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法兵酋孤拔书

刘永福

闻之古者，兵交不废使命。尔法人侵扰北圻，於兹十有九月矣。既丧师以辱国，亦糜饷以病民，痛钜创深，而未启悔祸之心，夫复何言！顾念北圻之民，遭此蹂躏，数百里内，风声鹤唳，不遑寝处，伊谁之故而使我族类颠颠连困苦昔是之甚？予体上天好生之德，我王恤民之心，爰为尔一言。

数月以来，尔军以负隅之穷势，保游釜之馀魂，困守营寨，不敢山战。风闻尔邦之人，又以虚词要胁中国，云将攻打广东，黔驴技俩，可谓穷极丑恶矣！堂堂中国，为天下四洲所景仰，曾何惧尔法之有？即予亦明知尔邦不敢用兵中国，致殃及他邦，其为虚声恫喝何疑？今予用告尔，以振盲瞆而发痴聋。

溯自二十年前，为中国同治皇上纪元之岁，予以避乱来越，有众一旅， 非我族党，即我交游。时则兴化宣光两省士匪作乱，肆行劫掠，官军剿捕未殄。予以贸迁旅居，奉大吏檄办圆练，爰集同志，约法成军，歼灭匪徒，获邀懋赏。是年，尔国为九龙江之役，称兵南圻，予奉命勤王，祖师南下，三战三捷，擒尔将帅，俘尔军民，尔岂不知之？迨次年和议成，辞阙北归，仍安素业。尔邦辄张皇夸大，以为兵多地广，丕著武功，为天下莫大之国，掌天下最重之权，雄视六合，莫敢抗衡云云。予以大义陈帅① ，凡执殳前驱者， 非荷耒之农夫，即负贩之良贾，非有制造枪炮之利，徒仗一义字激动朱志， 为国捍患，屡挫尔锋。尔邦之宿积忿於永福久矣，然而永福岂畏尔 哉！

尤可笑者，尔邦辄以保护为名。⋯⋯予知尔邦受创於普，城郭其沼，君王其俘，城下之盟，酬金才了，尔邦属部，有流离失所者矣，有逼虚强邻者矣，曷不谋为保护，而眈眈焉干预我越哉！越俎代庖，舍己芸人，为天下所笑，尔邦岂未之前闻耶？⋯⋯而尔等目击各省土匪之乱，袖手坐视，未助一兵，或垂② 机煽惑，利人灾患则有之，於保护乎何有？然住事勿论已。令者之役，尔亦非腼然以保护为名哉！何以据人之城，戕人之官，夺人之库，乘人之丧，逼胁立约。又纵令黑鬼淫掠残毒，无所不至。斯比於穷凶极恶之盗贼有加甚焉。以盗贼而假仁义之名，名其可假也哉！

今者，中朝大皇帝赫然震怒，声罪致讨，永福奉到广西巡抚徐大臣饬知， 钦奉上谕，饬令整军进扎，规复河内省城，不可稍有退沮。煌煌天训，越南臣民幸庆再生。伏念中国大皇帝以天地覆载之仁，怀柔远方，罔不悦服，岂欲轻启兵端？即我越南国王，素秉礼义，於尔法人，事事优容。乃尔包藏祸心，诡计叵测，既诓我百万金钱，赖我六省膏腴，又夺我三关莞钥。我王始终以礼相待，至有今日，骄孙之养，有由来也！

兹者，国步维新，王灵大振，永福慨慷誓师，三军之士，莫不感激涕零， 愿舍身以报国，予姑翦灭此而朝食，畴勿努力以赴戎行。行将电掣雷也① ， 歼尔丑类，而安我良民矣。顾我思顽石有点头之日，恶虎有帖耳之时，尔虽恃蛮，抑岂不感悟？用是不惮烦言，再三开导：须知越国图远，自古无功； 亿兆离心，不敌十臣同德。况中国以熊罢之帅，率茶火之师，永福执锐披坚， 以为爪牙之助。西山之粟，可食十年；河北之田，可屯百万。关内关外，五里一台，十里一站，大军所至，山岳动摇，岂若尔邦之十日外务筹兵，明日议院筹饷，虚张声势，外强中乾也哉？

粤自（光绪九年）七月二十八日（1883 年 8 月 30 日）、八月十九（9

月 19 日）等日，叠创尔军之後，所以按兵不动者，非畏尔强：一则以天朝尚

在议和，痛剿之馀，尔等有所籍口；一则沈机观变，正欲厚集尔众，使尽入我网，庶几後患无滋也。乃犹妄想攻打北宁，觊觎桑台，岂尚在梦中耶？

或者天牖尔衷，幡然悔过，还河内南定等城，星夜退师舟中，则永福虽奉严旨，诚可为民惜命，乞请徐大臣转懇圣恩，赦既往而赎将来，不为穷寇之追，仍联和好之谊，永福一人，实能任之，决不食言。若其怙恶不悛，执迷不悟，则永福今日承命之下，进退维死，誓即身率劲卒，乡导王师，捨命进攻，不遗馀力，城下之日，骈首诛戮，毋冀漏网！

夫人贵见机，事莫求尽，及此日而听药石之言，诚无损尔邦威望。若必负固不服，一旦势成土崩，虽中国大皇帝不欲穷兵黩武，远略海外，而西贡巢穴定必乘势剿平，不使附属一兵一卒淆迹越南土地。斯时四洲各国，莫不周知，尔邦尚何颜立於欧洲耶？恐拿破仑第三之辱将复见於今日也！此又非仅为尔警觉者矣。

且吾闻尔邦称兵於越，皆前任外务署中一人私见，上不裁於总统，下不协於舆情，尤属罔上行私，违众速祸。今业巳去职，继之者主见未定，同宜为寮，尔当驰书启牖，毋使蹈前人愆也！

限以三日，立取覆音。如其听言藐藐，则悦未学，前辙犹在，惟执事三复之。

——普天忠愤集，卷 5，议论门，叶 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