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从波斯战争到亚历山大大帝的古典时代

上古时代,希腊的民族区域从来不是一个政治单位;但是,由于语言和宗教相同,它却是一个文化单位,这尤赖于奥林匹克竞技大会陶冶而成。因此,我们可以说是一种一般的希腊科学。但是,这种陶冶并不是平衡的,科学的中心地区几经变换。如果公元前七世纪和六世纪,小亚细亚的爱奥尼亚人是科学的主要代表,现在则雅典占有突出的地位;此外,在大希腊和西西里的殖民地上,科学也受到人们的培育。精神的文化也获得了另一种特征; 如果前一时期精神的文化是基于知识,爱奥尼亚人的哲学主要是自然哲学, 或者我们说得更好一点,是玄想的自然科学,那么,紧接着的时代首先是基于美学和伦理学方面。诗学和造型艺术排在最前面,哲学多转向认识论和道德的问题;自然哲学家德谟克利特——原子论的创立者,他所发生的影响远不及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虽然柏拉图也并不漠视科学问题,但是他却是罩着神话的外衣来研究它的,到了亚理士多德我们才重逢纯粹的科学。在这个时期,地理学摆脱了爱奥尼亚人那种僵化的地球观念,而注重努力积累具体知识;杰出的人物都去从事长途旅行,为的是要明了外地的国家和外地的民族。

大地是球形这种认识也属于这个时期的事。大约是毕达哥拉斯学派,由数理的美学的玄想中最先提出来这种见解。直到它得到感官的证据支持的时候,才渐渐取得地位,这是易于理解的事。对于这个工作,最大的功劳大约应归于埃利亚学派的巴门尼德(波斯战争时期)。自然,当时也企图知道地球的大小;尤其是著名的数学家、克尼多斯地方的埃夫佐克索斯,曾致力于这个方面。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菲洛拉奥斯,好象也谈到过大地环绕中心火团而运动;但是由于亚理士多德的权威,上古中古没有人敢加以变动,所以当时一般人的看法地球仍然是静居于宇宙的中心。太阳和群星的恍惚的轨道, 这时有了精密的考察,被认为和大地的球形有关,埃利亚学派的色诺芬尼和作得更圆满的巴门尼德,便根据这个理论建立数理的气候带学说。这个学说和关于人类分布的极端见解相结合:只有两半球的中央地带是可以住人的, 其中有一个内部的炎热地带,另一边,环绕着两极的是两个冰冷的地带。以后,这种见解只是逐渐地变得和缓一些。

球形的地代替了平面的地,也引起了大地观念的一次彻底变化。这时人们无须扩展大地的圆盘以远远超过有人烟的地区,而认为有人烟的地区只包

括地球的一小部分,更大的空余地面则可留待假说玄想去填充。两种大地观互相对立。一派的主要代表先是毕达哥拉斯学派,以后是斯多葛学派,他们接受爱奥尼亚人关于最古的希腊神族的说法,因而被称为海洋派。海占优势, 并构成两条宽广的带子围绕着大地,一条成东西向在赤道附近,一条成南北向。因此形成四个大陆岛:与有人烟地区纬度相同处是相邻居民的地区,在南半球与有人烟地区相对的,是对面居民的地区;在大地的另一面,是对蹠人的地区。这里似宜先提一下,关于对蹠人的问题后来激起了一种多么激烈的争论。另一个学派是“大陆”学派,赞成的有亚理士多德,他之前大约还有埃夫佐克索斯,这一派认为陆地占优势。只有一个比较狭窄的海洋大西洋, 它至少在北半球把这块陆地分隔开了,因而有人烟地区的西岸和东岸彼此相距并不十分远。利比亚向南伸展,还要越过如火如茶的赤道带,阿拉伯海是一个年海,陆地环绕着它的四周,因而亚历山大大帝得以把印度河当作尼罗河的上游。但是这种玄想一般是不受欢迎的,大部分人赞同着重经验的希罗多德。这是一种实证精神对于含混的玄想的反应,如果贝格尔认为这只是一种退步,我却不能苟同。

空间的知识较少扩大。关于全部西北欧,以及西部地中海盆地,仅有很少的不确定的知识。甚至关于北意大利的知识还完全是不精确的;关于阿尔卑斯山,好象什么也不知道。反之,当时却知道伊斯特尔河①是由西方克尔特人的国土来的。大多数人都承认这条河是分叉的,而以为南支流入亚得里亚海。关于斯基滕地区②、南俄草原及其游牧民的知识,象我们在希罗多德和希波克拉底的书上所见的,比较好一点,这是由于希腊人在黑海北岸建立了殖民地,也许也由于大流士③的征战。奇怪的是伏尔加河不见于经传;当时大约是把邻近的顿河认作它的下游。草原在北边环绕着里海,因此当时认为里海是一个内海。里海东边马萨盖特人的地方,也并非完全不知道。由于和波斯人频繁的接触,对于小亚细亚获得了更完善的知识;尤其是年轻的居鲁士① 的征战,和色诺芬领导下的一万人退军,更加丰富了这种知识。根据希罗多德的报告,卡里安达的斯库拉克斯,在这个时期曾奉大流士王的命令顺印度河而下,绕阿拉伯驶入红海。有不少希腊旅行家这时访问过埃及,希罗多德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个。但是,可靠的知识仍然不曾越过第一个瀑布,即止于回归线;大多数人认为尼罗河来自遥远的西方。埃及以西直到基雷奈卡②是可靠知识所伸展到的区域,也是埃及远征军进展到的地区,就其一般轮廓看直到直布罗陀海峡。当时已知道沙漠和沙漠中的绿洲。希罗多德曾讲过五个青年的旅行,他们从靠着大锡尔特湾海岸的纳萨蒙民族那里向西走,穿过大沙漠,直到一个土壤肥沃的地方和一条向东流的河边;他们必定是到了苏丹; 但是,这条河是指的尼日尔河还是乍得湖的一条支流,还是疑问。

这时期的自然知识(个别地方除外),特别是在希罗多德和希波克拉底的著作中,和本时期末亚理士多德的气象学和其他著作中,我们看见的是系统的综合和发展,这些著作形成以后各时期直到近代的知识基础。对于这些,

① 伊斯特尔河是下多瑙河的古名。——译者

② 古希腊人认为,斯基滕地区是中亚细亚和南欧草原游牧民族生活的地区。——译者

③ 大流士(前 558—486 年):古波斯王。——译者

① 居鲁士(前 600—529 年):古波斯王。——译者

② 基雷奈卡即现利比亚北海岸的班加西。——译者

要分别地深入研究不是本书所能作到的,而且也没有这样作的必要。这时期观察的成果更丰富了,但是仍然还留着明显的空白,尤其是过少注意到土地的形态方面,虽然恰好希腊和南意大利境内山脉占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亚理士多德从他的原紊论推论出种种现象来,所以除了接近正确的见解外,不足为怪地也有完全颠倒黑白的议论。

这时期真正的动植物地理学的考察,我们几乎还没有看到,但是,亚理士多德却大力推进了植物和动物的知识,因而替后来的动植物地理学的考察打下了基础。

人类的地理学则有较大的进步。针对整体的理论的地学还包含关于热带和极带不能居住的错误说法;但是关于有人烟的地区的人类却积累了无数宝贵的观察,希腊人的玄想精神把这类观察构成为理论,一直影响到现代。这类理论来自两方面:医学和历史学。

医学地理学的代表是大医师希波克拉底,他象他的同时代人希罗多德一样,曾在斯基滕地区逗留过很长时期。他的书上关于空气、水和地点的考察, 是从斯基滕人和小亚细亚希腊人截然对立的情况出发的,认为这种截然不同便是欧洲和亚洲的一种对立情况;这类考察可以说明地区自然情况,特别是气候和季节变换对于人类肉体和心灵的影响。相应于生理学的不大成熟的状态,在个别地方这样工作显然时常会发生错误;但是,从原则看,在认识上却是开拓了一条重要的途径,不只是亚理士多德和上古末期的一些研究者, 而且有近代的人物如波当和孟德斯鸠,都承袭着他这种见解。

人类地理学的另一种考察方法,见于历史学家如修昔底德、色诺芬、埃福罗斯和政治学家如柏拉图、亚理士多德等人。他们也重视气候的影响,有时甚至过于高估这种影响,但是,除此以外,他们也强调地区的水平和垂直构造及土质肥瘠对于生活方式和政治情况所发生的影响。发展的思想,他们则还远未具备。

系统地培育地理学,这个时期远少于上一时期。有名的天文学家克尼多斯的埃夫佐克索斯,似曾写过七本书来描述大地(但是别人认为这是另一个埃夫佐克索斯写的,时间也移到三世纪)。当时,历史学趋重于经验方面; 地志和民族志,尤其是关于埃及和斯基滕地区的,经希罗多德之手,相类似的经克泰西阿斯之手,都收在历史的叙述中了。到了修昔底德又完全改变了这个倾向,而埃福罗斯在他的世界史第四卷、第五卷中,却对大地作了一个连贯的叙述。《回航记》一类的书,相当于我们现在的航海指南、专备航海家用的海岸记述,这时期好象颇为丰富。司库拉克斯的《地中海回航记》, 也许出于公元前四世纪中期,是其中最出名的一部。但是,对于理解地理学的体系特别重要的,是地球物理学另外独立这个事实。这就是亚理士多德那部约略依照德谟克利特一部相类的著作编成的《气象学》( Die Meteorologie),这部书不仅是现代意义的气象学,即关于空气的学说,而且还研究到固态和液态的地表,并已不是把种种现象地理地排列起来,而是按照体系排列起来。地球物理学在整个上古时代都保持着这个特殊地位。亚理士多德作为上古最渊博的一位学者,是否有意也写一部真正的地理学,我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