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西方中古时代的晚期

中古时代的晚期,同阿位伯的文化和科学趋于衰落的情况完全相反,西方却进入一个高于以前的阶段。我们对于西方的考察断自十字军战争,因为在这个时期的前后有些新的情况开始了。

按照十字军战争的意图来看,这是反对异教徒的战争,事实上却导致东西方加强和平的接触和彼此文化的影响。激起这种大转变的当然不只是十字军战争;在西班牙和西西里同阿拉伯文化的接触。

也促进了西方科学的觉醒。这种影响是各种各样的。城市事业和推动商业和手工业的城市市民阶级兴起的影响仅是间接的,但却具有决定的重要性。科学由此获得一个稳固的物质基础。科学虽然主要仍掌握在教会手里, 这时候尤其是落在方济各会和多名我会新建立的教派手里;但是,大学的建立却给了它一件世俗的外衣。这时期的商业,一方面是特由意大利人经营的到东方去的所谓东洋商业,另一方面是汉萨同盟的北部商业,由这些商业关系扩大了视野;他们得到了从不知道的地区的知识。在这个意义上,包括中国、印度以至东欧平原这个地区的蒙古帝国①的建立和扩展特别重要,因为它使欧洲的旅行家、使者和商人,可以经过中亚细亚直到中国。而且,他们从阿拉伯人那里接受的不只是空间的知识,还有阿拉伯人更高的和古代科学密切联系的知识,甚至还接受下来好多古代的著作,这些著作现在都由阿拉伯文译成拉丁文了。

西方中古时代的初期,空间的知识限于欧洲和小亚细亚的边缘地区,现在就扩展到整个亚洲。由于十字军战争,关于小亚细亚的知识丰富了,至于亚洲其他部分的知识,主要应该感谢蒙古帝国。教皇的使者卡尔平于 1245 年穿过南俄罗斯、吉尔吉斯草原和准噶尔,到了蒙古汗国的首都喀喇昆仑, 这个首都必须到戈壁的北部边缘、库伦以西去寻找。接着还有一些和这次相类似的旅行。其中最重要之一是德国方济各会鲁布鲁克(或称鲁于斯布勒克) 1253 年的旅行。他从热那亚人的殖民地苏达克出发,通过南俄草原,他详尽地描写这里的游牧民族,然后渡过伏尔加河到达巴图的王宫,此后同样经过吉尔吉斯草原和准噶尔到达大秦,前往喀喇昆仑,从这里他循着稍微不同的道路返回。他的旅途大约和卡尔平的相同,但是他的考察却宝贵得多。经过一番详尽的研究,他得到了亚洲地理的一个大概轮廓,而且带来了关于“契丹”即中国的知识。

① 埃德里西是阿拉伯地理学家,1100 年生于非洲地中海岸的休达。他写过一部大型地理学著作。——译者

② 努宾是指北起阿斯旺,南到喀土穆,东达红海岸,西迄利比亚沙漠的这一地区。——译者

① 后来建立为中国元朝。——译者

一些贸易旅行也属于这个时期。1260—66 年,威尼斯的两兄弟,尼科洛和马特奥·波罗,穿过中亚细亚到中国。1271 年他们作第二次旅行,带着年青的马可·波罗一同去,这个青年以后在大秦工作,留在那里有 17 年之久。在此期间,经过多次长途旅行,他认识了中国的大部分,认识了后印度、印度群岛和锡兰,也搜集了关于齐潘古或称日本的消息。1292 年跟随一个回家的波斯使团到了波斯, 1295 年他返回故乡。在这里他写了一部旅行记,被

译成各国文字(德文译本出版于 1477 年)。他和上古时代大旅行家皮塞阿斯的命运一样,人们很长时间都怀疑他所写的内容是否可靠;十九世纪重新获得了关于他所描写的一些地方的知识,证明了他是完全正确的。固然他缺乏科学的基础教育,但是就常人所见所闻而论,他确是写得符合事实的。

其他值得一叙的,是蒙特科尔菲诺地方的约翰内斯到波斯、印度和中国的旅行(1294—1305 年);波德诺内地方的传教士奥德里希的旅行,通过亚美尼亚、波斯而达波斯湾,更由波斯湾出海,过尼科巴群岛、苏门答腊、爪哇和广州,经陆路过南京到北京,以后沿一些未知的路线返回故乡(1316— 1330 年)。骑士曼德维尔的冒险旅行记,便是根据他的旅行编写的。意大利

人佩戈洛蒂也为旅行印度和中国写了一部旅行指南;但是,随着 1386 年中国元朝的崩溃,这些外国旅行家便不能到中国去了;只有印度仍然是旅行的目标。

由于阿拉伯人供给了材料,非洲的知识也丰富了,十三世纪中期,教皇的使者到过“阿比西尼亚”,在这里基督教抵抗住了伊斯兰教的冲击。

约自十三世纪末期起,意大利船去开始顺着欧洲的边缘航行到低地国家① 的港口,不久他们又从事到大洋里去的航行。约在 1300 年,从古代起已经失

传的加那利群岛又找到了(大概 1270 年已经找到过);十四世纪的前半叶,

马德拉群岛和亚速尔群岛也被发现了,所以在 1351 年的一张图上已经出现它们。也有沿非洲西岸向南方航行的,但是环绕非洲航行的尝试仍然没有结果。引起争论的是泽诺兄弟由威尼斯出发的旅行,据说十四世纪末他们曾到过英格兰,并由此到了法罗群岛、冰岛和格陵兰;现在认为这样的旅行可能确实进行过,这本旅行记中一些明显的错误,是在他的缺少亲身体会的孙子整理这部书时混进去的。

大地是球形的这个学说的复活,是由于和阿拉伯人接触和了解古代地理学的著作。关于地球的大小和有人烟地区的伸延,大都仍然根据托勒密,照他的见解,亚洲向东伸得太远;只有少数人反对这种见解,他们根据由梅拉和普林尼传下来的埃拉托色尼关于地球的见解,或者信赖阿拉伯人测地的数据。上古时代所进行的用天文学确定地点的工作又兴起了,但是数量上仍然很有限。关于大地测量,我们没有听到什么,旅行家们也不曾把他们的旅行路线图带回来。

可是海洋图②却有了大的进步。十三世纪末,很突然地出现了一种新的地图,大都是画在羊皮纸上,这种地图人们称为波尔托兰图,即航海图(波尔

① 低地国家指荷兰。——译者

② 在特·菲舍尔的《中古时代世界地图集》(sammlungmittelaterlicherWeltkarten,1886 年成尼斯出版),诺尔登斯彻尔德的《回航记》(Periplus,1897 年出版)和克雷奇默尔的《中古时代意大利的航海指南》

(DieitalienischenPortolanedesMittelalters,1909 年出版,见海洋学研究所通报

[VeroffentlichullgendesTnstitutsfurMeereskunde]第 13 期),都曾详尽地研究过这个问题。

托兰的辞意不甚精确,因为它们实际上主要依据那些航海指南),也或称罗盘图。它大部分来自意大利。这些都是地中海沿岸和附近的大洋沿岸图,绘制的精确度可谓空前,没有分度网,因此佩舍尔作出了颇为片面的判断,否认它们的科学性,但是它们却含有很多的分度箭头,用以指示方位。毫无疑义,这样做是告诉船夫们,要达到某一确定目标必须取道什么航线,必须怎样调整罗盘——或者用意大利文说是布索莱,而不说罗盘——这时候突然使用起这种东西来,我们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关于它们在地图的设计上占有怎样的地位,意见是不一致的。先前一般认为是根据用罗盘确定的海路绘成这些图,即汇集海上路线图和回航记的报告绘成的。而赫尔曼·瓦格纳认为,它们是用古代地志图汇编而成,并追加上罗盘线,诺尔登斯彻尔德也提出相类似的主张。克·克雷奇默尔则坚持原有的见解,认为这些图的错误是由于还没有注意到磁针的偏差。这些地图一直保持到十七世纪,细节部分则不断地改进。

比较老的世界图——其中最著名的是埃布斯托尔夫的世界图,出于十三世纪,对于海和陆还是用旧法绘制;但后来的图,如菲斯孔特的图,或者出于十四世纪初的萨努托的名图,或者出于 1375 年的卡塔拉尼的世界图,则表示出波尔托兰图画得正确的地中海和它的海岸。这些地方全画得好而且正确,地球其他部分则画得粗糙而且错误,比较起来差别很显著;这些部分常常单纯仿照古代的地图,没有注意到新的发现。东亚、印度洋、非洲,在各种地图上面得很不相同。

自然知识比中古时代初期丰富多了,因为约在 1200 年,通过住在西班牙的阿拉伯人介绍又知道了亚理士多德——自然不免要遭到一些歪曲。经院派的科学把亚理士多德的一些学说和教会的学说拼凑在一起;若干新的知识, 尤其是关于北方诸地和东亚的知识,只是逐渐地有所接受。

讨论得最多的是在再次承认大地为球形时又重新提出来的对蹠人问题。教会激烈地否认对蹠人存在的可能性(对蹠人就是在与我们相对的地球另一面上的人);因为照此说来,人类怎么能够由天国到达那里呢?基督怎样能把超度世人的事业带到那里去呢?世界上只有我们居住着的这一大地,即上古时代的有人烟的地区。在地球另一面不但存在人类,而且存在一个大陆, 这些都须用科学的论据反驳:按照亚理士多德的原素论,水圈是稍稍偏心地环绕固体地球的,因而这个大陆在一面,而且也只在一面崛起。直到很久以后,公正的意见才赢得地盘。

古代关于气候带的学说,大多数采用波赛多尼阿斯所假定的七个气候带,这时也重新被接受了。但是由于扩大了空间见解,现在比上古时代更强烈地感到事实与这个学说的偏离。人们已经知道,热带也可以住人。随之高度增加而温度减低的情况也看得更清楚了,并且知道了雪山。对于山脉的注意,一般超过了古代的和阿拉伯的地理学。生长别种植物和动物的地方也认识得多了,并且把注意力特别转向到可供利用的动植物。人们开始考虑自然对人类的影响,尤其是从事研究适合居住的和卫生的地方。但是位置遥远的地方,尤其是印度,这时候仍然是自然奇迹,是奇人怪兽所在之地。

波尔托兰或者航海指南,是一种特殊的文献种类,是海岸和港口的记载, 相当于上古时代的回航记,大约也就是它的直接的继续。固然我们没有见到过出于西方中古时代初期的回航记,因为在这时期航行事业不甚重要,但是, 在拜占庭或许它们还保存着,到了东洋商业兴盛的时候,意大利的航海家接

受了它们。

旅行记这一类的书籍比先前更丰富了,其中尤其是亚洲的大旅行记格外突出,有时更多采用记载旅行本身的形式,有时也采用记载所经过的地区的形式。鲁布鲁克和马可·波罗的书是其中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系统的著作,是多明我会的博尔斯塔特所著,他被称为马格努斯(卒于 1280 年)的书:《论地方的自然情况》(De Natu- ra locorum)。另一些相类似的著作也用这个书名,时期略晚些的(1410 年)有彼得·冯·艾利的《世界图像》(Imago mundi)。整个看来,系统的著作,具有地球物理学特性的要多于地志特性的,大约因为亚理士多德没有写过地志,而托勒密的地理学于中世纪末才为世人所知。“地理学”这个词,好象不曾使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