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沽前后之役

夏燮

咸丰八年(1858 年)春,英法弥① 俄四国在各遣其属官一员前至江苏投递书信,即求江苏制抚转寄都中相臣。寻淮照覆,令其分别前往粤东黑龙江听候钦使查办,语详前卷中 。时四国人等己至中,而公使额罗金及水师提督并法郎西兵船先后踵至,阻之不可,遂驶驾火轮兵船由海道径 窥天津。三月,四国舟泊海口,遣人前赴大沽港口投书,照会直隶总督谭廷襄,请转达都中相臣。直督据以奏闻。奉旨命户部侍郎宗伦、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乌尔棍泰驰驲赴天津,与直隶总督谭廷襄商办夷务。

天津直沽河去海口二百里,一日大沽港,设有炮台,为天津门户。港之外有沙洪一道,凡海舶进者必过沙始得人口,船至此辄浅搁不能行。当四国投递照会时,制使先遣大沽武弁驾当地小舟导之行,遂无阻滞。自此,吏人数以杉板及小火轮船探水游奕,制使以方议款,弗之禁,亦不设备。迁延二旬,洋艘渐熟,又以千里镜还窥炮台,具悉虚实。夏四月,弥俄讲款,船舶口内。英法不俟命,遂於初八日(5 月 20 日)二国同驾小火轮船及杉板数十号,闯入大沽口内。官兵开炮相持,不克,前路炮台陷,守台之游击以下死者八人。时副都统富勒登太紮营北岸,守后路之炮台,猝闻前军失利,兵勇惊溃,所有京营炮位,全行遗失,亦相继陷焉。上闻震怒,爰逮天津镇总兵达年大沽协副将德奎等入都,革职学问,直隶提督张殿先亦论劾褫职。奉旨授托明阿为直隶提督,寻颁给钦差大臣关防,著僧王格林沁驰驲督兵赴天津。京师戒严,五城皆设国防局,惠亲王主之。

人挟兵要抚,既踞炮台,旋欲修好,而花① 俄二国居其间,仍以款议请。当宗鸟二侍之至津也,人谓其非相臣,不足以当全权之任。盖制, 凡统兵将帅,率以五等爵充公使,并以全权官衔,示将在外不受中制之义。又见白门② 议款五口通商,皆以相臣总其事。於是钦使、制使先后通款,■ 辞不见,惟花俄二国与为往来而已。既罢兵,二国复以抚事请。奉上谕:“著派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等驰阳赴天津查办事件,钦此。”维时,惠亲王绵愉、宗室尚书端华、大学士彭蕴章等,联衔保奏已革大学士耆英熟悉夷情,请弃瑕录用,以观后效。上召之人见,即日赏给侍郎街饬即驰赴天津

直隶总督已行文照会花俄二国使臣,同至天津商办一切。是月二十六日(6 月 7 日),夷使至相花尚书相见,定抚议也。相以二十九日

(10 日)抵,往拜使,不见。传言人与相有隙,相闻之,惧抚事之中阻也,乃奏请召回耆英,以顺夷情。上不悦。相自天津回,行抵通州, 奉廷寄饬令仍留天津自行酌办。相不即折回,径由通州入都,旋寄信邸, 告以(五月)初五日(6 月 15 日)可抵军营。时惠王方自营归,途次接据邸专差送到耆英信函,大惊,乃携至巡防处,与宗室大臣同阅,佥谓夷情叵测,该员并未办有头绪,辄敢藉词卸肩,且未奉特旨,竟擅先自回京,奏请饬下僧格林沁将耆英到营讯明后,即在军前正法,等因。奉上谕:“耆英畏葸无能,大局未定,不候特旨,擅自回京,不惟辜负朕恩,亦何颜以对天下,是属自速其死。著僧格林沁派员即将耆英饿扭押解来京,交巡防王大巨、军机大臣会同宗人府、刑部严讯具奏,钦此。”嗣据讯供奏闻,上谓其擅离差次之罪轻,而诿过卸肩之罪大,乃传旨宗人府及刑部尚书宣示硃谕,赐其自尽,以全法外之仁。自是抚议遂定。

相之至津也,力持抚议,而天津之民自三年(1853 年)大挫匪之后,勇於赴鬭,见夷艘停泊海口,辄思纠监枭海盗乘间抢掳。迨相国至津, 军民遮谒道左,请率团练助官兵与夷人开仗。相国抚而遗之。之谋主日哩啯呔① 者,⋯⋯遂随其公使额罗金为行营参赞,闻相国至,不俟照会,辄持其所定天津新议凡五十六条,自海口至津,要相国画押允行。相国辞之, 数咆哮於钦使廨中,以趣抚事之速决。正值花俄讲款之时,有民与夷人口角鬭殴,见哩啯呔在场帮助,遂纠宋生擒,谋杀之,又谋执而致之相国行营。於是钦使及天津总督闻之,恐误抚局,亟遣员弁设法解散,释送哩啯呔回舟。一时廷臣封章连上,佥谓夷情叵测,喜怒不常,非大彰挞伐,不足 以振国威。於是通朝自阁臣外,六部九卿台谏之列联名奏请罢抚,语多愤激, 上弗之罪也。

初上之起耆相也,召对密幄,造膝请,自称当此时势,惟有独任其难。上諈诿者再,当密谕其自展谟谋,不必附合桂良,稍涉拘泥,盖欲以抚为剿也。迨相抵,仍循故智,又见人不礼,辄欲藉词卸肩,上始怃然失望。是时拊髀择将,意在僧王,而炮台未经修好,海防猝难整顿,一切战守机宜, 诸形棘手。适相罢兵议抚 之奏至,并呈送天津新议五十六款。上谓税则事宜,必须亲历海口,相度地宜,爰降旨饬令洋椗艘起回上海,一面派遣钦使驰驲至江苏商定税则事宜。六月初六日(7 月 16 日)奉上谕:“著派桂良花沙 纳基溥明善携带钦差大臣关防,驰驲前往江苏,会同何桂清,妥议通商税则事宜。钦此。”时四国闻抚事已成,先於五月二十五日(7 月 5 日)白天津海口起款去矣。秋八月二十六日(10 月 2 日),钦差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等抵江苏上海。时何桂清两江总督,亦至焉。舟自天津起椗,其公使额罗金者汎海至洋护送日本船只,法弥俄三国使臣及之参赞、领事人等,皆先后来。⋯⋯

津门之议抚也,咨会到督请戢兵以俟命,而民不共之仇,见抚事已定,会城不返,决昔指发,其愤益深。时夷在之领事揭天津和议晓谕民,被新安乡勇执其张示之夷人而杀之。法之踞者闻其事,遂起兵攻新安,陷焉。侍郎罗惇衍见夷祸未艾,乃以巡缉土匪为名,请缓撤佛山团练之局,由督奏闻,而该夷之难端复起。钦使到之次日,即行文照合四国,订期商定税则事宜。旋准照覆,内称“两广总督 暨绅士罗龙蔗三人②,办事欠妥,於天津定和之后,仍行招勇,且徧出赏帖,谓有能送领事巴某之首者赏银三万两,甚至关炮伤毙我国兵丁,以致不得已攻陷新安,请问是何意见?”等语[以上皆据原文载入沪商月报中]。钦使懼抚事中沮,复又照会称:“中因江西南赣等处均有贼踪,道塗梗阻,以致天津知会未到。”盖权词以答也。复准照覆,内称:“必欲刻期商定税则,先须奏请撤回制使及中绅士团练之兵。”钦使不得已许之,遂於九月初六、七等日(10 月12、13 日)来至城。所遣者三人,哩啯呔其首也。税则更定之大略,已具天津新议各款中,此但载明出口进口之货,及洋药一款,不在此额,亦不准十年一修改。约凡十条,四国所定大略相同,名日通商税则善后条约。额罗金,遂於十月囗日 钦差大臣与该四国使臣彼此画押,由该使臣贲回, 守候国书,前至天津呈请换约。桂相等据以奏闻,奉旨依议。

维时人以约内有增设长江海口一条,欲先察看沿江一带形势,以定贸

② 绅士罗龙苏三人,指侍郎罗悙衍、翰林院编修龙元僖、给事中苏廷魁。

易口岸,遂於定约後这水师领事驶驾火轮船由海入江,溯流至湖北汉口镇, 踰月而返。又法国博教人等亦纷纷驶赴各省,请设立天主教堂,悉赁内地船只,由内河行走,地方官不敢诘。[是年冬月,法国教士自胡兴仁鼓吹升炮迎入署中,又闻其淹留湖上数月。]时钦使花尚书等先回京邸,相留半年,督办善后事宜。踰年而有换约渝盟之事。

九年(1859 年)夏,各国人等驶赴天津换约,寻桂相沪中原议,告以天津大沽港口现在设防,令四国换约之舟改由北塘海口行走,各夷唯唯。是时四国分帮人都,舟先抵天津俄罗斯继之,突背前约、闯入大沽口直隶总督恒福闻之,遣员持约前往,趣令改道,不省。五月二十四日(6 月 24 日)夷驾舟驶至滩心,将截港之炮锁用炮炸裂。时邸已饬官兵严防,俟其进口击之。越日,有小火轮杉板等共十三艘,皆竖红旗挑战,遂将港口铁枪拉倒十馀架,逼近炮台,开炮轰击。我军亦放炮相持,沉毁其船只数号,馀亦被炮击损不能行走,逃出攔江沙外者一般而已。人见舟师失利,复以步队接战,经官军轰毙数百名,生擒二名,之兵目姓受伤,即上年随至天津哩啯呔也。是役也,直隶提督及大沽协副将亦受伤 阵亡。⋯⋯维时夷人震慑天成,稍稍敛戢。适弥利坚之舟后至,恪遵约,改道行走,呈递国书,由天津总督具奏,上亦优答之。⋯⋯

──中西纪事,卷 14, 1 一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