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臣贻误大局瀝陈危急情形摺

余联沅

光绪二十年七月二十六日(1894 年 8 月 26 日)

⋯⋯窃臣闻近日军事责成李鸿章,朝廷念其前劳,畀以重权,深谋密计, 胥归主裁。我皇上垂眷勋臣,远超前古。苟其尚可支持,臣亦何必多言,阻挠大计?乃臣广采舆论,细察情形,知危急之势莫如今日;而李鸿章膺此钜任,竟有万不能胜者。事关安危,臣若知而不言,何以对皇上?谨将该督臣之种种贻误及近日事事荒谬,敬为我皇上沥之。

该督身膺疆寄数十年,其昔日攻粤捻诸逆,以洋人得功,遂终身以洋人为可师,而不知改变。从前法人滋事,该督旁徨无策,幸而不北来,得以无事。当其时该督谓无海军,以致不能出海,於是创办海军,糜帑千数百万, 而至今不能一战。是李鸿章之贻误大局者一。

此次战事,实为李鸿章因循怠弛所酿成。当日若从汪凤藻袁世凯叶志超益师之请,先进兵,何至险要为所据、王为所虏,使敌人著著占先而我兵无可进之路?乃该督事事听徉人怂恿,大堕缓兵之计。是李鸿章之贻误大局者二。

牙山之捷,趁此声威,添兵迅剿,足慑敌胆;乃任其孤军无援,置军生死於不顾。高升轮船载兵前往,日本奸细打去密电,致艘截击海口,歼我士卒,而不能先事觉察,为防备。是李鸿章之贻误大局者三。

丁汝昌阐茸无赖,不能察之於平日;至临事之畏缩不前,又复曲为回護, 而不立正军法以激励将士。是李鸿章之贻误大局者四。

获敌奸细,不加穷究,且欲纵之。知敌装煤米,不复过问。又听他国洋人之策,意欲主和。平壤顿兵,该督不令攻打,显违诏旨,无复人心。是李鸿章之贻误大局者五。

当未奉决战谕旨之先,欲倩人打,计不遂:又欲倩人打,计又不遂。及圣谕煌煌,该督亦白知堕洋人狡谋,仰屋吁嗟,寝食惧废。近更忽明忽昧,坚恒自用,凡言战者,辄加斥责;而又听信二三会邪不可轻战之言, 他国洋人又从而恫喝之,隐持之。该督挟有欲和之意,以奉旨严切,未敢公然出口,而其心实无战志,故藉口兵轮少,又增买舟舰,以缓我师。无论临渴掘井,断不济事:即刻日来华,又安能猝得熟悉海道之将统领此船?平壤业已万余人,何至不可一战?乃计不出此,该督胸有欲和之见存也。故人传说,以为即其所亲附者亦无不以秦桧目之。夫能战而後能和;乃一味优媚, 损国威而懈士心。是李鸿章之贻误大局者六。

而臣犹曲为原谅,谓其布置虽乖,声威犹在,或者可以慑敌。乃该督举刘铭传,奉旨严催就道,竟以病辞,而该督亳无一词谴责。若刘铭传果有病, 该督不当举:苟无病,该督尚不能致一旧部,何以克敌?

况闻近日该督亦略有布置,皆恃盛宣怀李经方辈粉饰弥缝,使粗疏者观之,皆以为无懈可击。而不知天津距京甚近,其衰老昏庸情状,不能掩人耳目。且日服洋人之药,苟延旦夕,尸居余气,一筹莫展,无怪人言啧啧,胥天下之人无不痛恨於该督也。夫该督生死有何重轻!而该督当此人任,何以能胜?

臣又闻人狡谋,将猛扑津沽,以图一逞。朝廷若再专任李鸿章李鸿章又专任丁汝昌辈,一旦兵来无以御之,虽重洽该二人才罪,深恐悔之晚矣。

臣是以不避斧钺之诛,干冒宸严,沥於皇上之前。臣亦知临敌易将,兵家所忌,然当此万分危急之时,若犹胶执成见,恐决裂不可收拾。相应请旨迅简知兵之大臣,出统其师。如或万不可易,惟有请於於京,团练劲旅二枝, 以资守御。至各路奉调北来之兵,闻巳不少,应请旨电饬各将,务於中秋前到京。盖臣闻八月十五日(9 月 14 日)崇上徽号,当庆典宏开之时,正敌人窥伺之日,故不得不防其渐也。⋯⋯

——清光绪朝中日文涉史料,卷 18, 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