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的人口浪潮

由于出生率持续走低以及对劳动力永无止境的需求,过去几十年中,欧洲和北美的发达国家一直从发展中国家攫取人口。移民来自生育率高的社会(我们会在后文中看到),成千上万的人从这些国家移民国外也并未阻止其人口规模的迅速增长。在文化和人口方面,移民对接收国的影响更甚于输出国,他们不仅阻止了接收国劳动力人口的大幅下降趋势,而且还改变了民族结构。就美国而言,大部分移民都来自拉丁美洲,至少直到最近为止,他们都来自南部邻国墨西哥。

美国于20世纪20年代施行移民管制时,国会的辩论明确表明其目标是“捍卫美国白人的多数地位”,从而尽可能保持美国的白种盎格鲁-撒克逊人属性,并尽可能减少南欧或东欧移民,甚至完全禁绝来自亚洲或非洲的移民,而在接下来的40年中,这都是理解美国移民政策的一个视角。在后来的20世纪60年代,在世人对待家庭和女性角色的态度更为包容的同时,种族态度的变化也意味着美国移民法律的彻底翻转。突然,国门再次打开,而这次获益最多的并不是来自不列颠群岛或西欧的人(他们正享受着战后繁荣的经济),也并非来自东欧的移民,而是美国的南部近邻,即来自拉丁美洲尤其是墨西哥的穷人,他们的数量因自身的人口结构转变而膨胀,美国梦的诱人前景也仅仅一河之遥。巧的是,墨西哥人口的膨胀与美国生育率的急剧下降同时发生。

美国的人口持续朝3亿(及以上)的目标增长,但目前这种增长并不是由涌向史丹顿岛的苦难群众驱动的,也不是得自产房的贡献,而应归因于来自格兰德河对岸墨西哥和其他拉丁美洲国家的人口,以及规模更小的亚洲移民。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人们生育更少孩子的抉择,以及社会对种族态度的巨大转变共同塑造了今日的美国,因此,国门向非欧洲移民打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都渴望抓住时机,拥抱美国梦。

1848年,美国吞并当时仍属墨西哥北部的地区时,其境内便已有墨西哥人了,尽管数量可能并未超过10万,而其中许多人都已离开。[1]然而,撇开这种情况以及大萧条时代的遣返和驱逐,美国的墨西哥裔人口都在稳步增长。1970年的人口普查显示,美国境内生活的拉丁裔已超900万,其中约有半数为墨西哥人。[2]相关数字在这一阶段开始急剧上升:到1973年,美国已有六七百万墨西哥裔人口。到1980年,美国境内的拉丁裔人口将近1500万,占总人口的6%以上,其中约60%为墨西哥裔,其次为波多黎各裔(15%)以及古巴裔(12%)。后者被公开赋予移民权利。[3]墨西哥裔人口的增长一直持续到21世纪之后很长时间。根据2010年的人口普查,拉丁裔人口占总人口16%以上,这超过了黑人这一传统上最大规模的少数族裔,后者占总人口的比重不到14%,而在目前人数为5000万的拉丁裔人口中,2/3为墨西哥人或者有墨西哥血统,整个群体的数量在过去40年中增长了5倍多。那些自称为纯正白人的人口数量已不到总人口的2/3,而纯正白人或部分带有白种血统的人口占比则略高于3/4。[4]

虽然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拉丁裔人口的大部分增长都由移民推动,但“自然”增长也有所贡献。基于其人口结构大体上比较年轻以及较高的生育率,拉丁裔的出生率比白人高出一半,而墨西哥裔的出生率则又高出很多。[5]实际上,在21世纪初,随着移民潮的减缓,美国墨西哥裔的出生数已超过了墨西哥的移民数量。[6]这一波流入美国的移民潮可能无法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时相提并论:彼时,美国境内的外国出生人口比例达到了14%的峰值,而在20世纪90年代末期,这一比例则为8%。[7]然而,从绝对量的角度讲,后一波移民浪潮属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此外,它还使美国成了全球迄今为止最大的移民接受国。[8]

然而,有迹象表明,流入美国的墨西哥人数量正在减少。正如人口和经济形势驱动移民流入一样,墨西哥经济的改善及其生育率的急剧下降(现已远低于人口更替水平)导致的人口增长放缓——与其最高水平相比已下降2/3——也减小了墨西哥人的流出规模。与此同时,美国2008年以后的经济衰退减少了廉价劳动力的需求,许多新近抵达美国的墨西哥人都对此感到满意。而且据估计,自2010年以来,美国境内的墨西哥裔人口与2007年相比已减少约50万。[9]

美国近期人口结构的戏剧性变化尤其以加利福尼亚州为典型,从1980—2010年的30年间,当地被归类为白种欧洲人的人口比例已从70%降低至40%。这种变化的民族结构导致了两种政治后果。首先,少数民族的选票随着自身人口的增长而越发重要。其次,仍然占据主导地位的白人选票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他们对迅速变化的种族人口结构的强烈抵制。单以白人投票数统计——他们直到最近仍占主导——奥巴马不会在2009年被选为总统。与此同时,许多人则不太会将特朗普的出现和胜出视为“让美国再次强大”的最后一搏,而是将其看作“尽可能长时间保持白种美国”的尝试。然而,无论世界主义精英是否愿意面对(或者愿意平心静气地讨论),针对当代民粹主义的大量严肃研究都表明,民粹主义本质上并非那些被剥夺者或因全球化而受到冲击之人的呼吿,而是长期占全球优势的某个族群持续陷入落后,并且(自认为)现在在国内也不断衰退时发出的抗议。正如英国《独立报》针对美国境内迅速变化的族群结构而指出的:“种族焦虑在美国白人族群中深入人心。如今,特朗普更是为其增加了火力。”[10]因大规模移民而导致最不安宁的地区也最有可能支持特朗普,尽管人们的工资中位数持续走高且失业率低于5%,但迅速发生的种族变化而非锈带的经济愤恨实乃美国民粹主义的更好解释。特朗普最具代表性的承诺并非重新开放煤矿,而是筑起一道阻止墨西哥移民的高墙,这无关糟糕的经济表现或年轻人的失业问题,额外增加了有助于其支持率的民众的挫败感。

墨西哥墙或许最好被看作人口之墙,它旨在抵挡以往生育选择的后果,即盎格鲁-撒克逊人规模的停滞不前以及拉丁裔人口的激增。然而如上所述,近年来,离开美国的墨西哥人规模已超过相应的抵达人数,这本身就是墨西哥出生率下降及其国内经济前景向好的结果(如今当地的出生率已低于20‰,而这一数字在20世纪70年代时则为40‰)。[11]与此同时,许多拉丁裔人口正迅速融入美国生活,其第三代后裔甚至都不再讲西班牙语了。尽管如此,他们的存在已经改变了美国人口的带状分布,也改变了美国人的生活。(最后,值得注意的是,在2016年大选中与特朗普选票数最为接近的共和党提名者——马尔科·卢比奥和特德·克鲁兹——则分别完全或部分具有拉丁裔血统,而紧随其后的杰布·布什则娶了一位拉丁裔女性。)

[1]Navarro,p.38.

[2]Ibid.,p.92.

[3]Navarro.,pp.92–3,97.

[4]Navarro and Dunn,p.26.

[5]Navarro,p.93.

[6]Passel et al.

[7]Smith and Edmonston,p.35.

[8]Waters and Ueda,p.18.

[9]Meacham and Graybeal,p.6.

[10]Independent,7November2016,http://www.independent.co.uk/voices/donald-trumpus-elections-hillary-clinton-race-hispanic-black-vote-white-americans-fearminority-a7402296.html(impression:13November2017).

[11]Pew Research,19November2015,http://www.pewhispanic.org/2015/11/19/more-mexicansleaving-than-coming-to-the-u-s/(impression:14February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