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沙俄对我国西部、北部地区的侵略与噶尔丹发动反清战争

“俄国毫无疑问是一个有侵略野心的国家”②。自十六世纪以后，由于国内大农奴主和大商人的推动，俄国迅速地向外进行侵略扩张。在欧洲同波兰、立陶宛、瑞典进行争夺战争的同时，积极向东方进侵，它越过乌拉尔山，征灭了喀山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西比尔汗国，长驱直入，席卷西伯利亚。到了十七世纪中叶以后，沙俄的东侵势力一面越过贝加尔湖和外兴安岭，侵入我国东北部黑龙江流域；一面侵略我国北部的喀尔喀蒙古地区和西部的厄鲁特蒙古地区。

沙皇俄国对我国厄鲁特蒙古的侵略，是采用武力征服、或“怀柔”手段来进行的。当他们感到这些剽悍善战的游牧民族，在草原上纵横驰骋、力量甚强而“无法征服”时，便改变武装入侵的方式，而采取“派外交使节的办法”①，以威胁利诱手段，诱使厄鲁特各部首领“转入俄国国籍”，从而实现其分裂我国民族、侵占我国领土的罪恶阴谋。一六○七年（明万历三十五年），塔拉将军加加林根据莫斯科的命令，派遣了一个代表团去准噶尔部，劝诱其首领“转入俄国国籍”。紧接着，一六○九年（明万历三十七年），沙俄政府从塔拉又派出一个以戈鲁平为首的代表团到准噶尔地区活动，建议其首领“发誓忠于沙皇，签订相应条约”②。一六一六年（明万历四十四年），沙俄政府从托波尔斯克派出彼得罗夫与库尼津的代表团，“劝诱其台吉归顺”

③ 祁韵士：《皇朝藩都要略》卷十五。

④ 羽四明：《明末清初的东土耳其斯坦——其回教史的考察》，见《东洋史研究》第七卷，第五号，第十四页。

⑤ 阙名：《回部政俗论》，见《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二帙，二。

① 魏源：《圣武记》卷四《乾隆戡平回疆记》。

②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九卷，第十八页。

① 以上所引均见约瑟夫·塞比斯：《耶稣会士徐日升关于中俄尼布楚谈判日记》

② 兹拉特金：《准噶尔汗国史》第一二六页。

③。第二年，又派出沙维列夫到准噶尔部进行劝诱活动。但沙俄侵略者的多次

劝诱和无理要求，均遭到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珲台吉等的拒绝。后来，由于准噶尔部势力逐渐强大，更加引起沙皇政府的注视。在僧格统治准噶尔部期间，沙皇政府仍不断派遣使者，要求僧格屈服于沙俄政府，均遭到僧格的严辞拒绝，僧格曾对俄国掠去他的属民提出强烈的抗议。一六六七年，僧格率领准噶尔部军民四千余人，围攻了沙俄侵略准噶尔部的前哨据点克拉斯诺雅尔斯克，愤怒了的准噶尔部军民给沙俄侵略者以应得的惩罚。

沙皇俄国在侵略厄鲁特蒙古地区的同时，又极力向我国北部的喀尔喀蒙古地区进侵。早在十七世纪上半期，沙皇政府便对喀尔喀蒙古采取了侵略步骤。一六一六年（明万历四十四年），俄国托波尔斯克地方当局派秋曼尼茨和彼得洛夫为使节，到阿尔泰汗④处进行特务活动，得到不少关于明王朝的情报。一六三六年（明崇祯九年，清崇德元年），沙俄政府又先后派库尔查宁和斯塔尔科夫出使阿尔泰汗处，劝诱阿尔泰汗臣服于俄国。十七世纪四十年代，俄国殖民势力越过贝加尔湖后，一六四七年（顺治四年），沙俄的一队“探矿队”，闯进喀尔喀的车臣部。同年又有一个名叫波哈包夫的特务分子，也窜到车臣汗的庭帐，向车臣汗提议加入沙皇俄国的国籍，遭到车臣汗的拒绝。但沙俄侵略者仍不死心，“为了继续和车臣汗谈判并递交俄国沙皇赠给他的礼物”，沙俄当局于一六四九年（顺治六年）从托波尔斯克派出扎包洛茨基为首的使团⑤。但扎包洛茨基被抗击入侵的布里亚特蒙古人民所击毙，他的使团由译员潘菲尔·谢苗诺夫率领来到车臣汗的庭帐，劝诱车臣汗硕垒的寡妻塔伊哈加入俄国国籍，又遭拒绝。到了十七世纪下半叶，沙俄的侵略势力已直接侵入色楞格河流域土谢图汗管辖的地方，先后建立起色楞格斯克（即楚库柏兴）和伊尔库茨克等据点。沙俄对喀尔喀的入侵，遭到中国的喀尔喀蒙古领袖土谢图汗的强烈抗议，多次派人去莫斯科交涉，要求俄国退出侵占的中国领土。一六七二年（康熙十一年），土谢图汗和他的兄弟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喀尔喀蒙古的喇嘛教领袖）派使者到莫斯科，要求俄军撤出色楞格斯克，并向俄国政府表示，如果俄国停止扩张，他们愿意同俄国和睦相处，友好往来，但如果俄国继续侵略，蒙古将起而抵抗。一六七五年，另一个以比利克图为首的蒙古使团到达莫斯科，抗议俄国哥萨克的种种罪行，“攻打向我们交毛皮实物税的人，劫走了很多妇孺和财产，捣毁向我们交毛皮实物税的布利亚特人的住处，使我们的人不得安生，四处逃亡，无法就业”，“对蒙古居民百般欺凌，抢劫掳掠，殴打至死”①。但是，俄国侵略者对蒙古当局多次的抗议和警告置若罔闻，侵略活动一天比一天更加厉害，蒙古军民忍无可忍，开展了频繁的抗俄斗争，如一六六八年，蒙古某部的谢伊贡台吉曾经攻打俄国的侵略据点巴拉甘斯克等地；一六七一年，俄国叶尼塞斯克的督军接到侵占尼布楚的俄国哥萨克的求救信，说他们“被蒙古人围困在这些城堡里，饿得奄奄待毙”，又接到色楞格斯克的告急文书“请求给他们增派军役人员以抵御邻近的蒙古台吉”②。

一六八四年，清政府进兵黑龙江，决心收复被沙俄侵占的领土，雅克萨

③ 巴德利：《俄国、蒙古、中国》卷二，第三十七页。

⑤ 兹拉特金：《蒙古近现代史纲》第四十四页。

① 沙斯季娜：《十七世纪俄蒙通使关系》第一一○、一一二页。

② 《一六八九年的中俄尼布楚条约》第一一二页。

战争已迫在眉睫，土谢图汗与清朝中央政府密切配合，加紧抗俄斗争，严正要求俄军撤出蒙古，他的使者向色楞格斯克俄国殖民当局警告：“你们不得在我领土内居住，你们之城堡将不复存在”，并指出蒙古领袖们是热爱祖国、维护中央政府的，“我们的斡齐赉赛音汗（即土谢图汗）与博格德汗（即康熙帝）协同一致”③。

这时，俄国政府派遣以戈洛文为首的使团前来中国，与清政府谈判中俄东段边界的划分。戈洛文率领二千军队于一六八七年行抵贝加尔湖，借口蒙古人偷盗了俄军的马匹，蛮横入侵喀尔喀各部，烧杀抢掠，将蒙古兀鲁思洗劫一空。还派遣使者向蒙古领袖要求赔偿“失盗”的马匹，惩罚“偷盗者”。戈洛文给蒙古领袖的书信中进行战争恫吓，声称如不接受俄国的要求，俄军“势必要袭击他们蒙古兀鲁思”，“捣毁帐幕，俘虏他们的妻子儿女，报仇雪恨”，“大军一到，蒙古人就要遭殃”④。

中国的蒙古族人民具有反对外来侵略的坚强意志和勇敢精神，任何压力和威胁都不可能把他们吓倒。为了防范俄军的进攻，蒙古军民在鄂尔浑河一带集结，和俄军发生冲突。俄军虽有精利的武器，但蒙古军民团结在土谢图汗和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周围，英勇奋战，打得俄国侵略军丢盔卸甲，抱头鼠窜，戈洛文率俄军龟缩在色楞格斯克城堡里，蒙古军民士气大振。就在沙俄侵略军被喀尔喀蒙古军民包围、军事上极为不利的时候，准噶尔部封建主噶尔丹竟丧心病狂，趁喀尔喀蒙古与俄军作战的机会，突然发动功势，率兵越过杭爱山，大举进攻土谢图汗，从背后向喀尔喀军民施放暗箭。

这时，噶尔丹已统一准噶尔部，并吞天山南路，影响及于青海、西藏。噶尔丹的野心越来越大，“恃其强盛”，“四出剽掠”⑤，他对喀尔喀的进攻，蓄谋已久。在此以前，喀尔喀内部纷争，札萨克图部的封建主额林沁（即阿尔泰汗）杀死札萨克图汗旺舒克，部内大乱，“属众溃散，多依土谢图汗”⑥。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斡齐赉赛音汗）联合赛音诺颜部长丹津喇嘛出兵击败额林沁，额林沁投奔准噶尔。旺舒克的儿子成衮承继札萨克图汗位，成衮死后，又传位其子沙喇。札萨克图部一直要求土谢图汗归回逃散部众，土谢图汗拒不交还，因而引起札萨克图部与土谢图部之间的矛盾。清政府与达赖喇嘛都派出使者前去调停，但未得到解决。就在这时，对喀尔喀“久涎富庶” 的噶尔丹，却乘机插手，拨弄是非，阴谋扩大事态，以土谢图汗及其弟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卑视达赖喇嘛使人为辞”，遣其弟多尔济查布对土谢图汗“肆行凌辱”⑦，激怒了土谢图汗，杀死多尔济查布。噶尔丹以此为借口，向喀尔喀大举进攻。

噶尔丹向喀尔喀的进攻，是在土谢图汗抗击沙俄入侵的紧要时刻，以“掩其不备，发兵猝至”的突然袭击方式进行的。土谢图汗的军队猝不及防，处于腹背受敌的不利地位。尽管喀尔喀蒙古军民在土谢图汗的统率下，奋起抗击，在鄂罗会诺尔同噶尔丹军“鏖战三日”，但终因双方力量悬殊，在噶尔

③ 沙斯季娜：《十七世纪俄蒙通使关系》第一一八页。

④ 苏联科学院远东研究所等编：《十七世纪俄中关系》第二卷，第二一七、二二二页。

⑤ 敖福合译：《圣驾亲征噶尔旦方略》（钞本）。

⑥ 何秋涛：《朔方备乘》。

⑦ 程穆衡：《准噶尔考》卷上。

丹军的猛烈进攻下被全部击溃，“各弃其庐帐器物，马驼牛羊，纷纷南窜”①， “溃卒布满山谷，行五昼夜不绝”②，“迁徙者蚁聚蜂屯，其色惊惶”③。这时，俄国侵略者趁喀尔喀战败，秩序混乱之机，向其上层人物利诱威逼，要他们投降俄国，即可得到保护。在这一重要关头，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挺身而出，坚持爱国的路线，向蒙古的上层人物晓示民族团结的大义。他说： “‘俄罗斯素不奉佛，俗尚不同我辈，异言异服，殊非久安之计。莫若全部内徙，投诚大皇帝（指康熙），可邀万年之福。’众欣然罗拜，议遂决”④。俄国逼降喀尔喀蒙古的险恶阴谋宣告破产。

应该指出：噶尔丹向喀尔喀的进攻，是在沙俄的怂恿支持下发动的，俄国为了扩张领土，实现侵华的目的，培植并利用噶尔丹。戈洛文在给俄国外务衙门的报告中，就提出建立俄国和准噶尔联盟的主张，建议“由托波尔斯克派出使团去见厄鲁特汗（即噶尔丹）”⑤。正如一个法国史学家所说：虽然当时俄国和准噶尔没有成立正式的军事联盟，但“俄国至少是一直赞助和袒护这一强大邻居（指准噶尔），因为得到它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⑥。因此，戈洛文“决定向他（指噶尔丹）送去沙皇国书和沙皇赐给他的礼物”①，积极支持噶尔丹割据势力。而噶尔丹为了实现兼并喀尔喀蒙古的野心，在沙俄的勾引下，走上了依靠沙俄、分裂祖国的罪恶道路。从一六七四年（康熙十三年）到一六八三年（康熙二十二年）间，噶尔丹几乎每年都派使者去俄国勾结，“企图同俄国订立军事同盟和求得俄国给予‘军队和枪炮’的援助”②。根据《戈洛文出使日记》所载蒙古领主的谈话“卡尔梅克博硕克图汗（指噶尔丹）是根据陛下（指沙皇）的谕旨发动战事的。有大批俄国军队，并有大量火器大炮协同他作战。战场上相遇时，卡尔梅克人就以皇家部队（指俄军）的名义来恫吓他们”③。戈洛文于一六九○年（康熙二十九年）给噶尔丹的信中供认：“你曾集结所部全体官兵武装进攻（喀尔喀蒙古）⋯⋯，而我至尊的大君主沙皇陛下方面也曾发动同样武装进攻，许多蒙古领主被随从全权大使的官兵击溃，另一些被生擒”④。可见沙俄侵略者武装进攻了喀尔喀，直接参与了噶尔丹叛乱，对中国蒙古族人民犯下了血腥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