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美国的两党制与政治民主

美国在经历了南北战争和重建南方的时代之后，进入了稳定和迅速发展的时期。美国在取得独立一个世纪之后，其经济的发展很快就将欧洲各传统资本主义大国甩在背后，在全球雄踞首座。美国的历史从起步时就是在没有封建因素的条件下发展的，南北战争中又消除了南方那种变相了的奴隶制度，通过痛苦的 10 年“重建”后，使得社会经济在更为单纯的资本主义基础上发展起来，政治上则消除了分裂的根源。广阔的西部领土得到了开发，美国在 19 世纪末已作为领土统一、经济制度统一、国内市场统一的大国矗立在西半球。在这段时期里，它在经济上那种令人目眩的发展，较稳定的政治局势，不受任何战争威胁的国际环境，以及它显示出来的在吸收外来积极因素方面的巨大容量，使数量惊人的移民涌进这个国家，反转过来又成为促使它进一步发展的推动力量。美国是在开放中发展壮大的。然而，美国的大发展缺乏和谐的气氛，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它受到了多种矛盾的困扰，虽然这些矛盾远不及内战时那样尖锐。

美国是在 19 世纪才在很短时期内成为东濒大西洋、西临太平洋的大国的。虽然经过内战消灭了南方的奴隶制，但全国范围内经济发展的极度不平衡仍然十分突出。作为美国独立发祥地的东部地区，经济上是最发达的，但它的北方和南方差异仍然很大。已废除奴隶制的南方，农场主、自由农和摘去奴隶帽子的黑人，都要在变化了的环境里开辟新的生活道路。除传统的农业外，也要进行工业建设。不过，由于起步晚、交通设施差，南方工业还远远落后于北方。至于在“西进运动”中开发的西部广袤大地上，自由的农场主们已建立起产量丰富的“小麦王国”和“棉花王国”，成为繁荣的农业地区。这里以自由农的小农场为主，也出现了一些占有大片土地的农业家。随着铁路的建设，西部与东部联系日益密切，农业的机械化、化肥化程度迅速提高。但是农业区毕竟有着与工业区不同的特点，而且西部还有许多未开发的土地。当然在一定程度上，这里也出现了一些工业。总之，在经济发展上，各地区的差别是很大的。

地区的差异必然形成各种不同的社会利益群体，或称利益集团。南方的种植园主、农民、工商业资产阶级，往往更看重本地区的发展效益和利益。北方资产阶级自然维护自身的利益。西部的农场主又有其不同于其他地区的考虑。此外，黑人仍在受歧视，要起来争取起码的权利。数量巨大的移民，要争得平等地位。随着工业大发展而不断壮大了队伍的工人阶级，也已成为一支强大 N0433.TXT/PGN>的社会力量。后来，随着垄断资本主义阶段的到来，不同的垄断集团、非垄断组织的中小企业家等等，也都成为各类的利益群体。

各地区发展的不平衡和各社会利益群体的不同要求及相互间的矛盾，使得美国社会不可能是和谐的，必须进行协调。各利益群体都力图将自己的代表推上执政者的宝座，总统的竞选、国会议员的竞选从来都是十分激烈的，政治生活中的竞争机制发挥得很充分。实际的情况是，尽管每次总统选举都同时有若干名各党派的候选人参加角逐，但是当选者只有影响最大的共和党或民主党的候选人。美国实际上实行的是两党制政治。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为在竞选中争取更多的选票，都要在竞选纲领中提出不少照顾到多方

面利益的主张。一旦当选，作为国家的执政者，都不能不关心全国的“普遍繁荣”，不得不权衡各方面的利益。因此，两党制便很自然地在各社会利益群体的矛盾环境里起了制衡的作用，同时也是国家政治民主的重要体现。当然，美国是多党国家。19 世纪末、20 世纪初参加历届总统选举的竞选者中，除属于共和、民主两大政党者以外，还有绿背纸币党、禁酒党、人民党、劳工联盟、统一劳动党、社会党、社会劳工党、社会民主党、改革联盟、基督教联盟、美洲党等等的候选人。不过他们得票数量甚微，或未得选票，从来没有当选的可能性。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除去两大政党影响巨大而众多小党势单力薄之外，还因为某些小党在竞争中提出的最得人心的主张，总是被大党及时吸取，转变成自己竞选的资本。这虽然表现出两党制对其他党的排斥作用，但也在某种意义上使一些合理的社会要求被可能当选的大党列入施政方针。

内战之后，两党的社会成份有了一些变化。共和党主要地是代表工业资产阶级的党。在 1869—1901 年的参议院里，共和党议员中有 1/3 出身于企业家，而在民主党议员中这类人只占 1/7。共和党在工业界的影响还使它拥有了一批白领工人和技术工人的党员。由于共和党的总统林肯在南北战争中颁布了《宅地法》，这个党也吸引了不少农民。此外，新教徒也大多倾向共和党。

民主党的成份则要复杂一些。内战前它主要受南方奴隶主操纵，内战后仍以南方的有产者为主要支柱，既包括种植园主，又包括南方的工业界，以及所有坚持白人至上主义的人。一些保守主义的共和党人和前辉格党人也加入了民主党。由于民主党的经济主张常常迎合西部那些负债的农场主的愿望，他们也有多人加入民主党。此外，在民主党内还有不少企业家和西部的银矿主。因为他们不满于共和党关于保护贸易和实行金本位货币制度的主张。

由上可见，两党代表的成份虽有所不同，但在代表面上则都是较为广泛的。更重要的是，在两党中起决策作用的都是工商界或农业中的富豪巨子。它们有差异，又有更多的共同点。这就决定了这两党完全可能既代表不同的利益，又能协调矛盾着的各方。它们竞选，轮番执政，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互相排斥又互相促进，在全国政治生活中起着制衡作用。往往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某个党的候选人当选为总统，而另一个党却在国会选举中赢得了多数。例如 1890 年国会选举中，民主党议员在众议院中取得了绝对压倒的多数，而总统则是共和党的哈里森。这使得各种政见都可以在行政或立法机构中反映出来。

在 19 世纪末的 20 多年里，美国在内政方面需要解决的问题很多，特别需要在经济大发展的情况下加强国家对经济进行调节的职能。调节经济不仅关联到资产阶级的各个集团和农场主，也涉及到经济利益上互有差别的其他各阶级，包括工人阶级和小自由农。

19 世纪末引起全社会关注的最敏感的经济问题主要有 3 个：货币制度问题、关税问题和垄断组织问题。正是围绕这些问题，N0435.TXT/PGN>共和党和民主党的执政者们用各种立法发挥了调节作用，既力图使各种对立的主张得到协调，更重视顺应资本主义发展的客观潮流。

货币制度问题是历史遗留下来的，由于同工业的大发展发生了矛盾，因而引起纠纷，而且牵动着千百万人的神经。在内战时期，林肯政府为支付巨

额的战争经费，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的财政措施。这包括提高关税、征收较高的消费税和所得税、发行公债，特别是大量印行纸币，即所谓“绿背纸币”

（因纸币颜色得名）。绿背纸币的大量发行，自然会造成通货膨胀。人们习惯地把金币收藏起来，轻易不肯抛出。纸币也就成为主要的通货。到内战结束后，流散在社会上的纸币还有 4.3 亿多元，而且明显贬值。这种通货膨胀、货币贬值的现象同猛烈发展的大工业的利益是矛盾的。因为当时以英国为代表的各工业国家都实行货币的金本位制，美国工业界为在国际市场上得到稳定的货币兑汇率和取得信贷，也要求实行金本位制。从国内情况来看，东部那些金融巨子和工业巨头们大多手中握有巨额的公私债券。作为债权人自然主张币值稳定。恢复硬币，实行金本位制是使货币增值的有效办法。这样，共和党所代表的工业界就成为对金本位制主张最得力的社会集团。

但是，这一主张却遭到了西部农场主尤其是小农场主们的强烈反对。在大量人口涌向西部之时，出于创业和安家的需要，人们纷纷贷款，成为债务人。随着西部农业的兴起和机械化的进展，又有大批人借债购买农机具和牲畜。如果实行金本位制，势必造成币值回升，通货紧缩，使债权人获利，债务人受害。此外，东部南方农业区也有大量债务人，与西部农场主采取同一立场。还有另一部分反对金本位制的人，即银矿主们。1873 年西部几个州，主要是科罗拉多州和内华达州，发现了蕴藏丰富的银矿。在大力开发后，银矿主们急切希望将白银铸成银币，以按照银币面额保值。否则银块价格将迅猛下跌。而且，由于欧洲各国大部分在 70 年代采取了金本位制，法国、瑞士、比利时、意大利、希腊等组成的拉丁联盟又决定限制银币的铸造，从而使大量银块、银条流入市场，造成国际银价下跌。这些情况更促使银矿主们强烈要求自由铸造银币。为防止金融市场混乱，联邦政府禁止自由铸币的行为。银矿主及有关的人们也就成为金本位制的坚决反对者。

于是，东部与西部、南方与北方、农业界与工业界、债务人与债权人之间便产生了尖锐的矛盾。农民运动发展起来，先是要求限制铁路运输价格，以将农产品廉价运往东部销售。70 年代中期起又转向反对金本位，掀起了坚持纸币流行的绿背纸币运动，并于 1875 年建立了绿背纸币党。不同利益群体之间的矛盾竟使两大政党发生了某种程度的分裂。北方的民主党有多人支持金本位制，而南方和西部的共和党内也不乏反对金本位制的成员。

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两党在主张上是分歧的。共和党明确主张实行金本位制，民主党则坚持自由铸币和增发纸币的通货膨胀主义。民主党不断攻击共和党只代表“纽约金融统治集团”并追随英国。共和党也指责民主党的主张将会使“廉价”的银币排斥“优质”的金币，给国家带来灾难。但是，由于矛盾十分尖锐，而且涉及的阶层和集团过多，如出现大的失误，后果将非常严重。故而两党在执政时都不愿轻易采取极端措施，总是从维护全国的稳定出发而谨慎从事。从中可明显看出这个资本主义大国的自我调节功能。进入 80 年代以后，工业发展呈现繁荣景象，绿背纸币运动逐渐销声匿迹

了。1885 年就任总统的民主党人克利夫兰，从国内外金融状况考虑，决定不再遵循民主党一贯主张的政策，公开表示反对复本位制，更反对自由铸造银币。这种对本党主张的“背叛”，实际上是与工业界的妥协。由于民主党议员在国会中占优势，克利夫兰废除复本位制的意图未能实现。1889 年上台的共和党哈里森总统，采取了协调妥协的政策。1890 年国会通过了谢尔曼购银法，N0437.TXT/PGN>宣布由国库出钱每月购买白银 450 万盎斯。这大致相当

于每月白银的产量。购银法基本上保证了白银的销路，从而遏止了银币铸造，并且使矛盾得到一定的缓解。但是这种缓解只能是暂时的。当时，在资本主义大国中尚未实行金本位制的只剩下了美国。同时，由于发生了世界性金融危机，由英国开始，有价证券的持有者们纷纷抛出证券，兑换黄金，美国出现了黄金大量外流的现象。而且，由于政府收购白银过多，铸造的银币增加，黄金流通减少了。这就使矛盾重新尖锐起来。从顺应工业大发展的角度来看，采取金本位制已势在必行。

正因为如此，1893 年再度出任总统的克利夫兰，毅然放弃民主党的一贯主张，于就任当年就废除了谢尔曼购银法，正式宣布采用金本位货币制度。20 余年来围绕币制问题的激烈冲突，终于以对工业资本主义有利的方式得到了解决。具有戏剧性的现象是，民主党的总统最后实现了共和党长期争取的目标。从根本原因上来说，大工业特别是进入垄断阶段后的大工业，已成为社会发展中的超级力量，代表着客观历史潮流，是无法阻挡的。但是也可看出，两党制的制衡作用毕竟发挥了调解各方利益、保持国家稳定与发展的效用。

关税问题是当时美国内政方面的重要问题之一，也是两党制衡作用的又一个表现方面。实行保护主义的高关税政策是早期资本主义时期各国的共同特点，是重商主义时代的产物，美国也不例外。到内战时期，由于战费的需要，关税进一步提高，达到进口商品价格的 47％。内战后，经济高速发展，但在国际上还没有赢得强固的地位，许多新兴的工业更是处在创业阶段，仍需要保护主义的“防波堤”。而且，工业的发展给人们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又使美国工人的工资远远超过任何一个国家，甚至比英国工人的工资也高出一倍，从而使得工人也支持高关税政策。另外，内战中联邦政府曾欠下大笔债务，内战后连续执政 20 余年的共和党政府为偿还债务，也需要从关税中得到更多收入。所以，工业界以及代表工业界的共和党坚持实行高关税政策，认为这是保持发展势头和维护国家稳定的必要手段。

然而，同币制问题相似，西部和南方农业区的人们却反对高关税政策。还在内战之前，南方奴隶制种植园的产品就主要销往国外市场，西部开发起来后，也加入了农产品出口的行列。高关税政策必然造成的贸易伙伴的同样态度，只能使美国出口农产品的价格提高，削弱竞争能力和减少出口量。农业集团反对高关税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在国外市场上出售自己的产品，却需要在国内市场上购买农机具和各种生活用具。这些工业产品因为有关税保护，得以维持较高价格，这对农业区显然是不利的。保护关税造成的物价上涨当然也影响到工业人口，但是工业中实行的高工资制度足以抵销这种影响。于是，主要反映西部和南方要求的民主党就成为低税主义者。他们提出，战争已经过去，不应该再让人们为内战时期的政策承担义务。而且，政府的财政盈余在不断增加，用征收高关税偿还债务已不成其为理由。此外，在工业集团中也有高关税政策的反对者，那就是在疯狂地修建铁路中的那些承包工程的大亨们。因为当时的铁轨在较大程度上还需要进口。这样，关税问题也成为各方关注的、在内政方面必须调节的大问题。

从内战结束到 1885 年民主党的克利夫兰出任总统之前，一直由共和党执政，高关税政策始终维持着。克利夫兰上台后，公开指责高关税政策，他的1887 年国情咨文几乎以全篇内容谴责共和党制定的“不必要的、错误的、不

公平和不合逻辑的”税收制度。1888 年 7 月，众议院经过 3 个月左右的大辩

论，通过了降低关税的法案，将各种商品的关税平均降低 7％。但是，共和党议员占多数的参议院否决了这个法案。在随后举行的大选中，共和党的哈里森当选总统。1890 年国会通过了赋税委员会主席麦金莱的提N0439.TXT/PGN>案，宣布将关税提高到 49.5％。该法案为取得农场主们的谅解，同时宣布对进口农产品也征收关税，以使国内农产品价格维持相当的水平。但是，当时正值社会上反托拉斯的情绪相当强烈，麦金莱法案明显的保护垄断组织的特点遭到了谴责。结果，共和党在 1890 年的国会选举中遭到惨

败。在 1892 年总统大选中又遭败北命运。克利夫兰于 1893 年再次就任总统。

1894 年众议院通过了降低关税的威尔逊提案。可是在参议院辩论时，赞成保护关税的议员们对此持反对态度。以戈尔曼为首，对威尔逊法案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正，塞入许多保护主义的内容。改变了面貌的威尔逊-戈尔曼法虽然把关税率平均降低到 39.9％，但却同时规定对国内岁入 4000 美元以上的人征税 2％以补偿关税上的损失，而且因含有不少保护主义的内容，从而成为不伦不类的东西。这显然又是一种妥协。克利夫兰对此十分不满，但若否决它便等于继续实行麦金莱法案，于是便奇特地不予签署而使法案成为正式法令。总统的这种尴尬表现受到了共和党人的讥讽，同时也表明违背大工业发展的利益是难以行通的。克利夫兰任期还未满，国会在 1896 年终于又通过了重新提高关税率的法案，将关税提至 57％。两党最后还是在顺应大工业发展要求的基础上统一到保护关税的政策上来了。可是，经过反复争论与较量，共和党的保护主义也照顾到了农场主的利益，正如麦金莱法案表现的那样。协调的作用再次体现出来。

垄断组织问题是当时矛盾的又一个焦点。这里要着重说明的是铁路修建在其中的作用，主要是指那几条横穿国土将西部与东部连接起来的铁路干线。在铁路修成以前，西部的农产品、矿产品、原木以及主要从事粮食加工、木材加工的工业所制造的产品，要运往东部销售是很困难的。铁路的建成解决了运输问题，同时也就在极大程度上解决了市场问题。这就使西部农业、工业进一步专业化并繁荣起来。由铁路来协调东西部专业化生产的发展，是19 世纪末美国经济飞跃中的一个关键性环节。然而，修筑铁路的耗资之巨大和问题之复杂是十分惊人的。美国各州的立法很不统一，跨州越界地修铁路必须解决线路通过处的地方所有权或使用权的问题。在资金上也必须合股集资。几乎任何一个单独的企业都无力承担这样的项目。按照美国的传统，各种复杂的问题都要由联邦政府出面解决。因为把广袤的国土用铁路连接起来，对于维持国家的统一是必需的。早在内战期间，联邦政府便决定修建中央太平洋铁路和联合太平洋铁路两条横贯东西的干线，并且宣布了对承包工程的公司每建成 1 英里所给予的国家津贴。津贴分平原地段、丘陵地段和山

区等 3 个级别。此外，还宣布将铁路线通过地区沿线左右各 10 英里的土地划

归营建公司。内战后，又开始修建另外 3 条横贯东西的大铁路即北太平洋铁

路、南太平洋铁路和圣塔菲铁路，到 1884 年通到太平洋岸。对这些铁路，政

府也同样划给地段，支付津贴。到 19 世纪末，政府无偿拨给铁路公司的土地

已达 1.58 亿英亩以上，超过法、德两国面积总合。由于既可得到土地，又可领取津贴，各垄断公司便纷纷承包工程，签订合同。引人注意的是，在修建过程中贪污、受贿、勒索、扰民的现象十分严重。为得到更多土地和筑路津贴，承包公司总是故意将铁路延长，多些曲折。线路所过之处，驱逐农民、霸占土地之事屡有发生。铁路修成后，又将运输价格定得很高，使西部农民

深受其苦。在上层则贿赂公行，以取得官方的支持。联合太平洋铁路董事会便将大批股票以象征性的低廉价格售给了地位重要的议员。修建和经营铁路的巨大收入也吸引了许多州、市地方官员争购股票。在 5 条大干线修成之后，

据国会一个委员会的调查，全部筑路费用本应为 2.8 亿多元，而实际花费竟

超过了 6.3 亿元。铁路建筑公司和经营公司这种掠夺性的恶劣行径，自然引起了群众特别是西部农民的强烈不满。人们认为这都是垄断组织——托拉斯的罪过。事实上，19 世纪末美国已建成的将近 26 万英里的铁路线，除 4 万英里留在独立的公司手中外，其余都被大垄断集团所控制，诸如摩根及摩根- 贝尔蒙特集团、哈里曼集团、范德比集团、古尔德集团等等。此外，垄断组织因垄断若干部门的生产和销售而造成的高昂的垄断价格，垄断组织对中小企业排挤、吞并时表现出来的蛮横与霸道的行为，也都引起人们的愤怒。于是，社会上兴起了一股反托拉斯的潮流。

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阶段，自由竞争时期的放任主义已难以存在。取代它的是垄断集团自己的放任横行。这两种“放任”的冲突反映了向垄断阶段过渡时期资本主义内部不同利益群体之间的矛盾。由于美国垄断组织的形成来势猛、程度高，特别是铁路公司表现出来的蛮横掠夺行径，使得矛盾更显得尖锐。

共和、民主两大政党自然不会全力站在托拉斯化的对立面位置上。它们都在寻找既不损害托拉斯的利益，又要平息反托拉斯的强烈不满情绪的方案。共和党原是工业界的代表，它必定支持工业巨头们是不待言的。民主党为争取选票，则集中力量攻击共和党，谴责他们只照顾少数人利益，却损害大多数人特别是西部拓荒者的利益。但是他们并没有提出消灭垄断组织的具体主张。因此，美国才出现了又一支力量——人民党（又译平民党）。这一切都说明，关于托拉斯问题上的矛盾同样是涉及到东部与西部、工业与农业、垄断资产阶级同农业界及中小企业主的矛盾，需要进行调节。

由于垄断组织劣迹昭彰，联邦政府不得不摆出一种反托拉斯的姿态。在民主党克利夫兰总统任内，一些议员于 1888 年在国会中提出了几个反托拉斯的法案草案，但未形成决议。次年，新上任的共和党总统哈里森在国情咨文中也提出了制定反对阴谋性的托拉斯组织的法律的主张。1890 年国会终于通过了谢尔曼反托拉斯法。当时，已有 8 个州议会通过了取缔托拉斯的法案。对垄断组织的非法行为进行限制已势在必行。谢尔曼法案规定，任何契约，任何以托拉斯或类似形式组成的联合企业或任何密谋，“只要它限制几个州之间或与外国之间的贸易或商业，均属非法。”更重要的是，法案反对的是限制州际贸易和国际贸易的行为，并未反对工业的联合。因此，法案使共和党打起了反托拉斯的旗帜，但又无损于垄断组织的利益。许多托拉斯为适应法案条款进行了形式上的改组，美孚石油公司就划出一些“分公司”，但股票却仍在原所有者手中。这样，谢尔曼法案实行后 10 年，托拉斯从 24 个发

展到 157 个，拥有的资本也从 4 亿多元增至 31 亿多元。这就是说，在解决垄断组织问题上，也同解决币制问题、关税问题一样，最终总要有利于垄断资本主义的发展。但是，由于有了全国性的反托拉斯的立法，到 90 年代末又共

有 27 个州通过了垄断组织的立法，毕竟使各垄断集团在行事上比较小心谨慎了，进行改组就是一种表现。反托拉斯法在抑制垄断带来的弊端方面，体现了调节作用。

上述有关币制、关税、垄断等问题上两党制的制衡作用，为内战后美国

经济与国力的发展以及国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创造了稳定而有利的环境与条件，并且在决策方面体现了政治民主精神。在这段时间里，人们的公民意识和对国事的参与意识明显提高了。也正因为如此，仅仅在有关经济决策方面进行协调就显得不足，还必须考虑涉及各阶层的社会立法。

内战后，劳工运动、农民运动和黑人运动都有所发展，构成有相当影响的社会利益群体。还在 1869 年，美国就出现了以非熟练工人为主体的秘密工

人组织劳动骑士团。1878 年它开始公开活动，到 80 年代自称已有 70 万成员。这时，工人运动明显高涨起来。1886 年，以芝加哥地区为中心的 35 万工人，于 5 月 1 日开始举行了以实行 8 小时工作制为中心口号的总罢工，全国被罢

工卷入的企业有万余家。罢工取得很大胜利，约 18 万工人争得了 8 小时工作制。

由于美国已步入工业社会，它的迅猛发展给人们提供了较为广泛的就业机会和受教育的机会，而且小企业主和收入较多的熟练工人正逐渐形成中产阶级；再加上外来移民数量巨大，在工人中出现种族的和宗教信仰方面的不和，使得工人运动很难发展到十分激烈的程度。19 世纪末劳动骑士团衰落并瓦解了。80 年代开始兴起的社会主义运动也未能发展起来。1876 年成立的以德国移民为骨干的美国工人党（次年改名社会主义工党），长期处于自我封闭状态，并且保持着 90％的成员为德国移民。这种宗派主义倾向使它不可能成为有影响的力量。真正吸引了大量工人的组织，是 1885 年成立的承袭英国工联主义传统的美国劳工联合会，简称劳联。劳联主席龚帕斯坚持以吸收熟练工人为主，并为这部分工人提高工资和改善劳动条件而斗争。他强调要提高工人的地位，使劳工组织在社会上具有更大影响。在当时的环境中，这些主张易于为工人接受。1904 年劳联宣布，在全国已组织起来的 200 万工会会员中，有 3/4 是它的成员。到 20 世纪初，垄断组织已操纵了美国的经济命脉，垄断价格造成的物价上涨使工人运动又有所发展，不过参加罢工的人数并不很多。从 1898 年到 1905 年发生的约 1200 次罢工中，参加者总共只有 20 万人次，在全体工人中占比例很小。劳联的政策更多地是同资方谈判交涉，而不是组织大规模群众斗争，而且它也不接受社会主义的学说。于是，少数搞激进主张的人力图掀起社会主义运动，于 1901 年建立了社会党。该党领导人德布斯坚持社会主义纲领，但以西尔奎特为首的温和派主张更切合当时情况的合法斗争。结果社会党很快发生分裂。在工会运动中，也出现了激进主义的倾向。1905 年在海伍德领导下建立了世界产业工人联盟，简称产联。产联与劳联不同，以吸收非熟练工人为主，并以建立社会主义为目标。由于受到政府压制，又接受了无政府工团主义的观点，该组织未能发展起来。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已实际上处于瓦解状态。从劳工运动和社会主义运动的总趋势来看，温和的、合法的、经济性质的斗争明显占有主导地位。这是同当时美国的经济繁荣、工人待遇高于别国的状况相联系的。

农民运动在一段时期里曾很有声势。其主流几乎全部围绕西部农业区的具体经济利益。但随着垄断资产阶级地位的加强，运动也削弱以致逐步消失了。

当时方兴未艾的运动是反对种族歧视、种族隔离的黑人运动。内战后摆脱了奴隶身分的黑人仍然受到歧视与迫害，从而激发了黑人的反抗斗争。开始时，运动的主要领导人是布克·华盛顿。他于 1881 年在亚拉巴马州塔斯卡基城创办黑人职业学校，名为塔斯卡基师范工业学院，还建立了称为塔斯卡

基社的黑人组织。他领导的运动也就称为塔斯卡基运动。布克·华盛顿极力倡导黑人接受职业教育，掌握农业和手工艺的知识与技能，但却反对参加政治活动。在他倡导下，确实培养出一批黑人知识青年。1901 年，部分在北方成长起来的黑人青年在波士顿创办《卫报》，批评布克·华盛顿的错误，号召黑人参加政治斗争，争取政治权利。以《卫报》为中心形成的黑人社团在杜波依斯领导下，得到了越来越多的黑人的拥护。1905 年杜波依斯主持召开了黑人代表会议。会议发表的《政治宣言》号召黑人加强团结，争取自由、平等和普选的权利。从此，黑人运动走上了民权运动的道路。

面对上述社会运动，1901—1909 年连任两届总统的共和党人西奥多·罗斯福（即通常所说的老罗斯福）实行了较前更加开明的政策，体现出的国家调节作用是很明显的。首先，他继续克服托拉斯造成的弊端，平息社会上的不满情绪。自称是“托拉斯敌人”的罗斯福下令，不准铁路公司对托拉斯组织实行货物运输的优待价格；在政府中设立商务与劳工部，部内专门设立监督垄断公司管理局；要求司法机关优先审理反托拉斯的案件；赋予州际贸易委员会更大权力，去管辖与铁路运输有关的机构等等。罗斯福的政策仍然是限制托拉斯的非法行为，并没有从根本上反对垄断组织。在他卸任时，美国的托拉斯已发展到上万个，资本总额逾 310 亿元。但是他仍然有很大成绩。

在他任内，法院共审理了 25 件有关托拉斯的案件，不管哪一方胜诉，对抑制托拉斯的蛮横行为都起了有益的作用。

其次，罗斯福较大幅度地制定和推行了劳动立法。直到 19 世纪末，美国几乎没有颁布过真正的劳动立法，而且还曾几次以武力镇压罢工运动。罗斯福则一改传统的方针，下令对国家和州际铁路的工人实行 8 小时工作制；规定雇主要对因工伤亡的工人给予赔偿；要制定保护矿工安全的措施；对使用童工进行限制等等。

最后，罗斯福还实行了一些颇有眼光的社会政策。他下令保护森林、自然资源和文物古迹，建立起 5 个国家自然公园，划定了禁猎区、禁伐区，并且为此而成立了国家资源保护委员会。他还重视卫生保健，颁布了食品、药物管理条例和肉类检验法。

罗斯福的继任者塔夫脱在某些方面继承了这些政策，如继续进行限制托拉斯的活动，推行劳动立法等。在他任内，仅在 1911—1912 年便提出了 45 件指控托拉斯的案件，其中包括实力最雄厚的洛克菲勒集团的美孚石油公司和摩根集团的美国钢铁公司。他还将商务与劳工部分成两个部，成立了联邦童工问题委员会等。但是在关税问题、保护自然资源等方面，塔夫脱执行了保守政策，被许多共和党人称为“叛徒”。

1913 年上任的民主党总统威尔逊在施政方针上与老罗斯福的政策也有许多共同之处。他宣布奉行自由主义原则并为“工农利益”而奋斗。他还制定了新的管制托拉斯法。威尔逊实行了降低部分商品进口税的关税政策，理由是美国已具备足够的竞争能力。更重要的是，在他任内建立了联邦储备银行，改变了 3 万多银行并存的局面，极大地加强了金融资本的垄断，是对工业垄断资本大发展的顺应。

在对外政策方面，两党间几乎没有大的分歧，都实行了对外扩张的政策。扩张的主要目标是拉丁美洲和环太平洋地区。其活动包括侵犯朝鲜，占领东萨摩亚和夏威夷，大规模渗入拉丁美洲，通过发动美西战争占领关岛、菲律宾和原西印度群岛及加勒比海中的西属殖民地，攫取巴拿马运河的开凿和管

理权，提出“门户开放”并参加八国联军对中国进行侵略等等。

总体说来，美国在经过两次革命之后，一直沿着没有封建因素的典型资本主义道路发展，在经济迅猛激进和繁荣的基础上，步入了现代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