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文化与世界文化相融

在北京见到一个从美国回来探亲的中国男孩,他是 10 年前跟随留学的父

母到海外去的。那时他才 5 岁,最喜欢听爷爷奶奶讲故事,也常把他在幼儿园的故事讲给爷爷奶奶听。现在,15 岁的他和老人坐在一起相互默默无言, 他们无法交流,因为孩子已经不会讲中国话。偶尔需要说什么,还需要他父母当翻译。爷爷奶奶感到非常遗憾,连孙子过去爱吃的中国食品现在他也不感兴趣了,只爱吃带洋味的汉堡包之类。老人伤心,他们心中那个可爱的孙子怎么变了?真成了一个小“老外”!

这就是做留学生父母的对子女恐慌的“黄香蕉”现象,即黄皮白心。他们是黄皮肤黑头发、流淌着中国血脉的中国人,却完全接受了西方的文化, 除外表以外与西方人没有区别。这样的孩子丢掉了自己宝贵的“根”,变成悬浮者,似是而非地对谁来说都不是“自己人”。

国际 21 世纪教育委员会的报告指出:“教育不但应致力于使个人意识到他的根基,从而使他掌握有助于他确定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的标 准,而且应致力于使学会尊重其他文化。

这两个方面都很重要,既要了解自己,也要了解他人。只了解自己,不了解他人,就成了眼界狭窄的人;反之,就成了丢弃根基的“黄香蕉”。不过,在这两者之间经常会发生矛盾。正如报告指出:“现代人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一方面是世界化,他们看到而且承受这种世界化的各种表 现;另一方面是他们在寻根,寻找参照点和归属感。他们在这两者之间 左右为难。

一些在海外的中国孩子,在两种文化的碰撞中,时常感觉迷失了自我而困惑。一个在美国读初中的中国孩子邵司晨,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孩子在海外》征文中发表了一篇题为《我到底是谁》的文章,她这样自问: “我到底是谁?很多时候我真是不明白。在美国小朋友眼里,我是个中

国人⋯⋯可在爸爸妈妈眼里我倒像个美国人⋯⋯”她喜欢听老师讲中国的长城,喜欢看中国的电视剧;但她不喜欢上中文学校,总是千篇一律的写生字、背课文,“真是傻傻的”。她喜欢“美国的老师不会用小朋友的成绩来排名次,也不会把小朋友比来比去”,但不喜欢“美国的小朋友老骂我是书呆子”, “嘲笑我是妈妈的小宝贝”⋯⋯“我不能理解爸爸妈妈为什么爱吃带头的鸡、连骨的鱼,也不明白美国人为什么爱嚼一块一块的奶酪,爱吃一个一个生的蘑菇。我不喜欢爸爸妈妈老当我是个小孩,什么都要管,就连上学穿什么衣服都要他们说了算;我也不喜欢美国的爸爸妈妈什么都不管,大冷天穿短裤上学的小朋友也经常会看到⋯⋯”

孩子们很擅长比较,在比较中吸取美好的东西,排斥不好的东西。一旦在“自己”与“他人”之间增进了相互的了解与沟通,事情就会加速好转。在征文的许多来稿中,都记述了中国孩子到海外后涉足另一种文化磕磕碰碰的经历,然后在相互的适应中找到自己新的位置。

有的中国孩子到国外后不喜欢自己的黑头发,总念念不忘要把它染成像周围那些西方小朋友那样的黄色。当他们在父母的引导下,接触了一些中国文化,看了许多中国歌舞节目和中国电影的录像带,渐渐喜欢自己的黑头发了,而且喜欢穿中国衣服、读中国书、写中国字、看中国画,甚至还会成为班上宣传中国文化的积极分子。

许多中国孩子在国外很快就闯过了语言关,还能保留不少中国青少年所特有的魅力,如有的成为班上的学习尖子,有的献给老师一份尊重,有的辅导别的同学学习等,显示了中国孩子“聪慧自强、尊重师长、乐于助人”的优点。

这批“小留学生”在经历了“黄香蕉”或困惑的阶段后,把东西方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取舍、磨合得非常融通。他们一面享受国外较好的物质条件,一面希望回国多住一些时候;他们一面直呼美国老师和周围大人的名字, 一面看到中国亲友的照片时亲昵地称婶婶、表姐、姑姥姥;他们一面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贴上纸条,父母进来也要先敲门,一面体谅父母的难处,懂得勤俭和节省;他们一面写出外文的诗歌得到外国孩子的赞赏,一面用自己创作的剪纸向异国小朋友介绍中国的民间工艺品⋯⋯这批孩子比他们的父辈脚步更为轻快地从中国走向世界。他们爱中国,也爱世界;珍惜中国传统,也勇做世界公民。

中国在海外的一批新移民以及他们的子女,站在中西文化交融与碰撞最前沿的地方。他们的感受是最敏感和最有代表性的,全盘西化或全盘中化都会在当今世界上行不通,而把民族的与世界的价值观融会于一体,才能被 21 世纪的全球一体化所接纳。

不过,这种融会是有一个过程的,甚至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当一个在美国的中国孩子为了与美国同学们一起参加周末的旅行时,他不得不学美国孩子的样子,靠自己打工挣这笔费用,没有艰苦的劳动就无法满足额外的花销。

当孩子与父母一起谈论大人的话题,如性和堕胎、森林和环境保护等, 中国的父母就会感到孩子没大没小,哪里有父教子随的味道。当孩子对父母郑重其事地说:“你伤害了我的感情”,或拒绝参加事先没有和他们商量的活动,中国父母就会发出一声感慨:“真是一个小美国佬,动不动就跟我讲平等。”

这使我们反思民族传统中的缺陷与不足。孩子受到传统的桎梏少,所以他们看世界的眼睛总是明朗的,不像长辈用带着框框遮挡的目光审视世界。由此,很多移民是通过下一代才真正了解异国的。

中华传统有一种非常可贵的文化理性,即不分种族、地域、政治的概念, 而以文化为归属。所谓“华夷之辨”,华属文明,夷属不文明。在中国古人看来,中国可以退为夷,夷可以进为中国,专以礼教为标准。韩愈在《原道》一文中说:“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入中国,则中国之。”也表现一种超越国界的文化认同感。

在这种理念下,中国文化便是从远古起,由各族人民相互交融而共同创造的。“海不辞细流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从中国的出 土文物可以看到,各地域文化的互补,儒释道三教的共存,以及中国与外域文化的交流,无处没有显示。气势非凡的丝绸之路是盛唐繁荣的一个窗口, 那正是当时开放思想、兼收并蓄的气魄、宏大开明的政策的结果。

在世界进入全球化的今天,各国求同存异,互补共进更为重要。因此,

中国“兼收并蓄”的传统精神,正符合了当代的世界精神。

国际 21 世纪教育委员会的报告《学习——内在的财富》谈到:“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