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哈特和神秘主义异端思潮

在中世纪反基督教教会的思想战线上,除了“异教”运动外,还有一些神秘主义的异端派别与之呼应。有些神秘主义神学家的倾向性比起唯名论者更加激进些,虽然他们的表现形态在某些方面比唯名论者更神秘化。不少神

秘主义者本人还是高级僧侣,但他们大都不是占统治地位的官方神学家,比较频繁地接触普通人,对天主教会产生不满。著名的神秘主义者艾克哈特就是最典型最有影响的人物。

艾克哈特(1260—1327)出生于德国图宾根的一个骑士家庭。青年时期加入多米尼克修会,曾担任过副主教等职。最后在巴黎和科隆担任神学教授。由于他的神秘主义异端思想,晚年受到教会迫害,死于狱中。

艾克哈特的学术活动是在经院哲学繁荣阶段的影响下开始的。阿尔伯特、托马斯师徒建立了哲学和神学的亲密联盟,不仅使哲学由于附属于神学而套上了枷索,而且也把神学束缚在本质上是世俗学问的亚里多德哲学上。如何把信仰和理性二者分离开来,就成为晚期经院哲学家的主旨。在这方面,艾克哈特的神秘主义和邓斯·司各脱、威廉·奥卡姆等人是一致的。

①上帝和三位一体。艾克哈特继承了新柏拉图主义的否定神学,认为我们只能说上帝不是什么,而不能说他是什么。上帝超越一切理解之上。我们加给上帝的一切宾语都是不适宜的。上帝是绝对者,是一,是彼岸。艾克哈特称这个彼岸的上帝为“神性”或“非产生的自然”,以区别于一般所说的“上帝”——“被产生的自然”。这个“原初神性”是超越的存在和超本质的无,是虚无的深渊。为了启示自己,“神性”必须“承认自己”,“倾诉出永恒之言”(道)。这样,从原始的神性中产生了三位神。神本身就是认识,神性分出了主客体。圣父是主体,他用来倾诉出自己的永恒之言则是客体,即圣子。联结圣父与圣子的爱就是圣灵。这样,艾克哈特在基督教三位一体的上帝之上又增加了一个本身是无的“原初神性”,三位一体的上帝成为神性的第一次流溢。和产生圣子一样,上帝还借永恒之言“倾诉”出一切创造物。上帝认识到在自身预备的一切创造物的理念,从而创造了万物,上帝的认识就是创造。一切都从上帝那里获得自己的本质。因此,上帝在一切之中,一切在上帝之中。一切都来自上帝,又都回归于上帝。上帝无处不在, 又不在任何地方。和厄里根纳的泛神论相比,艾克哈特显然又前进了一步。

②灵魂的三位一体。在上帝的造物中,最好的,最完善的是人的灵魂。这不仅因为人的灵魂是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的,而且还因为所有创造物只有通过人才能回归上帝。如同上帝是三位一体一样,灵魂也是由三种力量构成的,这就是记忆、理性、意志。记忆是一种保存的能力,它把其它能力交付给它的东西保存起来;理性是理解的能力,当理性的对象是上帝时,其它能力都必须协助它;意志则根据其意愿来提供和禁止一切。艾克哈特继承托马斯·阿奎那的思想,强调了理性的优先地位。理性的高贵在于把握我们当下不能触及的事物,而意志的高贵则在于自为地把握所有事物,特别是在理性束手无策的地方。但意志的力量需要其它力量尤其是信仰的扶助。而信仰又归根结底来源于认识。认识指的就是对意志的认识。看来,艾克哈特在强调理性优越地位的同时,对意志也做了一定的肯定。

如同三位一体的上帝来源于“神性”一样,三位一体的灵魂也来源于一

种高于它的三种力量的东西,艾克哈特称之为“神的火花”。因而,上帝是灵魂的生命,灵魂的存在就在于分有上帝的光。灵魂的火花使人永远朝向上帝。

③神人合一。艾克哈特哲学的最高理想就是灵魂返回到上帝,与上帝合一。他认为,实现这种合一,不能通过对上帝创造物的认识来达到,也不能通过启示或教会的帮助,甚至也不用诵读圣经。上帝就在人的灵魂之中。只要灵魂弃绝了罪恶,弃绝了世俗的东西,弃绝了自我,就能在最纯净的出神状态中,在灵魂的闪光中直接认识到上帝,达到对上帝的无限信仰和爱。灵魂一旦直观到永恒之光,就获得了永生。人就成为上帝,和上帝永恒同在。所有的创造物也都在人的本质中放弃自己的本质,改换自己的名称,由人的本质而获得荣耀和高贵,从而返回到本原——上帝。

艾克哈特的神秘主义泛神论否定了人格化的上帝的至高无上,他所主张的“上帝在万物之中,万物在上帝之中”的思想深深地影响了库萨的尼古拉和布鲁诺;他把存在与认识看作是一回事,认为认识就是世界万物从上帝中产生又复归于上帝的过程的思想,成为黑格尔建立自己体系的基本原则;他否定教会作为上帝同人世间的中介,把对上帝的认识寄托于个人的神秘直观,给德国宗教改革的首领以很大的启发。所有这些,都使他成为哲学史上的重要人物。

从教父哲学的兴起,到经院哲学的解体,基督教哲学经历了 10 多个世纪的历程。早期基督教贬斥理性,但为了建立神学体系,争取信徒又不得不利用哲学的词句、形式乃至内容。理性的引入破坏了信仰的“纯洁”,威胁着信仰的生存。由于企图用理性来保证信仰,从而在根本上承认了理性的优势。晚期经院学者主张理性不能保证信仰,企图纯洁信仰,但信仰和理性的分离又削弱了信仰,动摇了经院哲学的立身之本,最终造成了信仰的崩溃和理性的解放。

尽管基督教哲学在本质上是为信仰服务的,但它毕竟是理性的活动,它还是以曲折的、艰难的方式延续了人类理性思维的传统,在神学的框架下研究了无限与有限、绝对与相对、一般与个别等一系列哲学问题,深化了人们的认识,填补了西方哲学发展史上的一段空白。无论这些哲学家们的主观本意如何,人类智慧的宝库无疑包含了他们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