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去往何方?人口未来的颜色

人口的大部分故事都会“塑造未来”,定是如此。而人口的未来可归纳为三种颜色:更多的灰色、更多的绿色和更少的白色。

我们从“更多的灰色”谈起,在出生人数更少和预期寿命更长的共同作用下,越来越多的社会老龄化趋势加重了。在越来越多生育率已经下跌、预期寿命已经增加的地方,我们观察到了人口老龄化现象。自1960年以来,世界人口的年龄中位数已经增加了7岁。同一时期,发达国家的年龄中位数增加了10岁以上,整个东亚增加了16岁,韩国更是令人震惊地增加了22岁。与此同时,除了撒哈拉以南非洲,几乎找不到哪个国家的年龄中位数在过去60年中没有增加的。然而,这个过程才刚刚开始。根据联合国年龄中位数的预测,到21世纪末,世界人口年龄居中的那个人(无论男女)会超过40岁,将比今天增长12岁。这意味着,1960—2100年,处于中位的这个人的年龄会从仅仅20岁增至40岁以上。而年龄较大的破纪录者则包括埃塞俄比亚人(当地人口如今的年龄中位数为18岁,到2100年时为43岁)和叙利亚人(如今的年龄中位数仅为20岁,2100年可能会接近47岁)。而同一时期,从波兰到斯里兰卡以及日本的众多国家的年龄中位数将超过50岁。到本世纪末,利比亚的年龄中位数预计大致与如今的日本相当。历史上从未见过如此老龄化的社会。回到伦纳德·伯恩斯坦作曲的《西区故事》,波多黎各人(是波多黎各人而不是纽约人,的确如此)的年龄中位数在它于1957年首秀时约为18岁;到2100年,这个数字会逼近55岁。[1]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为更具年龄代表性,如今的伯恩斯坦派们需要在音乐剧中为老人设置一个家,而非让他们混迹街头帮派之中。

这种明显的老龄化趋势会如何影响世界,我们还无法以任何确定的方式加以预测,但可以肯定的是,人口年龄中位数约为20岁(1960年)的世界,完全不同于年龄中位数超过40岁(2100年)的世界,不仅因为所有可能发生的政治、经济和技术变革,而且还因为单纯的老龄化带来的结果。老龄化带来的结果可能是积极的,也可能是消极的。乐观地看,世界可能成为一个更加和平与遵纪守法的所在。正如我们所见,社会中的年轻人口与发生暴力和犯罪行为之间存在密切关联。并非所有的年轻社会都会卷入犯罪和战争,但几乎所有老龄化社会都很平和。老年人不仅不太可能抄起武器成为罪犯;而且越是年轻人稀少的地方,他们受到的重视和社会对他们的投入也越多。与那些生了多个儿子的母亲相比,只有一个儿子的母亲不太可能鼓励自己的孩子拿起武器抵抗无论实际中还是臆想中的敌人。老龄化更严重的社会也更可能缺乏活力、创新和冒险精神。老年人口更可能保有最安全的投资、优质债券而非股票,这会影响市场,进而影响实体经济。随着老年单身人群需要的住处越来越多,而不断增长的家庭的这种需求却越来越少,人们的房地产需求也会改变。这些影响已经在多数发达国家中得到应验,并将在全球范围产生影响。

虽然年龄中位数可以反映整个社会的年龄状况,但老年人数量的增加往往受到最多的关注,尤其因为这种情况很可能会给发达国家的福利体系造成压力,这些国家为老年人提供了丰厚的养老金。这又通常表达为“抚养比”:适龄劳动力人口(无论怎样定义)数量与老年人口的比例。早至2050年,日本的这一数据就会接近1∶1。而西欧的这个数据尽管低于日本,但它到2050年的比值也将达到2005年的两倍。[2]若无重大改革,到2050年发达国家的整体养老金占GDP的比重会翻一番,而老年人在健康服务方面的更大需求对发达国家也会是种财政挑战,这些国家的财政预算已然吃紧,其负债占GDP的比重之高在很多人看来已预示着危机四伏。[3]

“年纪更大的老年人”的数量也会急剧上升。目前,英国年龄超过85岁的人数有140万,而随着婴儿潮一代人逐渐远离老龄化前沿并进入更高级的阶段,这个数字在20年里会翻一番,30年内会增长到目前的3倍。[4]一些人会认为,“二战”以来我们所知的福利国家都带有庞氏骗局的特征;仅当每一代新生人数超过上一代时,这个机制才有效。在养老金依赖现行税收的地方,肯定多少带有这种特征,并且福利国家也不太可能在社会继续老龄化的情况下维持其现行的福利制度。然而,与此同时,随着缺乏后代养老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对国家的依赖也会加重。英国2017年的大选在很大程度上是围绕“社会照料”问题展开的,即究竟谁来为老年人所需的日常照料买单——这个问题在老年人口仅占总人口很小比例的时候不会如此突出。然而,它只是对未来情况的预示。

在提供国家福利的发达国家里,这可能仍然是个问题,但在发展中国家则更为急迫。这些国家在未实现富裕之前不得不应对不断增长的老龄人口。发达国家无论怎样筹措资金,来自泰国和菲律宾等国家的年轻工人都会被吸引过来,参与护理老人的工作之中,至少这在当地移民法规允许的情况下是可行的。但对于人口不断老龄化的发展中国家而言,这是它们不能承受的奢侈支出。到21世纪中期,泰国的年龄中位数会达到50岁,而泰国尚且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能达到提供全面的老年人护理服务的发展水平。过去,少数能够幸运活到高龄的老人通常由多个后代子女照料。当人们不再生育后代,而国家又无法弥补这种亏空时,我们就会面临一种全球性的流行病,即老年人在无人照料或被忽视的情况下死去。在这方面唯一的希望是技术进步,而不出所料,该领域的领先者是日本(当今世界上老龄化最严重的社会),它一直在研发可提供基本老年护理的机器人,它们可提供陪伴甚至充当宠物。[5]

接受即将到来的东西,世界将变得更加灰暗,也很可能变得更加绿意盎然。这在一定程度上与传统认知背道而驰,后者表明,人类仍处于对地球造成毁灭性影响的人口爆炸的过程之中。毫无疑问,人口的大量增加和生活水平的大幅提高会对环境造成很大的破坏。一方面,人类已经占据地球上越来越多的空间用于生存和耕作,现代生活方式肯定会产生大量对环境有害的物质。碳排放不仅与全球人口生活水平之间呈函数关系,而且与人口绝对规模也呈函数关系,这会促使一些环保人士提议人们组建规模更小的家庭,发达国家尤其如此。[6]另一方面,在限制乃至扭转这些影响方面,人类的聪明才智和技术也起了一定的作用,而且还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世界人口增长的减缓——从全球的角度看,这一增速在过去40年中已从年均2%下降到了年均1%——为我们创造一个更加绿色的地球提供了极佳的机会。尽管世界人口还会继续增长,但到21世纪末的时候可能会放缓甚至接近零增长,但人类创新的速度却并非如此。尽管人类整体而言会变得更为年老,但人口总数会变多,而且他们很可能会得到更好的教育、彼此更好的关联和更多的获取信息的途径。这意味着,通过适当的资源分配和投入,每公顷作物的产量很容易就会超过世界人口的增速。这可能意味着,即使人类吃得比今天好,我们也有能力将土地还给自然,从而有可能生活在一个更加绿色的星球上。

其他资源同样如此。如果对它们的利用效率超过了人口增长速度,则其可持续性就能得到加强,比如能源效率更高的汽车,或者更好地储存和运输食物的方式等。在日本和保加利亚等人口开始减少的地方,自然界很快就会空无一人。由于非洲生育率的降速低于预期,联合国预计世界人口规模会在21世纪末超过110亿,之后就会停止增长。然而,到那时,世界人口规模应该已经稳定下来了,其增速可能只是如今的1/10,或者是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1/20。[7]用本书前文的类比来说,人口就是一辆最初行驶缓慢的汽车,后来达到极快的速度,最近又骤然降速,乃至它很可能会在21世纪内就停下来。

我们可以比较肯定地预测出第三种颜色是“更少的白色”。人口大爆发始于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然后又蔓延至欧洲其他民族。在19世纪初到20世纪中期,无论从绝对还是相对的角度看,世界白人人口都经历了极大增长。这产生了深刻的政治后果。若非如此,我们难以想象欧洲帝国主义所能扩张的规模,以及它对世界产生的重大影响。然而,盎格鲁-撒克逊人并未在死亡率下降和持续的高生育率(以及随之而来的高速人口增长)方面享有垄断地位,而走出欧洲的人也未做到这一点。直到最近,世界上生育率最低、年龄最老和增长最缓慢的人口都在欧洲,而且最近人口减少的趋势也始于此。然而,东北亚民族迎头赶上,并且在某些情况下,以及在某些方面已超过欧洲。毫无疑问,其他民族也会及时跟上。如前所述,泰国女性生育的子女数量已经少于英国女性,尽管泰国仍在某种程度上存在“人口惯性”。

虽然有些人可能会接纳欧洲的小家庭,但人口惯性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仍将保持强大的势头。正如我们所见,许多经历过人口转型的文明后来又更为激烈地再次经历这一过程,而其人口增长率也较之前更高。例如,英国在20世纪某些时期的人口增速是它在19世纪从未达到过的。这意味着全球人口颜色中的白色越来越少,而且这种趋势仍在继续。这相当于“先发劣势”,那些最先经历人口转型的民族现在已成为人口增长最慢者,其占世界人口的比重也开始下降。

欧洲人口的下降表现在两个层面:全球背景下的大陆层面和国际层面。我们从前者开始,到1950年,欧洲帝国主义时代已行将终结,欧洲大陆的人口规模约占世界的22%。再加上人口多数为白人的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和美国,这个数据接近29%。65年后,欧洲人口占世界的比重开始从10%往下降,而“更大范围的白人世界”占世界人口的比重也降到了15%。按照联合国中等生育率水平的预测,这两个数据到21世纪末分别会降至6%和11%。[8]欧洲很多国家的人口已经开始减少,或者在缺乏移民流入的情况下人口就会减少。如果联合国的预测是正确的,那么保加利亚和摩尔多瓦将在本世纪末失去半数人口,拉脱维亚也不会相差太远。德国会损失10%的人口,意大利则会损失20%。

而且,这些国家本身的白色人口也在减少。到21世纪中期,“白种英国人”可能仅占其人口的60%,尽管许多移民和带有移民血统的人都会是欧洲人。[9]而1965年和2005年的美国白人人口比例分别为85%和67%,预计到本世纪中期会下降到50%以下。[10]在这两个国家,“混血”因素可能都会变得比较重要,并且增长迅速。

就像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和当时更广泛的欧洲世界自19世纪以来便是迅速而持久的人口扩张的实验室一样,这些国家也可能在种族、民族和国家身份的层面,成为流动性大得多的世界的试验田。对于一个生活在美国的意大利裔而言,我们并无绝对的理由将其唤作“白人”。同样,对于西班牙裔应该被称为“非白人-拉丁裔”也是如此。的确,美国的很多拉丁裔都是西班牙人和原住民的混血,但当时的西西里人本身也在一定程度上带有非欧洲人的血统。向来如此,区别不是绝对的。

白人相对数量下降的另一面一直都是非洲的崛起,未来仍将如此。在20世纪中期,经过几个世纪的边缘化、殖民化和奴隶制度的剥削以后,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人口仅占全世界人口的1/10。到21世纪末,他们的占比可能会达到1/4。由于非洲依旧贫穷和年轻,当地人移民到欧洲会面临很大的压力。到目前为止,非洲大部分人口增长可以从涌入城镇和城市的人口中看出。然而,一旦达到一定的繁荣程度,向往更远的地方比从最近的超大型城市寻找经济机遇更加现实。

[1]BBC News,21August2017,http://www.bbc.co.uk/news/resources/idt-sh/lagos(impression:21August2017)..

[2]Jackson and Howe,p.54.

[3]Ibid.,p.65.

[4]FCA,Consumer Vulnerability:Occasional Paper8,London,2015,p.9.

[5]Business Insider,20November2015,http://www.businessinsider.fr/us/japan-developingcarebots-for-elderly-care-2015-11/(impression:20August2017).

[6]Guardian,13February2010,https://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10/feb/13/climatechange-family-size-babies(impression:21August2017).

[7]UN Population Division,2017Revisions.

[8]Ibid.

[9]Coleman.

[10]Passell and Coh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