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罢斥李鸿章片

秦钟简

光绪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1883 年 12 月 21 日）发，

光绪九年十一月二十三日（1883 年 12 月 22 日）到

再，臣维当今重臣，莫如李鸿章！朝廷倚任，亦莫如李鸿章！而声望大损谤议喧腾者，亦莫如李鸿章。或谓其交通洋夷以为奥援，或谓其拥恃淮军以要权利。夫以李鸿章受皇上深恩，中外诸臣莫与为比，岂有丧心昧良一至於是？然而人言不尽无因，何也？

自李鸿章总督直隶，今日买船，明日置炮，此处筑台，彼处设垒，岁 费国家数百万金，而每有震惊，一味议和。夫洋寇果来，折诸外洋，诚非兵船不可，折诸内地，诚非炮台不可。顾李鸿章■只知言和，船械军垒，何所用之？且和，尽人所能也。朝廷倚李鸿章为折衝御侮之臣，凡所请求，无不前允。而李鸿章仅一和为报称，又覬开销之利，众役繁兴。其言曰：“外洋铁船以千百计。”无论不实，即使确有此数，岂能尽撒各埔之防来犯中国？李鸿章而为此言，所购之船，何所底止？岂将尽购夷船，而後与夷战耶？

夫夷人之利在海，我军之利在陆。昔日僧忠亲王① 实由所部蒙兵未经战阵，更由奸回煽惑，欲与议款，致失机宜。此宋臣苏轼所谓“兴言及此，流涕何追”者也。李鸿章岂不知之？使李鸿章忠於为国，二十馀年整军经武， 必当卧薪尝胆，誓灭逆夷。而乃张夷声势，恫喝朝廷，以掩其贪生畏死、牟利营私之计，诚不知是何肺腑！

尤可异者，海疆每有夷患，廷议方言用兵，李鸿章必先索百万或数百万， 一似北徉向无经费也者，一似淮军向无饷糈也者，一似炮台、营垒、兵船、军械诸事从未兴办也者。明知库帑空虚，司农仰屋，乃故为此要挟，以固和局。然则谓其以夷人为奥援，纵未必然，谓其不忠，能自解耶？

我国家二百馀年，削平祸乱，不知凡几，军务已毕，而帑项复充。独平发逆以来，寝兵不用，而饷需之匮，日甚一日，良由各省疆臣托辞镇抚，不肯尽撤防军。然而统兵诸将散其部众者，正复不少，独淮军久而不撒，处处屯扎，岁费国家又数百万金，不特耗国已也。今试问动臣宿将，有能代统淮军者耶？夫纯臣功戒名遂，远谢兵柄，非必为身图也；诚以坐拥重兵，不特自处危疑，亦且糜费军饷。使李鸿章为纯臣，岂忍以百姓脂膏，尽养其骄情之将卒？又岂有知其军之莫能代统，而能且夕自安也者？然则谓李鸿章挟淮军以揽权，纵或不然，谓其不忠，能自解耶？

非特此也。李鸿章山其赀财，令人贸易，沿江沿海，无处不有。深恐启釁洋夷，则商木亏折，是以断不欲战。夫既不欲战，则断不能战。今日夷事方棘，畿辅所任惟李鸿章，臣能无惴惴乎？曩者叶名琛因红头之乱① ，寄顿赀财於夷人，故夷攻粤东，竟大张告示曰：“开炮者斩！”然而夷终拘执以去。吏之反覆无情如此。今李鸿章亦专欲媚夷以保其赀，仍恐夷之反覆无情也。李鸿章纵不足惜，如朝廷何？

臣於李鸿章素无往来，更无嫌怨，方以为一时柱石，何敢妄肆诋諆。顾深维时局已堕坏於该大臣一人之手，及今不言，後更有言之莫能挽救者。伏望皇上断自宸衷，立予罢斥；即或念其前绩，曲予保全，亦宜听其终制归里， 别简贤能，为奠安畿辅之策，毋为该臣所误，天下幸甚！臣为安危所系，谨冒昧附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清光绪朝中法交涉史料，卷 8，叶 43—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