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中华传统美学

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对审美的思考和理念也是不同的,因为美学是以哲学为基础的。中国传统的哲学观念与思维逻辑造就了中国独特的美学。

中国敦煌莫高窟保存的历时千余年的彩塑、壁画艺术堪称世界之最。那些熟悉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壁画、近代墨西哥壁画的外国人,来到敦煌后都大为惊讶:中国壁画内容之丰富,历史之悠久,在世界艺术史上是独一无二的。现存的莫高窟 5 万多平方米的壁画可连成近 30 公里,是世界上最长最美最古老的画廊。美国传媒业一位很有影响的人物兴趣浓厚地参观之后,仍然恋恋不舍,最后请求“再让我看一看 45 号窟吧,实在太精彩了。”那是距今

1200 年前盛唐时期的壁画和彩塑,菩萨优美的身姿、潇洒飘逸的服饰和嫣然含笑的神态,都表现着人体从外表到内在的美,象征着人们善良和美好的愿望,并寻求智慧和力量的化身。

莫高窟的壁画和雕塑表现的内容、讲述的故事和神话,无不折射出古代的哲理和中国传统文化根基的宏伟雄厚。走进一个洞窟,看到的只是一双巨大雕塑的脚,随着洞窟空间的扩大,逐步看见巨大的膝盖、肚子,最后看到一个坐佛的头。洞窟的上方开了一个窗口,光线正好照在佛像的脸部。人们不禁“啊”的一声,赞叹不绝。佛教艺术的魅力使人感到在至高无上的觉者面前,自己确实渺小。莫高窟壁画上展现的近百种故事,不论是舍身喂虎的王子,还是临危不惧的九色鹿,都充分展示着戏剧性或悲或喜的美,而其中蕴涵着的舍己为人的牺牲精神、慈悲宽厚的品德,以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佛家哲理,都给人以审美享受和感染。

中国古代艺术涵括着中华传统审美的气、韵、神、意,从而使艺术品内在蕴藏着巨大的生命力。

中国水墨画,或挥洒自如,或稍点笔墨,或景或人,画面的空间可以无限地扩展开来。画外有画、画外有音的动感的效果就出来了,加之画家的情感、思绪都融会其中,即古人所说:“笔墨在景象之外,气韵又在笔墨之外。”有个久卧病床的人,无法出去感受大自然。他的家人在床前给他挂起了

一幅“春之晨”的中国画。那画上由远而近的高山流水一泄而下,远景近山在淡淡的晨雾中露出春天的生机。画上有诗:“响水滩头侧耳听,谁家抚弄七弦琴?子期伯牙今何在?流水高山一片心。”病人久久地看着画,渐渐感觉心中舒畅了许多。他说:“我听到了水声和琴声,呼吸到山谷清新的空气。”中国的文字和书法在表现中国传统美学上也独具特点。著名的汉学教授

林西莉是个瑞典人。她用了 8 年的时间完成了一部杰出的著作《汉字王国—

—讲述中国人和他们汉字的故事》,从一个新颖的角度把汉字介绍给了世人, 引起人们对中国文化渊源的极大兴趣。

人们知道用甲骨占卜的情况,当看到“卜”字,就会想到古人用烧红的铜棍使甲骨出现裂纹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就是这个“卜”音,而裂纹的形状正是“卜”的字形。

“舟”字,甲骨文与金文的该字形状与一段竹子从中劈开放在水上的形状正好一样,这与中国船的原型很是相似。如今在江南水乡小镇,仍然可见到类似的齐头齐尾中间被隔成几部分的运货小船。可以想象,古人最早的船是从竹子引发来的,即汉字“舟”的来源。而青铜器时代已使用的竹筏,说明人们最早的造船材料可能也是竹子⋯⋯

林教授说:“认识一个汉字就像认识一个人一样。看见一个人,你知道有关他的情况,经历或性格等。见到一个汉字,你也会知道它的来历而对它有所感觉。”

中国的审美观无处不在,而且寓意深刻。中国字本身是赏心悦目的,而从书法的笔迹墨端还可以体会到某种精神或情感。每一笔一画都被注入了活力与个性,书法成为有生命、有感情、有性格、有风骨、有灵性、有度、有法的美的线条与造型。

林西莉在黄土高原采访时发现,那些不会读书不会写字的农家妇女,坐在炕头上用一把剪刀在一张纸上顺手就剪出了许多活生生的动物图案,如两只公鸡斗架、一匹马脱缰而跑、几只鸟落在果树上等,而这些剪纸再现了最初几个朝代的剪纸艺术形式。林教授提出了一个问题:这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可是她从剪纸妇女那里得知,她们从来不知道早年的剪纸艺术,只是从上代人那里学来的技法。

中国美学,在民间从古到今深入人心,从窗上贴的窗花、炕头上做的虎头鞋、大门上贴的门神,到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都是源远流长的。

中国建筑的庭院里常可看到供观赏的太湖石,有人也喜欢在家里收藏或摆设石头。林西莉就此谈到中国人与大自然的关系时说:“对他们来说,峭壁、石头、水和其他东西都像人、花和动物一样是有灵性的,而对我们这些经常缺乏想象力的人来说它们是‘死物’。”她解释说:“人们把山看做是阳,看做是人体的骨骼。水是阴,相当于人体的血液。”人与天地相合保持着动态的平衡与和谐,一切都在互相依存和变化之中,“像黑夜与白天,冬天与夏天,生与死一样。”中国的山水画以及诗琴书画等艺术表现出中国的哲学和道德观,正如林西莉总结的:“让我们考虑我们应该怎样生活:不要自负,不要追求名利。不要破坏大自然的秩序,而要尽力去理解和按大自然的规律去生活。要把自己的存在看做是‘万物之一’,谦虚、平静、开朗。”

中国传统哲学观是“天人合一”,认为:宇宙的本原是“道”,天与人都要遵循这个“道”。庄子说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就是这个理。因此中国古代重视人的自我意识,追求超越观象之外的美。在北大学习了两年中文后,林西莉在中国音乐学院学习古琴。在后海的一个四合院、一座瓜藤环绕下的古老建筑里,传来高山流水般的古琴声。这里是古琴研究所。林西莉和老师面对面地坐着,先听老师讲屈原的故事,然后再弹古曲“离骚”。美丽的地方、感人的故事、动听的曲子构成了一个难忘的记忆,在林西莉的脑海中“这一切永远像一个古老的梦一样”。它的美远远超过了单纯的音乐本身。

林西莉是在 50 年代末跟瑞典汉学家高本汉学习汉语的。1889 年出生的高本汉是一位非常杰出的学者,也是西方世界最优秀的汉学家。他被中国学者评价为“不仅使西方汉学研究在古代文化领域中得到全面突破,而且直接促进了同时代中国学者的学术研究工作,这种影响至少保持了半个世纪之久。”高本汉的学术成就与他毕生对中国文化的热爱不无关系。林教授一提

到她的老师,总不免露出敬佩之情:“那时他 73 岁,晚上给我们上课,白天搞汉学研究,他始终对他涉足的汉语的语音、方言,以及中国古代文化大部分领域的研究保持着高度的热情。”

同样林西莉也以这样的热情和方法教她的学生,从汉字的结构到考古、历史、然后走进中国文化。10 年前她写的这本书在瑞典一问世,便引起了轰动。随后,这本书被翻译成英、法、德、挪威、芬兰等国的文字,不久前又被译成中文,总发行量高达 85 万册。为什么一本介绍中国汉字的书会在国际上赢得了如此众多读者?正是丰富的中国美学与文化具有深厚的吸引力。

中国最早的“天人合一”的美学形态来自古人生存劳动和巫术礼仪的原始的诗、乐、舞。在出土文物中,距今四千至五千年前的彩陶器的图案,已有表现祭祀场景的内容。我们可以想象,当时祭祀时的壮美景观,一方面给人带来了愉悦,一方面又表现出先人对天地的崇拜、对宇宙的连通以及对生命的感悟。

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的美学思想奠定了中国传统审美的哲学基础。孔子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人不具备“仁”的本质, “礼”“乐”就不美。孔子的“仁”是儒家美学思想的核心,即孔子归纳的 5 种品德表现的内在美:“恭、宽、信、敏、惠”——谦恭、宽厚、诚实、勤敏、慈惠。

“礼”是孔子讲的社会美的主要形态,包括“忠、孝、悌、贤”——忠于君主、孝顺父母、兄弟和顺、妻子贤慧;“乐”是指音乐等诗、歌、舞、曲的美,可使人得到感官的愉乐与精神的陶冶以及群体得到感情的交流、协调。传统美学都与人伦有关,如孔子提倡的“尽善尽美”、荀子提出的“美善相乐”。古人的观点:善即美,所以得到崇尚;而与之对立的恶即丑,因此受到人伦道德的鄙弃。

除了儒家的人伦之道,还有《老子》的本原之道和《周易》阴阳变化之道。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认为人或社会必须遵循道,才能得到发展壮大;《周易》将宇宙万物归为阴阳两类,即事物发展的两个方面,相互依存的对立的统一体,阴阳刚柔的和谐则是顺乎天意, 合乎民心。这些哲学思想成为崇尚自然、追求艺术本原及运动变化的中国审美观的依托与先导。

中国传统审美意识离不开社会关系的理性和自然生命体验的感性。所以中国美学在展现自然风貌的同时,也是在展现人的精神风貌。人是一个小宇宙,与大宇宙一样,具有其内在的规律性。为了使内心蕴藏着的世界与外界的世界和谐同步,达到“天道与人道相通”,中国的审美过程也是一个提高人的修养的过程,是一个用外在的“礼乐”活动陶冶人的内在心理的过程。当一个人的思想修养较高,其创作水平或欣赏水平也就不会低。人从生

存的需要到发展的需要,再到完善的需要,即走过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的漫长的路,最后达到审美境界的时候,人才是完美、健全和成熟的人。

这时人既是生产者与创造者,也是享受者与欣赏者,自我实现的幸福便可以体验到了。

世界上谁也不愿意自己是别人眼中的丑。毕意,人人都是爱美的。貌不惊人的人其实可以惊人。兢兢业业工作的人,默默无闻做好事

的人,其实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