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术类著作

在中国化学史上，有一类书不能不提，但又不胜卒提，这就是炼丹术类著作。

炼丹，是古人向往长生的一种实验活动。这种实验活动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以呼吸、吐纳、导引、周天运转等为手段的心理、生理炼丹术，又名内丹术，现代则多称之为气功术、道家养生功法等。另一类则以化学实验为手段，旨在烧炼金丹、黄白，希图通过服食它们达到长生。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外丹术。化学史上所说的炼丹术，一般是指外丹术，这里也不例外。

炼丹术的出现，与人们寻找长生药的实践有关。早在战国时期，燕齐等地就流传关于“神仙”的传说，人们相信可以找到仙人，求得仙药，服之长生。甚至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对此也笃信不疑。到了汉武帝时期，情况有所变化，武帝一方面对派人外出寻求仙药的活动乐此不疲，另一方面也支持方士们人工炼制丹药。据《史记·封禅书》记载，方士李少君对武帝说：“祠皂则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于是天子始亲祠皂，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砂诸药齐为黄金矣。”这些话，奠定了中国炼丹术金丹和黄白二大分支相结合的基础，同时也标志着古代人工炼制丹药的实践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人工炼制丹药的广泛开展，为炼丹术类著作的出现创造了条件。就是在武帝时代，淮南王刘安“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作为《内书》二十一篇，外书甚众，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术，亦二十余万言”（《汉书·淮南王传》）。这里的中篇八卷，就是中国最早的一批炼丹术著作之一，只是它们已经失传，我们无从窥其原貌。

现存西汉炼丹术著作为《三十六水法》，该书是目前所知最早的炼丹术“水法”专著，也是现存最古的炼丹书，其主体部分被收入《正统道藏》，得以保存至今，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不过，对其西汉成书说，有学者认为也还存在疑点，提出成书时间可能晚于西汉。从总体来说，西汉的炼丹术著作不多。班固的《汉书·艺文志》著录了“神仙十家二百五卷”，从他引述的书名上，看不出是否为炼丹术著作。班固自己对这些书有所评论，他说： “神仙者，所以保性命之真，而游求于其外者也，聊以荡意平心，同死生之域，而无休惕于胸中，然而或者专以为务，则欺诞怪迂之文，弥以益多。” 从这一评论看出，当时的这些神仙家言，有些属于修心养性行列，有些则仍属于寻仙求药者之类。虽然班固也提到有人“专以为务”，但说他们所作是“欺诞怪迂之文”，都是信口开河，夸夸其谈。真正像淮南学派那样“踏踏实实”讲求黄白之术的著作，为数不多。

西汉末年，情况有所变化。西汉末东汉初问世的《太清金液神丹经》，表现了当时炼丹术发展水平。该书水法与火法同举，内丹与外丹并重。书中有“作霜雪法”，以曾青、矾石、硫黄、戎盐、凝水石、代赭、水银为原料，可能是最早的氯化亚汞合成的配方（参见赵匡华、吴琅宇，“中国丹药中轻粉与粉霜诸处方之辨析”，《自然科学史研究》，1983 年第 3 期）。

同属西汉末东汉初的炼丹术著作还有《黄帝九鼎神丹经》，这本书对后世影响颇大，《抱朴子》曾多次引述。现在收录于《道藏》中的《黄帝九鼎神丹经诀》，共二十卷，其卷一部分即包括了《黄帝九鼎神丹经》的内容。

《经诀》是一种专业性类书，为唐人所辑，收录有许多炼丹书的片断，被收录者大都已成佚书，因而该书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东汉乃至其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炼丹术著述，很多都靠该书的引录才为后人所知。

东汉炼丹术著作流传至今而又名闻遐迩的，当首推题名魏伯阳所著之《周易参同契》。对此，本书有专条叙述，此处不赘。

从东汉开始，炼丹术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相应著作也大量涌现，仅东晋葛洪便“考览养性之书，鸠集久视之方，曾所披涉篇卷以千计矣”。此外，又有“《神仙经黄白之方》二十五卷，千有余首”（《抱朴子》内篇之《金丹篇》、《黄白篇》），真可谓篇帙浩大。在这诸多书籍中，葛洪的《抱朴子》后来居上，《抱朴子》的《内篇》对其前的炼丹术作了认真总结，把炼丹术士们为寻求长生成仙而进行的探索实践理论化了，为后世炼丹术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

葛洪之后另一位重要炼丹家是陶弘景。陶弘景又是一位大医学家，他所作《神农本草经集注》，在医学史上据有重要地位。除此之外，他还撰有炼丹术著作多种，知书名者有《炼化杂术》一卷、《太清诸丹集要》四卷、《合丹节度》四卷、《服饵方》三卷等。可惜的是这些书今均不传，使得我们无从进一步了解这位古代化学家所掌握的化学知识。

进入唐王朝之后，由于帝王的提倡，道教大兴，炼丹术也随之大发展。这一时期问世的炼丹术著作很多。如《张真人金石灵砂论》、《丹论诀旨心鉴》、《石药尔雅》、《太清丹经要诀》、《龙虎还丹诀》、《大洞炼真宝经修伏丹砂妙诀》、《大洞炼真宝经九还金丹妙诀》、《阴阳九转成紫金点化还丹诀》、《玉洞大神丹砂真要诀》、《太上卫灵神化九转丹砂法》、《阴真君金石五相类》等（参见孟乃昌，“中国炼丹史轮廓”，《江西社会科学》， 1991 年第 3 期）。这个时期涌现了许多炼丹家，他们也各有著述传世。例如大医药家孙思邈，即著有《太清丹经要诀》、《存神炼气铭》等。中国化学史上一些重要成果也在这个时期得到记载，例如《铅汞甲庚至宝集成》卷二辑录唐宪宗时清虚子撰《太上圣祖金丹秘诀》，该秘诀提及“伏火矾法”，云：

“硫二两，硝二两，马兜铃三钱半。右为末，拌匀，掘坑，入药于罐内，与地平。”

“将熟火一块，弹子大，下放里面；烟渐起。”这里记载的，是有明

确配方的原始火药成分。清虚子还记录了燃烧时冒烟的现象。

五代时期重要的炼丹术著作为托名“真人郑思远”著的《真元妙道要略》。该书作者从内丹角度批评外丹，罗列了大量外丹炼法，无意之中为后人留下了重要史料。例如原始火药的发现，该书亦有提及。另外，《丹房鉴源》等也成书于这个时期。

宋代皇帝继续推崇道教，炼丹术著作也时有问世。其中最富有代表性的是吴悞所著的《丹房须知》，该书成书于南宋孝宗隆兴元年（1163 年），分为三十一题，讲述炼丹注意事项。书中内容，大都在综合比较的基础之上写成，因而反映了南宋初年炼丹术的一般状况。该书尤为有价值之处在于它关于炼丹仪器设备的插图。这些插图，为后人了解炼丹家们所用设备的情况，留下了珍贵的史料。例如抽汞的蒸馏器图，就是该书首先绘制的。

元明以降，炼丹术衰微，相应著作也出现得比较少了，不过仍有一些炼丹术专著问世，例如《感气十六转金丹》、《九转灵砂大丹》、《庚道集》

等就是如此。甚至直到晚清，仍有《证道秘书》、《金火大成》等炼丹术著作刊印。当然，这段时期炼丹术著作的数量，比之唐宋时期，是大大下降了。

炼丹术一般系道士所为，炼丹术类著作也就理所当然被收入了《道藏》。我们上面所提，基本上都可在《道藏》中找到，而且只是《道藏》所收录的同类著作的一部分。另外，炼丹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在各类古籍中都有所反映，研究炼丹史，对它们也不应忽视。

炼丹术类著作本身既反映了古人一定的科学知识，同时又包括大量长生求仙之类荒唐说教，加之道士们的故弄玄虚，使得这类书籍长期处于被冷落状态。要了解它们的真正价值，还需要做许多具体细致而又深入的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