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阻和议片

光绪十年四月二十八日（1884 年 5 月 22 日）

彭玉麟

再，臣正封摺间，适接督臣张树声缄致总署电音，得悉暑直隶督臣李鸿章方与法酋议款，问之不胜骇异！伏维法夷犯顺，率土同仇，臣昨奉光绪十 年三月二十六日（1884 年 4 月 21 日）上谕，饬臣等振刷精神，竭诚筹办防务。臣当宣示各军，莫不踊跃欢呼，激昂思奋。乃甫数日，而忽有议款之举， 得毋阻赴义之心，而褫敌忾之气？况今日法夷有断断乎不可款者。臣素愚戆， 忘其冒昧，有不容已於言者，请为皇太后、皇上——陈之。

法夷无端生釁，⋯⋯挠败我师，迄今并未大加惩创，遽与议和，何以张国成示天下？不可许者一。

法夷并未受创，幡然请款，是必中藏诡谲，或怠我师而徐乘其後，或缓我谋而误以多方，其害无穷，不可许者二。

既与议款，不索兵费，更为叵测。该夷惟利是视，忽弃日前所索巨万之费不言，但言越境通商，其中不免有诈，恐将来必有十倍取偿於後者。瘠中华以奉岛夷，饰目前以酿边患，不可许者三。

以一外强中乾之法夷，⋯⋯吞噬我疆土，堂堂中华不勤远略，不问其罪， 转降心相从以就其和。使之此次得志，而效颦法夷者，必狺狺然环向而起， 是款一法夷而转来无数法夷也。群谋日滋，隐憂方大，不可许者四。

云南物产富饶，五金之镀，翠玉之璞，艳称於世，久为西人所垂涎。若舆议款，必由蒙自以内许其通商。迨为日既久，形势险隘。彼皆周知，广传邪教，以张羽翼，一旦窃发，不仅通商，将何以支？不可许者五。

此五不可者，人人知之，倘漫不加察，贸贸焉亟与议和，以为国计万全， 臣固未敢信也。

法夷自通商以来，前於天津教堂一案，即思启端以偿其所天欲，适为普人所窘，中止。旋即狡谋越南，为自强之计。我中华果以全力决战，审用兵筹饷之分量，被族万难久持。故先为恫喝以速其和，又貌为恭顺以工其术， 其实鬼蜮伎俩穷矣！此揣敌情而可战者一也。

我朝以神武开基，将帅得人，远轶前古。嗣平发捻之乱，亦忠勇辈出， 贾其馀勇，似足定边。忆前议防俄之时，奉旨著京外保荐人材，即以将才不易，存者什一为虑。再阅数年，老成凋谢尽矣。虽攘外不必定用安内之才， 而有识究须有胆，曷若及时精选宿将，俾请求以柔克刚、以散敌整之法，以尽其长。此论将才而可战者二也。

道光年间，夷衅初开，广东三元里团练，义声至今犹在。此外各省困事激愤之孝，层见叠出，亦见民间不平之气，不可遏抑。越南刘义① ，亦中华民也，窜伏荒裔，自全不暇，犹能尚义，屡歼法夷。各省山陬僻壤，不乏英豪，闻与夷战，莫不听鸡起舞，共发锥心，愿劾死力。此察民情而可战者三也。

查万国公法，有可节取者，在战分义舆不义一节，如兴战不义，伤害天理，不独可以理喻，并可以力止等情，深与齐人伐燕之义暗合，亦足徵万国之公也。我朝廷一面通饬各督抚臣，大张晓谕，於通商和好各国，极力保护， 尊与法夷绝好，准各义民诛其天主教士，毁其天主鬼楼，罢其驻京注使，撤其生意马头。既销萌蘖，不虞支蔓。此采公法而可战者四也。

语云：“师直为壮，曲为老。”今兵端自法夷开，穷兵黩战，掠地争城， 欺侮太甚，实为万国公法所不容。宜历数注夷罪状，布告中外，使咸知理曲在彼，直在我，不得已而用兵代罪。明有日月，幽有鬼神，共鉴此衷，应蒙默佑。此卜天理可战而决必胜者五也。

有此五可，亦人人知之。倘失此机宜，恐我中华永无自强之日，其将如天下後世之非议何？

伏乞我朝廷乾刚独断，严饬沿海各疆吏及各将领，防务不可一刻稍懈； 尢须洗心易虑，卧薪尝胆，各矢天良，修矛偕作，愤切同仇，以与法夷从事。臣虽芸朽无似，断不敢惜此病躯残喘，稍存畏葸，尚当奖率将士，为各军先。惟宜和宜战，大局攸关，圣明洞鉴，自有权衡，原非臣下所敢妄议。微臣老病昏眊，在军言军，谨冒昧将所有不可款而可战缘由，披沥附片具陈，不胜惶悚待罪之下！仰祈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彭刚直公奏稿，卷 5，叶 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