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编 地理学教育

第一章 地理学教育的性质

我们概观了地理学的历史，确定了地理学的任务以后，我们的考察通过研究概念构成和思想构成以及地图、图片和文字的表述，现在进入地理学教育，人们也许可以大胆地这样比较：这相当于从原料生产通过工业和商业进入消费阶段；因为科学的教育就是人们主观上掌握科学，在生活上利用科学和使科学纳入人的性格。这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和在不同的程度上来实现，因此，我们必须了解地理学教育的不同种类和阶段。

第一阶段是地志的知识。毫无疑问，就是很有教养的人，这方面的知识往往也是很少的，比历史、文学史和艺术史事物方面的知识要少得多。罗尔巴赫曾经举过一个例子，说有人曾经把多哥当作另一个殖民地的首都。如果这就是最坏的情况了，那我情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在我求学的时代， 我还记得在九年级一次地理课的临时测验时，很多人错误地回答关于欧洲各国首都的提问，有一个人把斯德哥尔摩和斯图加特颠倒了，因为这两个城市开头的字母都是 st。从考试和实习课的实践中我知道现在也不比以前好多少。在一次博士考试中我问一个女应试者（她刚好通过了关于意大利艺术史考试，请求我特别考问一下她关于德国地理学）关于通路的问题：怎样能从意大利旅行到德国去？回答是完全的沉默，关于布伦内罗、戈特哈德、辛普龙隧道她毫无所知。而且当我后来有一次结合这次经验对一个其它方面十分能干的青年人提出同一问题，并深信这次没有作出不当的发问时，他也未能给我满意的回答。我还完全不敢问起更小的阿尔卑斯山隘口。这是很糟糕的漏洞，它的原因在于学校地理教育缺陷很多，而且以后很难补救：“小汉斯没有学到的东西，长大了的汉斯永远不会再学到。”我们没有理由嘲笑法国人或者别的民族缺乏地理教育，象在报纸上时常刊载的那样，因为在我们德国也不比他们好。学校在这方面必须作出重大努力。它对于地理名称和数字教得够了，往往太多了，但是方法常常是错误的，过分朕浅，只是教些名称， 没有教地图形象，而地理课程就此完全结束了——因为教学计划中关于地理课的复习大都只是纸面上的，并未真的实行。学生在中年级学到的东西，被其他课程中要记忆的内容挤掉了，因而大部分又丢掉。

但是人们也不能提出过高的要求。学校不可能提供人们在生活中要用的一切地方志方面的知识。谁要去旅行或者和外国人打交道，就必须去熟习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地名。任何人都不敢自夸他以前就知道在世界大战中起过作用的地名、河流名和山名。这里涉及的是两个方面的要求：对主要事物有一个清楚的概念和通过钻研地图、文献补充自己的能力。

许多人认为地理学仍然只是地方志；在这些人看来，一个好的地理学家就要能背诵出许多国家、山脉、河流、城市等等名称。已经有过几次，当我公开承认不知道某一个地理名称并且毫不相应地感觉羞愧时，人们吃惊地注视着我。他们可能暗中在想，这么一个人还算什么地理教授！这就是邮局职员以及总的说交通部门的职员，对于海岸是海员在他们的职业上使用的地理学；如果在女子中学中也要求牢记尽可能多的海角，这就是说预计将来女士们要作舰长和舵手出海航行。自然我不愿否认地方志知识的用处。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需要这种知识，而对于地理的研究，则这方面的知识是判明方位和

互相理解的辅助手段。谁在头脑中精确地记忆着一个地点的位置或音山的位置、河流的位置，那么如果在一部地理书中提到什么事情或者某种现象以此而确定位置时，他就不用在地图上查阅而节省了时间。但是，这只是基础。人们可以熟读说明精确位置的地名辞典，但远不能说因此就已经具有地理学教养了。否则分发信件的邮局职员就会成为地理学教授最好的候选人。

更确切地说，地理学的教育在于对地区及其情况具有清楚的观念和理解。这种直观不只是在景观这个意义上——当然这是属于观念的，但是人们不应仅限于此——而是领会到地方的整个性质和特征，以及那些只能间接地辨认出来有关地理的现象。我们的整个生活深深扎根于地球表面的自然环境之中，任何民族，任何国家，任何文化。任何一种经济生活，如果没有地区和它的位置以及它的自然情况，都是不能理解的，民族和国家的奋斗都是在地理状况中有它的根源的，没有任何人类的活动，至少没有任何实际活动是能够脱离地理环境的。如果我们忽视地理的教育，我们就会损害我们整个民族的、国家的、经济的发展。这个道理适用于私人生活，也同样适用于普遍的国家生活，并且我毫不犹豫地断定，把我们引向深渊的政治错误，部分原因就在于缺乏严密系统的地理教育。我不用进一步详细说明了；生活的实践， 从比大多数人所想象的更深刻得多的意义上看，是建立在地理基础之上的。

但是地理科学和地理课程决不应只针对实际生活，不要把地理学归结成为政治地理学和经济地理学，象最近又有人主张的那样。生活是人类一切活动（包括科学和教学活动）的背景，但也只是背景。科学开始时必须不考虑实际运用而进行研究；起码由于最伟大的实际成就恰恰产生于不受摆布的纯理论研究。教育也不应规定为直接针对实际的用途，而应该成为一种自成系统的和谐的教育，教育仿佛是武器库，必要时生活就从中取出武器。这一点适用于地理学的教育，同样也适用于自然科学或者历史学教育。人们必须努力取得关于地区和地点特性的明确看法和对各种现象间因果联系的认识，这些现象确定地区和地点的特性；只有认识了原因的人才能掌握事实宝库。由于实际的理由，关于地球自然情况的知识也属于地理学的教育范围；因为如果不熟习地球的土地构成、气候、植被，就不能理解经济和政治情况，不能在这些方面工作。但是，要求理解自然和人类生活对于真正的精神教育是更具有决定意义的，因为只有对地区特性的理解才会完全满足了解因果关系的需要。

我们已经看到，地理学的理解可以是偏于直观的或者偏于概念的（参阅第四编第二章第二节）。与此相应，地理教育也会这一个人偏于建立在外表的，另一个人则偏于建立在内在观念上，取决于他有着多少机会进行漫游和旅行以及参观地理图片，并且是否充分利用了这些机会，取决于他的心理特点，也就是一方面按其直接观察的才能和对于观察的记忆，另一方面按其对复杂联系的构思能力高低而不同。这一个人或者那一个人都可以受到地理学的教育，不要以为这一种观点和建立在这种观点上的地理学教育就一定比另一种更高明。教育也可以有助于补足由于天生素质带来的在某种见解方面的缺陷。但是，只能到一定的程度，如果人们想牺牲另一种见解来扶植这一种见解，而让另一种见解衰败，那是错误的。每个要求受到地理学教育的人都必然会接受这一种或者那一种理解。谁要是完全没有地理学的见解，想象不出地理图景，而是只知道个别的地理事实和过程，谁就不能成为一个地理学者，而且不能把他的知识卓有成效地运用到地理学中。

地理教育必须力求超出对事实的理解而去认识原因；因为正是在现象的因果联系中（既指同一个地点的各种不同的现象，也指各个不同地点之间的因果关系），才完全显示出地理学的本质。但是，圆满的因果认识永远只是一个理想。科学努力追求的正是这一点，但却在任何时候也达不到。只有把毕生的精力贡献给地理学的人，才能至少在主要之点上掌握这种知识。别的人必然要落在后面。这也和他们的基本知识以及他们所受其他方面的教育有关；因为地理学是建立在许多其它科学，包括自然科学同人类科学之上的， 所以谁要是对这些科学不熟悉，也必然摸不清地理学的有关部分。但是，宁肯不去认识因果联系，也比假造这种认识好。缺陷可以填补；错误的假知识是很难排除的。

和科学地理学教育并行且颇带独立性的，还有美学地理学教育。它部分起源于另一种精神方向，需要另外的素质。它要求有美感，这种美感决不是每个科学家都具有的，或者经过热诚努力就能够获得的。但是，如果这种美感和地理教育完全没有联系，它对景观就完全是麻木的，它将只领会到景观的个别现象，如云和光照作用或者特别是美丽的形态和颜色，而不能从整体去领会景观。令人吃惊的是大多数人多么麻木地走过各地，什么也没有领会到，他们的眼睛对此不起作用。认为科学的理解会损害甚至破坏对景观的欣赏，那是不对的；这样说法顶多适用于极其片面的地形的理解，或者某种针对个别问题的分析；相反，对于一个地方作为整体的理解会使人能在更高的水平上理解这个地方的美，某些方面的美甚至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