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奥卡姆及其“剃刀”

威廉·奥卡姆(约 1290—1350)是 14 世纪唯名论的著名代表,生于英国苏莱郡的一个名叫奥卡姆的小村,因此他的名字也称作奥卡姆的威廉。他先在牛津大学学习,加入法兰西斯僧团,后到巴黎大学求学,获得神学学士和硕士学位。因其思维敏锐,言辞犀利,善于论辩,见解独到,一时名声远播,被誉为“不可战胜的博士”。

威廉·奥卡姆因在神学和哲学问题上发表了与众不同的看法,且积极参与政治活动,喜好评论时政,被当时的牛津大学的校长视为危险的异端分子,于 1323 年往法国阿维农向教庭提出指控。1324 年他被教庭传唤到阿维农回答对他的指控,于是被囚禁在那里,等候审判结果。教皇约翰二十二世任命了一个由六个神学家组成的专门委员会审查威廉·奥卡姆的神学和哲学观点。这个委员会于 1325 年底裁定威廉·奥卡姆的 51 个命题为异端邪说。

1328 年 5 月 24 日,威廉·奥卡姆逃出了阿维农的教皇监狱,投奔驻跸在比萨的巴伐利亚皇帝路德维希。这位皇帝曾因皇位继承问题与教皇发生矛盾, 而与英王结成联盟反对教皇。据当时的一位编年史家记载,威廉·奥卡姆在同路德维希皇帝见面时说:“我需要你用剑来保护我,我将用笔来护卫你。” 在巴伐利亚皇帝的庇护下,威廉·奥卡姆定居在慕尼黑,在那里写了一系列保卫王权的论文。1350 年,死于当时流行欧洲的黑死病。

威廉·奥卡姆的著作很多,主要的有《〈箴言四书〉注释》、《逻辑大全》、《七个微妙问题》、《对话集》、《论皇权与教权》等。

①一般与个别。一般和个别的关系问题,是经院哲学争论的一个中心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威廉·奥卡姆恢复了阿伯拉尔的概念论类型的唯名论思想。他肯定只有个别事物才是客观存在的,一般、共相只是作为概念或心外事物的“符号”、“记号”而存在于“心灵中和语词中”。他说,就好象呻吟是身体不舒服或疼痛的记号一样,我们多次看到了个别的石头,根据重复的相同感受,我们的理性才产生了记号“石头”。因此,一般是来自于感觉经验的一种逻辑的“标志”。他反对把一般看作独立实体的实在论观点,认

为一般作为实体——造物原型先于事物而存在于上帝之中,是人的理性所无法理解的,完全是一个属于信仰的问题。从理性的观点看来,一般在上帝那里也是概念,是他关于现存事物的知识,因而也只能是后于个别事物而存在于他的心中;对于上帝也和对于人一样,只有个别事物才是真实存在着的东西,上帝如果消灭了个别事物,也就消灭了一切。他还驳斥了认为一般作为实体即事物的本质而存在于事物之中的实在论观点,认为这是一种理论上自相矛盾的不能成立的说法。因为按照实在论者的看法,每一个一般或共相都是既不同于其它任何一个一般或共相,又不同于个别事物的“单一物”,可是一种单一物又怎么能同时存在于许多个别事物之中呢?如果人是单一物,那么它又怎样能够同时存在于犹大身上而又存在于基督的身上呢?如果这样的话,犹大身上要斥责的东西同基督身上要赞扬的东西就要混淆起来了。再则,如果一般或共相真的是存在于个别事物中而又不同于个别事物的某种东西,那么有多少个别事物就有多少共相,共相或一般就不是“一”而是“多”了。总之,在威廉·奥卡姆看来,一般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是先于个别事物而存在或存在于个别事物中的独立实体,而只能是后于个别事物,作为概念或“符号”而存在于人心中。但威廉·奥卡姆的观点与早期唯名论的观点又有不同。这主要表现在他认为一般不是思维的虚构或任意的创造,而是起源于感觉经验,作为代替许多相似点的一种记号,它在人的认识中有一定的意义。威廉·奥卡姆认为,人类的全部知识都是从对个别事物的感性知觉开始,思维的头脑从个别事物中抽象出其共同的性质或相似的性质,把这些因素集中起来,从而形成概念或一般,并用某种“符号”来标志它。在他看来,人类认识只有借助这些符号,才能从共同性方面理解事物和说明事物,从而得到抽象知识,即“关于一般的知识”,这才有科学。他说,因为我们的一切知识都是产生于感觉,所以每门科学也是由于对个别客体的认识而产生的,但须知研究个别事物的科学是没有的,而只有研究一般事物的科学,因为一般事物指谓着个别事物。威廉·奥卡姆认为,科学是由句子组成的,句子中的记号代替具体的和个别的事物,因而不是空虚的东西。威廉·奥卡姆把唯名论和感觉论结合起来,比前人有所前进。

②信仰与理性。威廉·奥卡姆继承和发展了邓斯·司各脱的观点,认为信仰领域和知识领域是两个彼此独立、互不联系的世界。信仰问题,上帝本身,不是理性的课题,而只是信仰的课题,讨论它们是不可能的,信仰中应转向启示寻求支持。理性对于信仰问题是无能为力的。因为理性和启示不能相互作用,因而两者是相互独立的。信条是启示真理,只能信仰而无法证明。信仰上帝是认识上帝的唯一标准。上帝存在的根据是《圣经》而不是证明。神学只能在完全以天启为基础的信仰问题上占统治地位,而不能干预知识领域。科学和哲学必须以经验和以经验为基础的理性为根据,超越经验的一切知识都不过是信仰的问题。因此,根本没有神学的科学这样的东西。他批判了安瑟伦对上帝存在的本体论证明,认为无论是感觉或直接的理性都不能给

我们提供有关上帝的知识,上帝的概念是怎样形成的本身就是一个问题,何况上帝概念的存在,也绝不等于上帝的现实存在。他反对托马斯·阿奎那根据上帝的创造物来论证上帝存在的“第一原因”、“第一推动力”等证明。他指出,一个物体的运动不一定需要一个推动者的连续物质的接触,例如, 磁石不碰到铁,也可以使一块铁动起来。原因和结果的链条也是没有止境和界限的,所谓因果系列不能无限回溯、物体不能独立运动的观点都只不过是未加证明的一些假定。认为世界万物的存在并不能证明上帝的存在,我们完全可以假定物体是永恒存在的。

在反对实在论的论战中,威廉·奥卡姆提出著名的“思维经济原则”。正统经院哲学家依据实在论的观点,提出了无数的“实体形式”、“本质”、“隐蔽的质”之类的东西,把它们加于事物的一切现象之上,以为这就是对事物的“科学的”解释。而威廉·奥卡姆则指出,这种做法,实际上正如亚里士多德在批评柏拉图的理念论时所说的,不但没有把多样性的东西说清楚,反而增加了比原有事物多一倍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本身还有待于说明。因此,威廉·奥卡姆认为,托马斯·阿奎那等人所提出的所谓“实体形式”、“本质”、“隐蔽的质”之类的东西,都是无用的赘物,妨碍人们正确的认识事物,因而必须统统抛弃,用“经济原则”这把“剃刀”把它们剃掉。他所谓的经济原则,就是能用较少的东西说明问题时,烦琐累赘就有害无益, 用一句话来进行概括,就是“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③教会和国家。威廉·奥卡姆用哲学论辩的体裁,写下了不少政治论文。他注意力的集中点,在于当时最为迫切的世俗权力和宗教权力的权限及其相互关系问题。他认为应当把教会权力和世俗权力加以区分,一切人间的、世俗的事务方面的权力都属于国家,而宗教的事务,即有关“拯救灵魂”的一切方面的权力则属于教会。这两种权力是平行并列,各自独立的,教会不得干预世俗事务,否则即为越权,即为侵犯,反之也是一样。在论及教会权力时,威廉·奥卡姆把教会同教皇以及全部教徒加以区分,特别反对教皇制度。他认为教皇制是临时的制度,不是必须的。教皇并非基督的全权代表,他同凡人一样也会犯下各种错误,全体宗教会议才是最高的宗教机构。关于世俗权力,他虽然也说其来源是上帝,但他认为国家必须借助于“人类社会共同契约”来建立,即国家的法规和统治者必须由人民来决定和选择。“权力必须委托给大家同意的人”;“人民能够确立法规,从而选举自己的领袖”—

—即掌握全部政权的皇帝。如果皇帝滥用权力,违背诺言,那么人民就可以用宝剑来反对他,并把皇权从一个人手里转给另一个人。他认为国家的最高原则就是保护和扶植“共同的福利”。按照他的看法,所谓“共同的福利” 是由许多个别利益构成的,是个人利益的总和。他认为追求自己福利的个性是合乎自然规律的,而私有财产权则是人最基本的自然权利。他认为基于“自然法”,一切人的本性是平等的。他的这些观点,体现了新兴的市民阶层的利益与要求。

威廉·奥卡姆的哲学使唯名论的思想异常迅猛的增长起来,从 14 世纪初期以后,法国成了唯名论思想的主要阵地。威廉·奥卡姆的追随者在巴黎大学建立了完整的学派,同托马斯派的实在论者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以至巴黎大学发布禁令,教皇颁发诏书以反对威廉·奥卡姆。1339 年,巴黎大学禁止讲授威廉·奥卡姆的学说,反对引证他的著作。直到 1473 年,教会和当局还下令没收威廉·奥卡姆的著作。但是,以威廉·奥卡姆和他的学派为代表的唯名论思想并没有被遏止,其影响反而日益增长,从而加速了后期正统经院哲学的解体。

同司各脱一样,威廉·奥卡姆的思想也主要是否定型的。他否定了宗教信仰的理性基础,为哲学和科学的独立洞开了门户;他否定了教权至上性, 为近代独立的民族国家的形成提供了理论基础;他否定了王权的至上性,可谓是近代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先声;他的唯名论不仅打击了实在论,而且动摇了整个经院哲学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