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慎恐惧

打从离开里斯本以来，我每天总是熬到很晚才睡。这一日，满以为有雷恩值班，我总可以早些上床了吧！但是，雷恩似乎另有所思，他直把我留到午夜以后，直到钻管钻到了似乎是比较坚硬的岩石。岩心筒这时已经装满，我们及时把它提了上来，取到的是砂岩岩心——不是那种指头一捏就碎的松散砂岩，而是一种坚硬的固结砂岩。

我们的作业经理安德逊有权在有可能遇到油气时下令中止钻进。他的命令是，一旦我们在这个孔位上钻到岩化了的地层，就得立即停钻。我们也确实意识到了油气溢出的危险，如果我们打到一个高压的油气囊，那可是会引发一场大灾难的。面对这种被迫放弃钻孔的威胁，我们开始再深入研究震波纪录，以便另找一个可以钻到基底的孔位。不过这么一来便得多损失一天到两天的时间，而时间对我们来说实在比任何东西都来得宝贵。

在决定放弃这个钻孔以前，雷恩切下了一薄片砂岩，并由我做了显微镜鉴定。看起来，这块岩石是来自软地层中的结核层（concretionary layer），而不是那种坚硬到可以封闭油气藏的岩化地层。安德逊遂决定暂缓行使他的权力，然而我们仍焦虑不安地关心着下面将会取上来什么样的岩心。待看到下一筒取上来的是松软的绿色软泥时，大家才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现在，安德逊同意继续钻进。而雷恩和我则决定仍得保持高度警戒，以防出现任何新的不测。钻进速度于是极其缓慢，就这样，我又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日午后，终于从无线电得到了吉尔基的消息，证实他和杜米特里卡果真在直布罗陀。他们将搭乘皇家空军的巡逻艇来我们这里，同时，电报也来了，要求我们留在原地等他们。船长与直布罗陀电台通了话，那边说他们俩动身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但是，海风强劲，白浪滔滔。甲板上不耐久站，同伴们都溜回住舱里写家信，因为吉尔基把杜米特里卡送来后就可以把邮件带回岸上去。大副估计，在顺风的情况下，他们乘高速快艇可在两三个小时以内到达。于是我决定趁这段空档先睡一会儿；但足足有一刻钟，我试着使自己入睡，却总是难以成眠，只得拿起望远镜走上船桥。船桥上的人已等得好不心焦，神经质地做着各种猜测。雷达荧幕上每一个新出现的小小光点都会被当成是那艘英国皇家空军巡逻艇，甚至只要有船只经过直布罗陀海峡越过我们往东开去，就会引起一场骚动。这种种的误报与骚动在短短的那个下午，竟然发生了几百次！

到了晚上六点，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我们开始失去信心，简直不相信他们还会来了。我回到休息室去听了一盘贝多芬 E 大调钢琴协奏曲的录音带。这时，我们的秘书和技师们从船桥下来叫我。从他们慌慌张张的神色中，我心头闪过一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