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贵州篇
王阖运
自武陵属贵东,於秦时为一郡之地,前代别置巡抚,然蛮寇之为患,管矣!
贵州之政令行,官吏具,则以天下之财力,供给一隅,而湖南亦劳於转输。及於军兴,东南困敝,贵州苗民乘乱而起,则湖南专受其祸,虽欲苟息, 不可得也。咸丰四年(1854 年)冬,兴义安顺普安土寇纷起,陷普安及安南城,贵州巡抚蒋尉远督军遵义讨之,奏徵湖南兵,骆秉章奏薦韩超徐河清, 以为贵州不能用其材,而徵调烦费无益。其时永顺奸民亦掠府城,屯聚拒官。⋯⋯
八年(1858 年)三月,广西怀远盗合古州苗,扇协都匀石阡清江诸苗, 麕聚黎平,遣田兴恕助拒之,俘斩甚众。时镇远复陷,而思南教民倡乱,分三部:思南为白号,铜仁为红号,思州为黄号,皆持天主教以惑众,分犯铜仁晃州,苗教屯聚至数十万,援军枝柱思州清溪玉屏邛水间,频以捷闻。
九年(1859 年),石大开① 犯湖南,悉兵防永宝,檄古州授军还。八月,大开走黔边,思州苗纷起响应。⋯⋯十一年(1861 年)三月, 黎平苗出围靖州,掠通道绥宁,石大开馀党从之,复走义宁灵川,诸军皆南防。五月,苗围攻铜仁,朝议虑石天开胁苗寇大出为楚蜀患,尤重贵州,授田兴恕钦差大臣,以湘军将江忠义为贵州巡抚。⋯⋯十一月,石大开连陷会同黔阳, 辰沅大震。同治元年(1862 年)正月,寇西走,援军始复进麻阳。⋯⋯
二年(1863 年)正月,思南石阡苗教合踞荆竹园,攻陷印江,与铜仁寇结连,分犯清溪玉屏。三月,清江苗陷古州,攻黎平,芷江黔阳姦民潜受诱惑,浸淫及於内地矣。八月,石大开馀党自酉阳入永绥,掠会同绥宁,走广西,军皆还救。十月,复出援黎平。
三年(1864 年),贵西苗寇陷开州修文,贵阳戒严,时张亮基巡抚贵州, 益以贵州,益以贵东委湖南。二月,援军收古州,益西攻都江,而台拱清江苗众,屯聚深固,莫敢直进,乃益绕越深入以为功。苗以此并轻湘军,当入寇,辄扣垒门呼曰:“吾当住攻汝湖南矣。”既掠归,复谢曰:“多扰汝湖南。”⋯⋯
四年(1865 年),⋯⋯朝议以洪寇平,将合四川湖南财力,经营云贵, 会有叛军逸寇之防,重戍东南边。
五年(1866 年)春乃议接黔,援黔大将兆琛周洪印为最谙习,自黔事起领军几二十年。琛以知县至湖南按察使、贵州布政使。洪印以千总至总兵, 尊其任。日益无效。靖州受苗寇,沅州受苗教两寇,而石阡荆竹园势盛,沅
防尤急,乃仍用琛备苗,而别起用李元度募新军,率洪印先攻荆竹园。
贵东之用兵也,皆步步值寇巢丰① 。彼各自为战,官军大至则皆走,少则不敢进,精兵无所施勇,疲卒则为所乘。元度锐意攻砦,寇踞险自保,时乘雨夜盗掠,军卒或方寝而失其头。及行陈林箐中,暗伤弊者,往往而有。其合战未尝不胜。荆竹园骤不易下也。
六年(1867 年)夏,刘岘为巡抚。九月上奏曰:“兆琛等兵勇三万,岁糜① 饷二百万,名为人举援黔,而境内之患更甚於前,沅晃镇草黔麻靖会几千里无安居,军法不立故也。援师例受赏而不议罪,失城訾谷归贵州,复则上功,是故贵州之蹂躏,皆援军之勋绩也。兆琛身任黔藩,镇远失守,不审机宜。周洪印驻军沅州,贼至移屯托口,贼退托口,复回沅州,取巧避兵, 曾不知耻。请免兆琛官,议拱印罪,这散所部,酌留三营屯防。布政使衔李元度,久攻荆竹园,旷日无功,奏先夺一阶,而更荐席宝田募万人援攻贵东。” 诏皆报可。於是人始知法。十月,宝田军至沅州,将合攻荆竹园。十一月, 天柱苗出攻会同,宝田裨将席启庚方攻天柱,闻警曰:“此苗寇故智也,彼狃於军出不还救。”悉所部三千人追之,分六道要遮前後。苗穷相聚保谷中, 启庚独领五百人入击之,道陕② 中伏战死。龚继昌自会同出,苗乘胜引去。苗酋张秀眉语群苗曰:“苗疆危矣!住日官军败则走,今深入寻战,此痴军也。汝曹谨备之。”⋯⋯
七年(1868 年)正月,元度宝田分攻园砦东北丰③ ,薄门争栅,元度裨将黄元果先登,遂克荆竹园。白号黄号教及石大开馀党悍者,俘斩略尽。⋯⋯ 二月,张秀眉犯晃州,三月犯沅州麻阳。宝田还军铜仁,元度留石阡平馀寇, 荣维善南趋镇远,道还,东要苗於沅州,宝田要苗麻阳,皆先断其归路,乃力战,皆大破之。苗前以深入疾还疲我,援军恐其扰善地,不敢遏,故屡得志,至是大创,终不复东犯矣。黎平永从苗乃谋袭通道,戈舰龚继昌击走之。宝田至沅州会军,四月癸巳(十五日,5 月 17 日),泝沅水西行,壬寅(二十四日,5 月 16 日)克颇洞,癸卯(二十五日,5 月 17 日)克德明,甲辰(二十六日,5 月 18 日)克台笠,乙巳(二十七日,5 月 19 日)克砦头,驻军为大屯以攻台拱。初,兆琛之援黔也,久屯八弓,八弓去砦头二十里而近, 然游骑不敢望砦头。宝田既作屯,群苗大恐,十二酋长分部佗屯相保。黎平又告急,遣龚继昌往守之。李元度师会四川援军於偏刀,降七十八砦。闰四月辛亥(初四,5 月 25 日)克偏刀。元度告归,汰其军,留三千人悉隶席宝田。宝田以继母丧归,仍起督军,以荣维善暂领其军事。黄平麻哈清平苗援 台拱,合攻砦头大营,别袭德明,分拒破之。维善率数百人夜攻石陇,苗骇溃。苗之来也,党虽众,其战地险阸,即败不能多死伤,官军恒聚攻之,故散佚为害,一日数十警,一地数十敌,非精军莫能散战。而维善尤善出奇用少,苗以是大困。五月,江口苗绕攻清溪,六月攻荆竹园,七月攻上河,皆为屯军所拒破。宝田议曰:“台拱苗最强,破台拱则群苗披落矣。右镇远而左清江,台拱之两翼也,不取两城不能规台拱:不通砦头,左右不断贼援, 不能克两城,不悉平砦头,前路不能通道。然专注砦头,苗乃从他道内侵, 文法吏反得持长短,众论喧哗,军饷不继,则事败矣。宜增兵处处为防,而後可以言战。”乃上书刘岘,请益万人。议者皆以糜饷甚钜而平苗无益。
八年(1869 年)二月,维善军进波沅。清江苗有二大砦,自古负固。雍正中,总督鄂尔泰督大军二万围攻公■屯董敖屯,数月,公■破,董敖卒不能下,以停军久无以报,朝命招抚之而还。群苗恒以自诧曰:“吾辈不知何
者为反,以兵来则战,以好来则抚,饥则掠,怒则杀耳。吾不扰官,官乃扰吾,唯有强者胜耳。”维善至,乃先越山攻董敖,一鼓破之。⋯⋯诏湘军亟进,疏通驿路。於是黄润昌邓子垣促维善会师,维善乃还大营,悉集所部六千人,合李元度旧部二千五百人,与润昌子垣所领万人合攻苗。自施秉进三十里曰白洗,又三十里曰瓮谷陇,皆大砦,所至悉下。维善私谓润昌曰:“吾军不立营幕,利在用少,令连军大进,维善六千人精锐久疲,且宜休士嬴粮, 乃可进也。”润昌雅童荣提督,因止垒不进。军中以为功在指顾,疑维善欲专功以激润昌。润昌先出时,受刘崐戎及布政使季榕言,专主防边。於道得宝田书,盛推之,大喜,乃进战,战又连胜,宝田反与书,戒勿轻敌,其意颇愠。至是,入众言则变计,令拔营。维善亦愠且笑曰:“以我不能进耶?” 反先发,(三月)甲午(二十二日,5 月 3 日)度黄飘,山径斗隘,行者顶趾相接,苗凭山抛石击官军。维善疾行先出险。润昌军初见击石,仰望两旁山尽苗众,以为陷伏,即骇退,争道相挤。苗徐绕下截出呼噪,军遂大奔, 人践人而下。润昌再失马,与子垣俱死。维善遣苏元春往援,亦溃退。维善久待,乃闻润昌等败死,乃大愤怒,袒衣持刀入求其尸,独亲兵二百馀人从入,遇已溃军,行乱。苗益至,聚者几千数,前後道断,维善旁保一山,苗围之久,乃急起溃围出,反攻山间苗砦,破之,得其饭及饮,复出纵击,三围三溃,终不得脱。苗列炬夜守之,凡三昼夜,维善与二百馀人尽战死,其馀军先走者乃皆无恙。镇远败闻,湖南大震,而苗方幸休息,终不入犯。⋯⋯
廷议忧苗疆,乃更命李鸿章以平捻师移讨贵东,鸿章奏以转饷运炮远阻为难,仍议以席宝田当前敌,而开幕府於沅州。会有天津事不果来。援军易将又二年,所进道皆兆琛等所至,攘辟无百里,入夏则避嶂气休兵,待白露军士犹多物故。宝田军伍例缺额,军万人不及七千,言者藉藉,争欲罢宝田, 减援师,虽藩司亦怨巡抚,而刘崐持之益坚。复奏言苗巢深险,度兵势必分三道:一从清江径指台拱;一从砦头进故① 施秉城,取施洞;一从施秉渡沅。简羸弱,罪旧部二千五百人,与润昌子垣所领万人合攻苗。自施秉进三十里日白洗,又三十里日瓮谷陇,皆大碧,所至悉下。维善私谓润昌日:“吾军不立营幕,利在用少,今连军大进,维善六千人精锐久疲,且宜休士赢粮, 乃可进也。”润昌雅重荣提督,因止垒不进。军中以为功在指顾,疑维善欲专功以激润昌,润昌先出时,受刘岘戒及布政使季榕言,专主防边,於道得宝日书,盛推之,大喜,乃进战,战又连胜,宝田反具书,戒勿轻敌,其意颇愠。至是,入来言则变计,令拔营。维善亦愠且笑日:“以我不能进那耶?”反先发,(三月)甲午(二十二日,5 月 3 曰度黄飘,山径斗隘,行者顶趾相接,笛凭山抛石击官军」维善疾行先出险。润昌军初儿击石,仰望两旁山尽酋采,以为陷伏,饰骇退,争道相挤。茴徐绕下截出呼噪,军遂大奔。人丽人而下。润昌再失冯,与子垣俱死。维善这苏元春住援,亦溃退。维善久待,乃闻润昌等败死,乃*愤怒,初衣持刀入求其尸,独亲兵二百馀人从入, 遇已溃军,行乱。酋益至,聚者畿千数,前後道断,维善旁保一山,苗围之久,乃急起溃围出,反攻山问苗訾,破之,得其饭及饮,复出纵击,三围三溃,终不得脱。首列烬夜守之,凡三昼夜,维善与二百馀人尽战死,其馀军先走者乃皆无恙。镇远败闻,湖南大震,而苗方幸休息,终不入犯。⋯⋯
廷议忧苗疆,乃更命李鸿章以平捻师移讨贵东,鸿章奏以转饷运瞰远阻为难,仍议以席宝田当前敌,而开幕府於沅州。仓有天津事不果来。援军易将又二年,所进道皆兆琛等所至,攘辟无百里,入夏则避幛氧休兵,待白露
军士犹多物故。宝田军伍例缺额,军万人不及七千,言者藉藉,争欲罢宝日, 减援师,虽藩司亦怨巡抚,而刘岘持之益坚。复奏言商巢深险,度兵势必分三道:一从清江径指饯;一从訾头进故*施秉城,取施洞;一从施秉渡沅。简羸弱,罪奔溃,更兵万人,立援营务处,以张自牧领之,专司转饷。⋯⋯
九年(1870 年)三月,大合军攻施洞。⋯⋯
贵州之乱也,抚藩诸官,困於孤城,数十里外为政令所不及,上奏唯乞援请饷。援军交进而协饷五万,罷援军,俾贵州自募师讨捕。文武官僚主义贪得其權,欣然许之。四川援军逐罷,湖南专任苗事矣。台拱砦百计,革夷最大,十月丙年(十四日,11 月 6 日),先攻革夷旁三砦,夜薄之,皆溃。苗酋方在革夷闻败奔归。丁未(十五日,11 月 7 日)革夷破。分略左右诸砦,交农最坚,宝田自攻拔之。丁巳(二十五日,11 月 17 日)至台拱廳城,苗不过而走。己未(二十七日,11 月 19 日)进军九股河。九股黑苗者,自杨应龙以来频拒大军政府,皆以深阻约降而退,官军未嘗入其境,寶田锐意灭之,論者多主抚,乃分别招讨。十二月,雞讲苗请归化,专讨丹江。⋯⋯
十年三月庚子(初十日,1871 年 4 月 29 日)丹江平。四月,军进凱里。凱里者,彊於台拱苗,台拱昔所倚为援者也。见台拱破,收馀衆使居全洞。辛酉(初二日,5 月 20 日),官军屯方索坡,望全洞凱里,险固崭绝,而官军经百战,所破砦千数,殊以为易与。实田以用兵久,湖南倦於饷军,欲必破凱里罷兵,悉召诸将勉之,期明日破苗而会食。壬戍(初三日,5 月 21 日)旦雨,军皆出,苗恃险坐甲而守,实田新鼓之,诸裨将皆先进以率士。苗抛石下击,多伤者,莫肯先退,乃直薄砦下。苗用长矛挑刺,而官军火枪仰击, 死伤相接,攻久之不下,乃令诸军更食迭战。唐本有者,宝田里人也,其名望在苏元春龚继昌左,於席军为下中。方食,闻其部将死,辍食袒而起,逐驰至砦垣,猱攀而升。诸连方小卻,苗意怠,愕出不意,本有既登,诸连譟从之,苗驚溃,踰砦跳走,顚死踐仆无数。既克凱里,全洞从而溃,並克之, 得官印以百计,遂乖兵威悉脅收二百馀旁砦,还军施洞沅水南北岸。
乾隆中所设六厅城皆复,进麻哈,定黄平,苗事略定。宝田卒感瘴病风痹,刘崐藉其名以统,诸将未之易也。苗酋张秀眉逐保雷公山,甲申(二十五日,6 月 12 日)进军逼之,丙戌(二十七日,6 月 14 日)克其前砦,丁亥
(二十八日,6 月 15 日)克山下砦,戊子(二十九日,6 月 16 日)秀眉逐, 烧其屯。五月,攻苗砦十二,分兵徇旁砦,皆下之,军益西进。八月,苗纠残众谋袭雷公山,要击走之,苗悉众保黄茅。十月进攻之,破其要隘十三砦, 直攻黄茅,宙守一日夜,溃走,得屯粮以供军。张秀眉益不振。⋯⋯
十一年(1872 年)⋯⋯张秀眉致书八砦苗,将扁乱以自救,八砦苗官拒其使。二月,龚继昌攻岩洞,降其酋义忘,使侦秀眉,随所至而攻之,破八砦,秀眉独将数十人匿鸟鸦坡,生俘之,斩以徇。苗砦存者十之二,皆良苗, 其能劫掠精壮者殆尽,贵东尽平。⋯⋯
——湘军志,卷 12,叶 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