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奏广军援桂获胜及遵旨撤兵摺
彭玉麟等
光绪十一年四月初二日(1885 年 5 月 15 日)
窃惟广东奏派冯子材王孝祺两军人越协剿,当於上年(光绪十年)十二月奏明在案。至本年(光绪十一年,1885 年)正二月间,诸军保关复谅① , 大挫凶锋,当经前广西抚臣潘鼎新随时电奏,臣等仅於桂电所不及者,间有奏陈。惟来电与各路禀报颇多异同,深恐或有参差挂漏,节不足以服将士之心。现在款议粗成,边防犹亟,谨将详实战状,上为皇太后、皇上陈之。
查上年十二月,法虏大股自船头来犯,十九日(1885 年 2 月 3 日)攻谷
松,二十九日(2 月 13 日)陷谅山,本年正月初九日(1885 年 2 月 23 日) 入镇南关,桂军将领杨玉科战没,董履高重伤,诸军多溃,惟苏元春所部及陈嘉六营尚完。於是法踞谅山,於关外十里之文渊州筑台安炮,为坚守计。龙州为全军後路,商民警徙,游勇肆掠,逃军难民蔽江而下,广西全省大震, 自太平南宁以达浔梧,皆电报所通,水路所达,纷纷告急请兵,桂林空虚, 倥惚筹备。
先是帮办军务前广西提督臣冯子材暨广西右江镇总兵王孝祺,於腊月(光赭十年十二月,1885 年)先後抵龙,而募军未足,装械未齐。王孝祺率数营驰接出关,而谅巳溃。冯子材原有之八营,尚在东路,仅带中军两营驻龙州。元旦(光绪十一年正月初一日,1885 年 2 月 15 日)闻警,乃留一营弹压根本,亲率一营赴南关与王孝祺军拦截溃勇,一面调八营来关,晤商怃臣潘鼎新,告以守关无须该军,令仍顾东路,遂以所部全扎关外,派队亲往督剿。 初九日(2 月 23 日),南关告警,复檄西援。十二日(26 日),闻信折回。时法巳於十一日(25 日)晨焚关自退。
冯子材素有威惠,为桂越人心所向,还入关,众心稍定。乃建议於关内十里之关前隘,跨东西两岭问,督所部筑长墙三里馀,外掘深堑为扼守计。谓桂军宜稍养锐,自任以所部萃军守之,营於岭半。令王孝祺勤军屯於其後半里许,为犄角。当是时,帮辨军务署广西提督臣苏元春毅新军、陈嘉镇南军俱屯幕府,在关前隘之後五里。蒋宗汉广武军、方友升亲军惧屯凭祥,在幕府後三十里。潘鼎新率鼎军屯海村,在幕府後六十里。魏纲鄂军屯艾瓦, 防艽葑,在关西百里。王德榜定边军屯油隘,专备抄截,兼防入关旁路,在关外东三十里。独广军两枝当中路前敌。
时值北海封口,西电皆谓法将由钦廉攻南宁断桂军後路,而廉州并无统将。臣等困桂军渐集,拟调冯军回顾钦廉;又恐难於移动,当经电奏调廉, 仍令冯子材酌度进退缓急;一面询商该帮办,或全移,或只调两营,或全不移动,但声言即日东援,以定众心,听其斟酌。因潘鼎新屡电不以冯军为得力,必不肯言留,故令该帮办自酌,知其力任大局,必有权度。旋接潘鼎新覆电,谓苏元春白艽葑调回,即令冯军回廉。冯子材覆电则言,该军喫重, 两营亦难移调。当即电覆,令其专顾桂防,不必接廉。此正月中旬以後广军置扼守前敌之实在情形也。
於时,冯部全军巳成,桂军休息渐定。越人密报法将出扣波,袭艽葑, 攻牧马,绕出南关以北,且断唐景崧马盛治两军归路。苏元春率军暨魏纲军趋艽葑以待,冯子材造五营扼扣波以邀之。
二十七日(3 月 13 日),法数十骑率教匪至艽葑,官军先在,惊走:扼
扣波之冯军突出奋击,败遁。获其驮军火大象一,擒匪党二。
二月初二日(3 月 18 日),法又争扣波,遇冯军,脱洋衣、洋帽挂林木, 而窜艽葑——即长定府。法以越官长定府知府粕己,杀其子,遂无西犯意。
冯子材请於潘鼎新,调苏军还中路。法扬言将以初八、九日(24、25 日) 犯关。冯子材料法必於初七日(23 日)——礼拜一出兵,决计先发制敌:群议多不欲战,潘鼎新以士气未复止之。冯子材力争,率王孝祺军於初五(21 日)夜出关袭敌。山有贼垒三,安巨炮。我军巳入街心,自五鼓战至初六日
(22 日)午刻,贼益盛。王孝祺马中炮毙,易骑战,率死士由山後攀崖而上, 破其二垒,毙贼甚多,贼败走,我军伤亡亦多。未刻,我军饥疲乃还。此二月初五、初六两日广军创议出关力战破垒之实在情形也。
初七日(23 日),法果悉起谅山之众,并力入关,直扑关前隘长墙,攻广军营垒。冯子材告诸军曰:“法再入关,有何面目见粤民?何以为生!”王孝祺以淮军为龙州人所诟病,诸军多轻之,愤甚,皆誓与长墙俱死。法以开花炮队循东西两岭进,向下轰击,以枪队扑中路。法谓越人皆冯内应,自以真法兵居前,黑兵次之,西贡洋匪又次之,教匪、客匪在後。炮声震天,远闻七八十里外,山谷皆鸣,枪弹积阵前,厚者至寸许。我军死战,伤亡殊多。东岭新筑五垒未成,为敌攻踞其三。王孝祺自卒小队抄敌後仰攻,敌稍却。战至申刻,苏元春援军至,合力拒战,诸军竟日不食,至夜仍未收队。是日,王德榜自油隘出军夹击,据文渊之葑山,舆敌鏖斗数时,互有伤
亡,遇贼运军人、乾粮之駄马无数,逐之,皆返走,法粮械遂不得入关。 初八日(24 日)清晨,复大战。贼来益众,炮益紧。冯子材居中,苏元
春助之,王孝祺当右,陈嘉蒋宗汉当左——左路即东岭,敌炮最猛。冯子材与诸统领约,有退者,无论何将遇何军,皆诛之;复於冉路设卡,以截杀逃者。冯子材王孝祺畚刃退卒数十人。贼势狂悍致死,已薄长墙,或已越入。冯子材年将七甸,短衣草履,持矛大呼,跃出长墙,率其两子冯相荣冯相华搏战,将士齐开栅门涌出。诸军观冯子材如此,无不感奋。关外游勇客民千馀,闻冯子材亲出阵,皆白来助战,伺便随处狙击;冯军扣波五营,自关外西路来夹击其背。於是诸军合力死斗,短兵火器杂进。王孝祺部将潘瀛率选锋祀臂裸体冲入敌阵,故所部勤军伤亡最多。陈嘉争束岭三垒,蒋宗汉继之, 七。上七下,陈嘉受四伤不退。至西末,王孝祺已将西路贼击败,亲卒军由西岭抄敌後,与陈嘉等合击;而王德榜之军,亦自关外夹击东岭之背,遂将三垒全数夺回。是日,王德榜自清晨出军甫谷待敌,援贼至,牢队冲之,贼截为二,援贼因回枪击德榜军。我军奋击大胜,部将张春发萧得龙战最勇, 毙法酋、法匪甚多,馀众败走,获其骡马五十馀匹,所驮皆枪炮弹、麫饼、洋银之属。德榜遂自外夹击东岭,夺还三垒。法鏖战两日,弹码已尽,而後队军火被截,惶懼无措,顷刻间蝎声顿息,遂大溃。我军任意斩杀,贼翻严越涧而窜。教匪路熟先逸,法兵多歼。此战所毙真法兵、黑兵千馀,法酋数十,客匪、教匪数百,遂山关十里而还。是日,冯子材王孝祺身畔屡有关花献子坠落未炸。我军曩与法战,被挫之时,率皆阴雨霾雾,独是日大开晴霁, 风日光明。此初七、初八两日广军会合桂省主客各军血战大捷之实在情形也。
初十日(26 日),冯子材亲率十营出关攻文渊州,法匪望风溃遁,追击毙红衣法酋一,遂复文渊。佚以越官冯文渊州知州通,剖其腹杀之而去。十二日(28 日),诸军三路攻谅。法踞谅城因① 守,并扼对河北岸之驱驴墟, 墟有王德榜旧垒甚固。黎明,王德榜进攻之,士卒多伤,毙其六画兵总一。
午後,诸军至,王德榜与王孝祺两军战尤力,伤亦多。孝祺部将潘瀛执旗先登,诸军并进,克之,法涉水而逃,并守谅城。十三日(29 日)五鼓,冯子材军杨瑞山刘汝奇等潜渡河攻谅,辰刻克之,获其军械粮米无算,皆纳之官 军无私焉。
诸军大至,法悉众逅,分兵追剿。桂军楚军追中路,广军追西路。十五日(31 日),陈嘉攻谷松,贼势仍悍,王德榜力援克之,斩三画法酋一。冯子材军追贼至观音桥,破其巢,同日克复屯梅——屯梅即长庆府,生擒五画 法酋一,斩三画法酋一,遂进军拉木,逼攻郎甲——郎甲印谅江府。王孝祺进军贵门关。连日诸军追杀搜获法兵极多,尽复去年官军所驻边界。此初十日至十五日(26—31 日)广军会合诸军克谅後分兵追剿获胜复界之实在情形也。
越人久苦法虐,闻冯于材此次起家治兵,欣若望岁,越官越民多来入关通款。当即密布间谍,宣慰招侠。及克谅後,遂慨然画扫荡北圻之计。越官北宁总督黄廷经纠集各路义民,立“忠义五大团”二万馀人,皆建冯军旗号, 供粮米作向导,或分攻,或助战。北宁城内逃溃大半,李扬材之弟在北宁来报,官军破郎甲,被即率众内应。冯子材各许官赏,分给旗榜。河内海阳太原等处皆密受约信,纷纷畔法;西贡亦以童金购线通款,已令莫善喜一军由 钦州袭广安。时唐景崧一军亦由牧马进规太原。冯子材已定於二十五日(4 月 10 日)亲率全军进规北宁,并卒勤军同进,适奉停战撤兵之旨,乃止。前军冯绍珠麦凤标等於二十九日(4 月 14 日)尚攻郎甲,是夜前军闻旨乃远。
自三月十四、五日(4 月 28、29 日)起,广桂楚鄂诸军连环卷扎,至二十日(5 月 4 日)皆撤入边。冯子材之军分屯樟山平面关彬桥等处,王孝祺军屯彬桥。此二月十六日(4 月 1 日)以後,三月二十日(5 月 4 日)以前, 广军进规北宁,遵旨凯撤还界,屯防关内之实在情形也。
窃惟法虏自去秋败盟以来,扰闽围台,增兵踞越,攻犯桂军,谅陷关失以後,大局岌岌。此战若再不利,则南太将危,钦廉隔绝,两粤事体,殆难措手。幸赖国家威福宏远,诏令严明,诸将同心,士卒效命,遂获大捷,⋯⋯ 擒斩法酋六画至一画数十,法提督尼格里重伤,法之精锐尽歼,客、教离散, 全越惊扰,法虞白谓人中国以来未有如此次之受钜创者。时滇军亦获大捷。于是法都震慑天威,举国嗟怨,将其外部花利罢黜,仓卒乞款。圣上宽仁, 不欲究武,俯尤其请,休兵息民。是此战胜负之所关,实非浅鲜。⋯⋯
——彭刚直公奏稿,卷 6,叶 44—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