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烟例禁愈严流弊愈大应亟请变通办理摺附片

许乃济

道光十六年四月二十七日(1836 年 6 月 10 日)

奏为鸦片烟例禁愈严,流弊愈大,应亟请变通办理,仰祈圣鉴密饬确查事:

窃照鸦片本属药材,其性能提神、止泄、辟瘴,见明李时珍本草纲目, 谓之阿芙蓉。惟吸食既久,则食必应时,谓之上瘾,废时失业,相依为命。甚者气弱中乾,面灰齿黑,明知其害而不能巳。诚不可不严加厉禁,以杜恶习也。

查鸦片之类有三:一曰公斑皮,色黑,亦谓之乌土,出明雅喇① ;一曰白皮,出孟买,一曰红皮,出曼达喇萨,皆■咭唎属国。乾隆以前,海关则例入药材项下,每百斤税银三两,又分头银二两四钱五分。其後始有例禁。嘉废初,食鸦片者罪止枷杖,今递加至徒、流、绞、监候各重典,而食者愈众,几遍天下。乾隆以前,鸦片入关纳税後,交付洋行兑换茶等货。今以功令森严,不敢公然易货,皆用银私售。嘉庆时每年约来数百箱,近年竟多至二万余箱,每箱百斤。乌土为上,每箱约价银洋八百圆;白皮次之,约价六百圆;红皮又次之,约价四百圆。岁售银一千数百万圆,每圆以库平七钱计算,岁耗银总在一千万两以上。夷商向携洋银至中国购货,沿海各省民用, 颇资其利。近则夷商有私售鸦片价值,无庸挟赀,洋银遂有出而无入矣。国家承平垂二百年,休养生息,财帛充仞,欣遇皇上躬行节俭为天下先,宜乎黄金与土同价矣。然向常纹银每两易制钱千文上下,比岁每两易制钱至千三四百文,银价有增无减。差务易鉴以钱,而交课以银,盐商赔累甚重,遂至各省差务俱形疲敝。州县徵收钱粮,其赔累亦复相同。以中原易尽之藏,填海外无穷之壑,日增月益,贻害将不忍言

或欲绝夷人之互市,为拔本塞源之说。在天朝原不惜损此百余万两之税饷。然西洋诸国通市船者千有余年,贩鸦片者,止■咭唎耳,不能因绝■咭唎,并诸国而概绝之,濒海数十万众恃通商为生计者又将何以置之?并夷船 在大洋外,随地可以择岛为廛,内洋商船皆得而至,又乌从而绝之?比岁夷船周历闽浙江南山东天津奉天各海口,其意即在销售鸦片。虽经各地方官当时驱逐,然闻私售之数,亦已不少。是虽绝海之互市,而不能止私货之不来。

或谓有司官查禁不力,致令鸦片来者日多。然法令者胥役棍徒之所藉以为利,法愈峻则胥役之贿赂愈丰,棍徒之计谋愈巧。道光元年(1821 年), 两广督臣阮元严办澳门屯户页恒树,夷商无可讬足,因自贩於零丁洋。其地在蛟门以外,水路四通,有大船七八只,终岁停泊,收贮鸦片,谓之趸船。有省城包买户,谓之窑口。由窑口兑价银於夷馆,由夷馆给票单,至趸船取货。有来往护艇,名曰快蟹,亦曰扒龙,炮械毕具,亡命数十辈,运桨如飞, 所过关卡,均有重贿,遇兵役巡船向捕,辄敢抗拒,互致杀伤。前督臣卢坤, 调派水师副将秦裕昌香山知县田溥等,拏获梁显业贩卖鸦片船只,起出烟泥一万四千馀斤,格杀生擒者共数十人,并按治窑口匪犯姚九欧宽等,籍产入官。查办非不认真,而此风终未能戢。

盖凡民之畏法不如其鹜利,鬼蜮伎俩,法令实有时而穷。更有内河匪徒,

冒充官差,以搜查鸦片为名,乘机抢劫,臣前在广东署臬司任内,报案纷纷, 至栽赃讹诈之案尤所在多有,良民受累者不可胜计。此等流弊,皆起自严禁以後。究之食鸦片者卒皆游惰无志,不足重轻之辈,亦有年逾耆艾而食此者, 不尽促人寿命。海内生齿日众,断无减耗户口之虞!而岁竭中国之脂膏,则不可不大为之防,早为之计。今闭关不可,徒法不行,计惟仍用旧例,准令夷商将鸦片照药材纳税,入关交行后,只准以货易货,不得用银购买。夷人纳税之费,轻于行贿,在彼亦必乐从。洋银应照纹银一体禁其出洋,有犯被获者,鸦片销毁,银两充赏。至文武员弁、士子、兵丁等,或效职从公,或储材备用,不得任令沾染恶习,致蹈废时失业之愆。惟用法过严,转致互相容隐。如有官员、士子、兵丁私食者,应请立予斥革,免其罪名,宽之正所以严之也。该管上司及保结统辖官,有知而故纵者,仍分别查议。其民间贩卖吸食者,一概勿论。

或疑弛禁于政体有关。不知觞酒、衽席皆可戕生,附子、鸟头非无毒性, 从古未有一一禁之者。且弛禁仅属愚贱无职事之流,若官员、士子、兵丁仍不在此数,似无伤于政体。而以货易货,每年可省中原千余万金之偷漏,孰得孰失,其事了然。倘复瞻顾迟回,徒徇虚体,窃恐鸦片终难禁绝,必待日久民穷财匮而始转计,则巳悔不可追。

臣以一介菲材,由给事中仰沐圣恩拔擢,历官中外,前任岭表监司几十年,报称毫无,深自愧恨,而于地方大利大害,未尝不随时访问。因见此日查禁鸦片,流弊日甚一日,未有据实直者。臣既知之甚确,曷敢壅于上闻? 伏乞皇上勅下省督抚及海关监督,密查以上各情节;如果属实,速议变通办理章程,奏请宸断施行,庶足以杜漏巵而裕国计。

臣不胜惶悚待命之至。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