地带等方面的知识,政治地理学和经济地理学就是死的、毫无生机的记忆资料。不了解沙漠和散布在沙漠中的绿洲的自然状况, 不认识为什么文化和各个湿润的海岸及山脉联系在一起,特别是和有人工灌溉之利的绿洲联系在一起,怎么会想去懂得东方及其经济文化发展的可能性呢?对热带的自然状况,对热带森林地区和草原地区之间的区别毫无所知, 怎么会想去谈论热带地区的殖民问题呢?对于什么样的气候和什么样的文化情况有利于小麦、橡胶、棉花、羊毛的生产毫无所知,又怎么会想去判断世界贸易问题呢?未曾从一个国家的自然情况出发了解其居民生活活动空间的情况,以及它的农业和工业生产的可能性,又怎么会想对这个国家的国力及经济政治趋势发表意见呢?充分了解各个个别问题,要比课程领导人以及其他方法论者在这个方面所梦想的困难得多;因此,大都必须留待后人来解决。问题也太多,而且变化太大,因而学校课程无法将它们都包括进去。学校只能给予一般的指导,帮助学生从地理学方面理解政治问题,以及只能给予为此所需的一般地理教育。这种教育以后追补起来就困难了;从参考书中摘取一些气候数值是不够的,而必须懂得气候和日光、热量、湿度、降水量等等气候因素的共同作用。如果把自然地理学即关于地区自然情况的了解再次从学校中排除出去,就不只把地理学课程中教育价值的大部分抽走了,而且夺去了政治地理学和经济地理学赖以扎根的基础。

在强调政治地理学的同时,人们也要求不再接自然的地方,而是按国家和省区来编排教材。这种思想有时还经过一段曲折的过程。自然区域代替政治区域起源于拿破仑战争时代,当时国界变化很大,书籍和地图都无法跟上现实的变化。正是现在,大的政治改组再次出现,出版商为他们的政治地图集过时并必须修改而悲伤,人们想在教学中回到片面的偏重国境线!他们难道不觉得这样一来只会使学生了解政治更为困难吗?我们年长一辈的每个人却都知道,正是由于这种错误的方法,使自己多么难于把国界理解为演变成

的、服从于客观变化的东西,并去探求这些国境线形成的原因!有多少美好的时光和记忆力消耗于牢记低级的政治单位呢!只有少数学生将来想作行政区长官,或者想和一个准确地知道他的县的疆界的人结婚。

最近在学校中兴起了另一个反对迄今所要求的地理学讲授办法的运动。对广大的教师界来说,班泽成了先知,他们想根据他的观点改良这种课程。我认为这种运动有着各种不同的动机。当然部分是在于基希霍夫和其他地理学课程的老方法论者的学说,他们终于从班泽响亮的声音中脱出来转向听取教师界中某些阶层的意见,并唤起他们去反对在许多地方还仍然流行的地理学课程中的经院哲学。另一部分自然是班泽所宣扬的也有些新的东西,那就是特别强调风景的美和“灵魂”。此外,确实有许多教师,在考察图片时已经特别指出过风景的美,他们还要更多地指出这一点,不会有任何害处。但是,这只能是附带的东西。主要的仍然必须是明确地理解事实,尽可能明确地理解地理现象的因果联系。学生必须学会从这种联系出发去领会地区和地方的性质;不应该让象风景的灵魂这类模糊的目的论概念去打扰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