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几内亚的独立

几内亚是撒哈拉以南法属各领地中最早独立的国家。几内亚的民族独立斗争同加纳相比，既有相同之处，也有相异之处。相同之处在于，几内亚的民族独立斗争也是在民族主义知识分子和民族主义组织的领导下，通过和平的、非暴力的群众运动取得的。相异之处在于，几内亚工会组织比较发达，工人运动在民族独立运动中起着突出的作用。几内亚是原法属西非联邦的一部分，在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中，几内亚与参加原法属西非联邦的其他国家联系比较密切，相互影响也比较大。

几内亚的民族独立运动是在几内亚激进的民族主义者塞古·杜尔的领导下进行的。塞古·杜尔 1922 年 1 月 9 日生于几内亚拉法纳省的农民家庭，马林凯族人，穆斯林。著名的抗法民族英雄萨摩里·杜尔的女儿是他的外祖母。塞古·杜尔于 1937 年进科纳克里的乔治·波阿雷职业学校读书，因组织罢课被学校开除，后在函授学校修完中学课程。他在青年时期当过瓦工、修理工、会计等，1945 年开始参加政治活动。为了组织群众，并让群众通过切身的利益提高政治觉悟，塞古·杜尔首先从组织工会着手。

1945 年，几内亚邮电工会成立，塞古·杜尔作为这个全国最大的职工工会之一的创建者，被选为总书记。邮电工会成立后不久，塞古·杜尔就领导了一场 76 小时的罢工，并取得了胜利。同年，他根据法国总工会的建议，同其他工会领袖一起，筹建了几内亚总工会，被选为副主席。

1946 年非洲民主联盟成立后，塞古·杜尔成为该联盟的专职工会工作者。从此，他不仅在几内亚，同时在整个法属西非，发挥了重要的作用。1947 年，他领导几内亚铁路工人和法属西非其他领地的铁路工人，联合举行了为时 5 个多月的大罢工。1952 年 10 月，在他的倡导下，在达喀尔召开了西非工会代表会议。会议号召非洲工会采取统一行动，配合法国议会通过规定每

周 40 小时工作制、工人不分肤色同工同酬的《海外领地劳动法》。为此，他

在 11 月 3 日领导西非工人举行 24 小时的警告性罢工。1953 年 3 月，他再次

发起在巴马科举行西非工会代表会议，要求增加工资 20%。1953 年 9 月 21

日—11 月 25 日，他又领导了一场坚持 66 天的全国性的总罢工，要求在几内亚全面实行劳动法。罢工最终取得了胜利，殖民当局被迫答应全面实行劳动法，还答应提高 20%的工资。塞古·杜尔对这次罢工的评价是“它不仅是工人们的罢工，而且是起来反对殖民制度的几内亚全体人民的罢工。”这次罢工既提高了人民群众的政治觉悟。也提高了塞古·杜尔在几内亚和法属西非各阶层人民群众中的声望。几内亚的工会会员从罢工前的 4600 人猛增到 4.6 万人。

塞古·杜尔认识到政党在民族独立运动中的重要性，他不仅卓越地领导了几内亚的工会运动，而且在工人运动发展的基础上，于 1947 年 5 月创建了几内亚民主党①。塞古·杜尔任党的主席，1952 年改任总书记。作为党的领袖，他十分重视党的发展，极力争取在短时间内在全国各地建立基层党支部，使党成为一个大规模的、全国性的群众组织。为此，塞古·杜尔反复强调几内亚民主党不是某一个阶级的政党，而是全民的政党。他说道：“几内亚民主党不是一个阶级的党，而是全体几内亚人民的党。在这个党中，人们可以发现工人、农民、手工业者、服务员、知识分子肩并肩；它是大众的党，其行动纲领是完全建立在几内亚全国利益基础之上的。”②

几内亚民主党积极发展工会组织和领导工会活动，开展群众工作，在农村提出保护农民利益和反对封建酋长制度的口号，受到农民的欢迎。所有这些，加上 1953 年塞古·杜尔领导全国性总罢工的胜利，使他获得了人民的拥

护和支持。在 1953 年的领地议会补缺选举中，他被选进了领地议会。1954

年 6 月，他又参加了法国国民议会的竞选，但由于殖民当局仇视他，操纵选举，使他的竞选遭到失败。当局的这一卑劣行为激起了几内亚人民的愤慨，反而提高了他的威望。1956 年 1 月，当法国国民议会举行新的选举时，几内亚民主党已十分强大，以致殖民当局再也不能阻挡塞古·杜尔当选了。同年11 月，塞古·杜尔还被选为科纳克里市的市长。

由于阿尔及利亚战争、法属喀麦隆武装起义以及西非和赤道非洲民族解放运动的高涨，1956 年，法国摩勒政府被迫采纳了海外领地部部长德费尔的建议，为了不使事态发展到难以控制的地步，同意在继续控制经济和政治权力的前提下，给予各个领地以有限的自治权。同年，法国议会通过了包括上述内容的《海外领地根本法》。根据这一法令，几内亚领地议会有权设立政府委员会，批准地方预算，成立半自治政府。法国政府大肆吹嘘这是法国民主性的表现。实际上，根据《海外领地根本法》的规定，各领地政府不是以非洲籍总理为首，而是以法国政府任命的并对法国政府负责的法国总督为首，而且领地政府的若干非洲籍部长由法国总督提名，领地政府也不对领地的立法机关负责。因此，《海外领地根本法》的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削弱非洲的民族独立运动而已。尽管如此，《海外领地根本法》的公布仍然是法国帝国主义被迫作出的让步，它使各个领地向着独立前进了一步。

1957 年 3 月，几内亚根据法国的《海外领地根本法》举行领地议会选举。

这是几内亚历史上的第一次普选，所有 21 岁以上的成年男女都有选举权，并

① 该党于 1978 年 11 月改名为几内亚国家党。

且都在一个选举册上。选举结果，几内亚民主党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在全部 60 个席位中占了 56 个席位。法国殖民当局被迫允许几内亚民主党组织政府，并任命塞古·杜尔担任政府委员会的副主席，主席则由法国总督兼任。几内亚建立了半自治共和国。两个月以后，即同年 5 月，塞古·杜尔又被选为法属西非国务议会成员。

塞古·杜尔并不满足法国给予几内亚这种半自治共和国的地位，要求把几内亚的民族独立运动继续向前推进。在大选之后，杜尔就曾说过：“我们希望每个人都理解人民所取得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改变局势的胜利，同时也希望大家经过这场胜利之后，能制订出一项切实可行的纲领，以便着手进行今后的工作。”为此，杜尔在非洲民主联盟内部和几内亚国内开展了新的斗争和工作。

非洲民主联盟成立之后，一直处于象牙海岸的农场主并任法国内阁部长的乌弗埃—博瓦尼的控制之下。该联盟的纲领仅局限于要求非洲人在法兰西联邦内部取得有限的政治和经济权利。以塞古·杜尔为首的左派曾要求把争取自治和独立作为联盟的奋斗目标写进纲领，但未成功。1949 年底和 1950 年初，非洲民主联盟遭到殖民当局的残酷镇压后，乌弗埃—博瓦尼甚至改变了自己的政治态度，同意无条件地支持法国政府，并提出了“非洲人和法国人合作”的口号。联盟领导人的这一行动，遭到了下属一个支部——几内亚民主党的谴责，该支部实际上后来也不再服从它的领导。但是，塞古·杜尔为了维护联盟的团结，并未让几内亚民主党退出联盟。

1957 年，法属非洲各领地依据《海外领地根本法》建立了半自治共和国之后，乌弗埃—博瓦尼认为非洲民主联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塞古·杜尔则认为革命尚未成功，不可半途而废，应当乘胜前进，争取完全的独立。这种分歧和对立终于在1959 年9 月巴马科召开的非洲民主联盟第三届代表大会上公开暴露出来。这次会议的主要任务是讨论西非各国未来的前途问题。会上形成了以塞古·杜尔为首的少数派和以乌弗埃—博瓦尼为首的多数派，两派在以下三个问题上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一是关于阿尔及利亚的问题。乌弗埃—博瓦尼主张阿尔及利亚的自由战士放下武器并参加法兰西联邦；杜尔则主张法国政府应同阿尔及利亚人民的有资格的领导人进行谈判。二是关于非洲各领地的前途问题。乌弗埃—博瓦尼主张维持半自治状态，理由是非洲还没有做好独立的准备；杜尔则主张各领地应当实行彻底的独立。三是关于各领地同法国的关系问题。乌弗埃—博瓦尼主张非洲各领地同法国相互依存，各领地作为内部享有半自治的国家，在法国的领导下，同法国结成一个有共同的议会和共同的政府的大联邦；杜尔则主张各国和法国建立平等的关系，由完全独立的各国组成西非和赤道非洲两个联邦，再由这两个联邦同法国在民主的基础之上建立联系。大会没有就这三个问题达成一致的意见，也未能就今后的统一行动达成协议。但由于杜尔的斗争，在大会决议中写进了这样的话：“独立，是人民不可剥夺的权利。获得独立，人民才能利用国家的职能为大家谋利益。”塞古·杜尔在会上还当选为非洲民主联盟的副主席，主席仍由乌弗埃—博瓦尼担任。经过这次会议，几内亚民主党同非洲民主联盟最终完全分道扬镳。民主党在杜尔的领导下，勇敢坚定地走争取独立的道路，而民主联盟实际上已经寿终正寝。

早在 1956 年 4 月，杜尔建立的非洲工人联盟就已中断同法国总工会的关系，并且退出了世界工联。在这基础上，杜尔创立了黑非洲工人总联合会，

其目的是建立一个摆脱法国和其他欧洲工会控制的独立的非洲工会运动，为西非各领地和几内亚的独立而斗争。他说，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联合“黑非洲的工人，在反对殖民统治和其他各种剥削形式的斗争中，在争取国家独立的斗争中，协调非洲工会的行动。⋯⋯同时，确立非洲工会事业的独立性”。在国内，杜尔利用担任半自治共和国政府委员会副主席的职务，采取了

一系列政策措施，为争取独立进行准备工作。他首先实行地方行政改革，对支持法国殖民当局的地方宗法势力、土著上层进行限制和打击，在全国建立了 4000 个基层的村委员会，负责乡镇行政事务，客观上取消了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酋长制度。其次，提高工资，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减轻农民的捐税负担，而且鼓励组织农民合作社。这些措施在于进一步发动和组织城乡群众。再次，重视发展国民经济，加紧铁路和公路的建设，并利用几内亚丰富的铝土资源，发展铝制品的生产。这一系列的工作，巩固了几内亚民主党在全国人民中的地位。

1958 年，随着法属西非和赤道非洲人民的斗争进一步高涨，特别是阿尔及利亚战争的扩大和喀麦隆游击战争的加强，法国在非洲的殖民体系濒临崩溃，从而导致法国本土严重的政治危机。法国统治集团只好把戴高乐将军请出来主政。

戴高乐上台后，制定第五共和国宪法，宣布建立法兰西共同体，以取代法兰西联邦。共同体被美化为“愿意自由的人民之间的合作关系”。按新宪法规定，在共同体内，各海外领地均享有自治共和国的待遇，在经济和内政方面有自主权，可行使立法权和行政权，而外交、国防等权力仍由法国控制。可见，共同体的成员国仍不是真正独立的国家。这个新宪法的草案于 1958

年 8 月 29 日由法国国务委员会完成批准手续后，定于一个月后即 9 月 29 日由法国和海外各领地举行公民投票，就是否参加法兰西共同体还是脱离共同体而独立作出决择。

在这期间，塞古·杜尔亲赴巴黎，向戴高乐表达了几内亚人民渴望独立的强烈愿望，并表示几内亚独立后仍愿意同法国保持良好的关系。杜尔说： “我们只是不赞成这部宪法，但并不等于反对法兰西”。戴高乐则以法国将断绝同几内亚的一切关系对杜尔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企图迫使几内亚参加法兰西共同体。戴高乐说：“几内亚只能有两种选择，或者投票赞成，留在共同体内；或者投票反对，同法国断绝一切关系。”不仅如此，在 9 月 28 日投票前夕，戴高乐还亲赴非洲，对西非和赤道非洲各领地再一次施加压力。几内亚人民坚决顶住了法国的压力。在科纳克里，杜尔再一次向戴高乐表示了独立的决心。戴高乐怒不可遏，以致粗暴地拒绝同杜尔共进晚餐。

压力不仅来自法国，还来自非洲内部。许多领地的政治领袖害怕同法国破裂，害怕法国可能会采取经济制裁，因而主张参加共同体，反对塞古·杜尔的独立主张。例如，两位著名人物乌弗埃—博瓦尼和桑戈尔即如此。乌弗埃—博瓦尼在投票前夕，在阿比让的一次群众集会上挖苦杜尔说：“从前有人说，‘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现在我告诉你们，如果有这样一个共同体，它团结一致，实力雄厚，生活富裕，它得到全世界的尊敬，能够自立，有无穷的资源可以利用，足以保证个人的多方面的发展，把他的人性提高到更高的水平，那末，我宁愿当这个共同体的居于第 100 万名之后的成员，也不愿当一个苦难国家的第一号人物。”同样，桑戈尔在投票前夕，在尼亚美的一次群众集会上也警告杜尔说：“独立是要付出代价的。独立也意味着花生价

格必须适应世界市场的价格，这样也许会减低工资和薪金，⋯⋯当然没有理由放弃独立，但是有充分理由把独立组织得圆满些。”

然而塞古·杜尔没有在种种压力面前屈服，坚定地向几内亚人民发出了激动人心的要求独立的号召。他提出的著名口号是：“宁要贫困的自由，不做富裕的奴隶！”1958 年 9 月 28 日，几内亚举行公民投票，结果以 113. 6

万票对 5. 7 万票通过了立即独立、不加入共同体的决策。其他 11 个领地则

通过了加入共同体的决策。戴高乐政府也只得承认这一投票结果。1958 年 10

月 2 日，几内亚宣告独立，成立共和国，由塞古·杜尔担任总理。这是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继加纳之后第二个独立的国家。

几内亚的独立对非洲特别对法属西非和法属赤道非洲民族独立运动的发展，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然而，法国为了缩小几内亚独立的意义和影响，竟企图将这个新生的国家扼杀于摇篮之中。公民投票结束后的第二天，法国政府就电令在几内亚工作的所有法国人立即回国，包括 4000 名技术专家在内；同时下令带走一切可以带走的物资和技术资料，销毁各种档案，破坏所有无法带走的机器设备，抽回资金和贷款。法国还向它的欧洲盟国施加压力，要他们不承认几内亚共和国，也不给几内亚任何经济援助。这使几内亚暂时陷入严重的困境之中。

但是，法国的经济制裁和政治孤立并没有吓倒几内亚人民，他们在以塞古·杜尔为首的政府的领导下，艰苦奋斗，努力克服种种困难。值得欣慰的是，几内亚人民的正义斗争得到了世界上许多国家包括社会主义国家在内的支持。邻国几百名非洲人志愿来到几内亚，代替撤走的法国专家的工作。加纳政府向几内亚政府提供了 1500 万美元的贷款。中国也提供了价值 12750 万美元的援助，并派出了大批技术人员和工人帮助几内亚进行经济建设。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几内亚最终克服了困难，走上了大规模的国家建设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