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社会主义究竟怎么搞？

自从“大跃进”受挫以后，党内不少同志都在思考一个问题：社会主义究竟怎么搞？在这以前，在党的干部中，这个问题似乎不成问题，一般说来，都相信党中央、毛泽东指示的道路是正确的。但是， 1958 年冬以后，特别

是 1959 年夏庐山会议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了，困惑了，不少人在思索这个问题。田家英就是其中的一个。当时，有的人曾提出，应当好好地研究空想社会主义者的著作，研究马恩列斯的著作，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说的，而田则是更多地从实际中去寻找答案。

田家英的一个基本思想是：社会主义制度不能改变，但建设社会主义的方法可以有多种多样。他认为，中国建设社会主义的方法问题还没有解决。那个时候，他不可能提出什么“苏联模式”、“中国模式”这类高层次的概念，他大半是从具体问题的角度，从对农村基层的调查中提出问题，还没有形成一套系统的想法。尽管如此，他提出和思考的一些问题，在今天看来还是有意义的。下面摘录的话，都是他 1961 年在调查期间说的，是从我的笔记本里摘出来的。

例如，关于人民要富足①。他说：“这几年把社员的家庭副业搞光了。一

① 人民的富足和国家的富足不应当对立起来。片面强调“富民政策”导致社会财富的不合理、不公正的分散，导致国民收入的超经济分配和经济发展的失控夫调，是错误的；任意实行“高积累”，忽视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导致工人、农民、知识分子陷于贫困状态（甚至被美其名曰“贫穷的社会主义”），面积累

个国家的富足，首先要看老百姓富不富。我们是共产主义者，就是要讲富足。我们的目的就是要使老百姓富足。在这个问题上，一些同志存在模糊观念。老百姓富了，国家才能富裕。我们不仅要国家富足，省、县、公社都要有储备，也要使老百姓有储备。我们要把公社、生产队的生产搞好，还要把社员的生产搞好。使老百姓富足，是我们的责任，社员家庭副业发展起来了，可以使老百姓富裕，这不可怕。”这段话，是田家英在讲解“六十条”时，针对 1958 年以后取消家庭副业的“左”的错误而说的。他着重地强调了一个侧面，在表述上并不很完善，但他强调搞共产主义就是要使人民达到富裕，这是对“穷社会主义”思想的否定。

又例如，关于商业要搞活。他说：“研究商业问题的着眼点是什么？现在的商业，总的感觉是太死。所谓‘死’，就是：‘统死’、‘管死’（组织上的合并）、‘封死’（地区与地区、县与县、公社与公社之间互相封锁）。商业没有兴隆景象。”“买东西没有挑选，甚至是派销，这是不正常的买卖关系。问题是要不要商品生产存在。要有商品存在，就要有正常的买卖关系。除了国营商店、供销社而外，是否可以成立合作商店和合作小组，可以多开点店子。”“商业乱，这是几大改造引起的。有些人应当各回本行。”田家英历来主张：商业要搞活，市场要繁荣。他对三大改造的缺点，曾用两个字来概括，一是“急”，二是“齐”。急，就是步子过快；齐，就是经济形式搞得过于整齐划一。

又例如，关于反对单纯用行政的办法领导经济。他说：“有些方法，即使对全民所有制也不能采用，确切他说，这就是用政治的办法，即行政命令的办法领导经济。要把政治和经济的界限分清楚。”又说：“要用领导集体经济的方法领导人民公社的工作。县以上的有些领导者，不真正懂得人民公社是集体经济，自负盈亏。有些干部，对待公社，指挥生产时像对自己家里的事一样，爱怎样就怎样；但要他负责的时候，他又不像对自己家的事那样，人家减了产，没有饭吃，他却不负任何责任。这不是尊重集体经济，不是正确对待集体经济的方法。”

又例如，关于党政关系问题，他说：“党委对人委（按：指县人委即县人民政府）是领导而不是包办。不能说党委对人委使用没有使用的问题，而是党委要尊重人委。人委不是简单地执行，党委要通过党员同他们商量解决问题。党委要领导它，同时又要尊重它。”又说：“对于党委权大，有两种看法，一是说党委本身的权大了，一是说侵占了行政的权力。我的看法是后者而不是前者。”“现在党委实行领导的情况是：大权独揽，小权不散；忙忙乱乱，包而难办；办也有诀，照搬照说；管理检查，很难负责。”有鉴于此，田家英提出：“党政系统是否分开？县长找社长，县委找公社党委。县委和人委各管什么，要研究清楚。”他认为，如何处理党政关系，“看来，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都要碰到这个问题”。与此同时，田家英还提出，“行政与企业应当分开，避免官办”。

又例如，关于发扬党内民主。他说：“要开展党内民主，提倡打开脑筋，切实保障党员的民主权利。提倡平等地自由地讨论问题。几年来，我们党内不是这个情况，这是造成工作损失的一个原因。树立对立面不是坏事情。真

率既属过高，本身就不合理，就已经是经济失调，并必然引起其他经济关系的失调，这也是错误的或更加错误的。两者追求的方向不同，但在急于求成这一点上并无二致。当时后一种错误在党内处于统治地位。

理往往在少数人手里。但是现在是把对立面当成斗争的对象。”“各级党委都要认真地实行民主集中制。党委会议必须真正成为集体决定问题的机关。决定问题，要真正做到少数服从多数。”

田家英上述言论，只能反映他一个时期在这一方面的一部分思想。其中有的已经触及到经济体制和政治体制的问题，这在当时是值得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