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取火方法

火对于人类的生存和延续具有无与伦比的重要性。最初人们是从自然界的火中(例如雷电引起的森林大火)获取火种,通过维持火种不灭的方法达到利用火的目的。现代挖掘的北京人居住过的洞穴中,有厚达数米的灰烬层, 就表明了这一点。

随着人类的进化,人们从利用自然火并保持火种不灭,逐渐发展到了人工取火。人工取火的发明时间及过程,现在已经说不清了。《韩非子·五蠹》篇说:“上古之世,⋯⋯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这启示我们想到,古人最早的取火方法,大概是通过摩擦生热而实现的,这就是所谓的“钻木取火”。

钻木取火需要一定的技巧。尽管《庄子·外物》已经提到,“木与木相摩则然(燃)”,但直接拿两段木头摩擦,却很难使其燃烧,所以清儒俞樾在注解这句话时说:“淮南原道训亦云两木相摩而然,但两木相摩,未见其然。”不过,如果掌握了技巧,实现钻木取火并非难事。解放前,我国一些兄弟民族还保留着原始的人工取火的方法,如苦聪人的锯竹法,海南岛黎族人的钻木法等,这证明古人关于钻木取火的说法是可信的。

古籍中关于钻木取火的传说并不罕见,但描述其具体取火方法的文献资料却很稀少,明末方以智《物理小识》卷二的“石竹火”条,为我们提供了一条有关此内容的可贵记载:“破石以钢镰刮之,则火星出,纸媒承之即燃。取火

于竹,以干竹破之,布纸灰而竹瓦覆上,竹穿一孔,更以竹刀往来切其孔上, 三四回,烟起矣。十余回,火落孔中,纸灰已红。”

方以智记述的钻木取火方法,有其独到之处。他使用的木材是干竹,干竹易

燃。把干竹剖开形成两个竹瓦,在其中一个放上纸灰,再把另一个盖上,竹瓦上凿孔,用竹刀在孔上反复切摩,切摩下来的竹屑温度很高,从孔中落下, 堆在纸灰上,纸灰传热性差,燃点低,堆积在一起的竹屑热量不易散发,堆积到一定程度,达到纸灰燃点,纸灰开始燃烧,实现取火目的。这里所用的纸灰应是纸张初步燃后剩余的灰片,这些灰片还包含一些碳的成分,可以维持短期重新燃烧。不能把纸灰理解成纸张完全燃烧后的灰烬,因为灰烬不具备重新燃烧的能力。

方以智的记载具有很高的价值,当时他作为明朝遗臣,为躲避清廷,曾流落于岭南一带,这一条也许就是得益于他在岭南时的见闻,反映了少数民族的取火经验。

方以智在本条中还提到,“破石以钢镰刮之,则火星出,纸媒承之即燃。”这是我国古代另一种流行的取火方法。这种方法产生于铁器出现后,大约在春秋战国时期。它是用铁制火镰敲击坚硬的燧石,因摩擦、敲击而剥落的铁屑具有很高的温度,这些铁屑表面因氧化燃烧而生成火星,用易燃的纤维如艾绒承接这些火星,即可取火。这种利用火镰石取火的方法因其简便易行, 而成为古代最常用的取火方法。

中国古代还曾有过“以珠取火”之说,有关文献记载最早见于《管子·侈靡》篇:

“珠者,阴之阳也,故胜火。”(原注:珠生于水,而有光鉴,故为阴之阳。以向日则火烽,故胜火。)

引文中的注语,据说出自房玄龄,也有人认为是尹知章所为,总之是唐代人

的见解。《管子》原文只是提到了“珠胜火”,而注语则明确了这是用珠取火。珠通常指珍珠,但珍珠不透明,不能对日取火。不过,这里的珠如果理解为石英或其他透明物体,由于各种因素作用使之呈现圆形,透明而有光泽, 这就构成了一个凸透镜,可以对日聚焦取火。但这与“珠生于水”之说又有矛盾。看来注者对于“以珠取火”这一事实是肯定的,但对于具体内容则并不清楚,因而才做了这样的注解。

西晋时期,著名博物家张华在《博物志》中说:“取火法,如用珠取火, 多有说者,此未试。”这表明用珠取火之说,传闻很广,但使用却不广泛, 这大概是由于当时缺少玻璃透镜,因而很难觅得适于取火之珠的缘故。东晋王嘉《拾遗记》卷八记载一富豪失火事件,说该富豪“以方诸盆瓶设大珠如卵,散满于庭,谓之宝庭,⋯⋯旬日火从库内起,烧其珠玉十分之一,皆是阳燧干燥自能烧物。”这里的“阳燧”,指的是透明的珠。王嘉认为是这些珠向日取火而导致了这场火灾。《拾遗记》在内容上可归于志怪类小说,但王嘉在这一条的推测则是合乎科学道理的。

到了唐代,透镜的使用渐多,不断有凸透镜从国外传来,《旧唐书》卷一九七记载说:

“林邑国,汉日南象林之地,⋯⋯贞观初遣使贡驯犀。四年,其王范头黎遣使献火珠,大如鸡卵,圆白皎洁,光照数尺,状如水晶。正午向日,以艾承之,即火燃。”这里所说的火珠,显然是凸透镜。凸透镜具有聚焦作

用,可以对日取火,这是它当时被作为贡品奉献的重要原因。火珠之事,在

《南史》、《梁书》、《魏书》中也都有记载,这表明随着中外文化交流的进展,以珠取火方法也逐渐普及了起来。

在以珠取火方法普及之前,大概由于玻璃透镜的难得,启示古人想到, 如果以具有透明性能的冰做成透镜形状,岂不也能向日取火。《淮南万毕术》说:

“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火生。”

这条记载,语言清晰而准确,“削冰令圆”,讲的是冰透镜的制法;“以艾承其影”,艾是易燃物,“影”毫无疑问是指焦点。这一条,不管是古人实践的记录,还是他们的设想,它反映了汉代人们已经具有明确的透镜取火知识,这是可以肯定的。

那么,用冰制成的透镜究竟能否用于取火呢?答案同样是肯定的。清末郑复光曾经就此做过模拟实验,他用一个壶底稍微凹陷的锡壶,壶中装满热水,在开凿出的冰块上旋熨,得到晶莹透亮的冰透镜,然后用其向日取火, 获得成功。他总结用冰透镜取火的要领说:“但须日光盛,冰明莹形大而凸稍浅(径约三寸、外限须约二尺),又须靠稳不摇方得,且稍缓耳。”(《费隐与知录·削冰取火凸镜同理》)郑复光的经验是有道理的。我们知道,透镜的集光本领是其口径与焦距之比(相对孔径)的平方,这样,口径大的透镜,有利于集光本领的提高。另一方面,凸起程度浅则焦距大,焦距大不利于集光,对此,郑复光接着解释说:“盖火生于日之热,虽不系镜质,然冰有寒气,能减日热,故须凸浅径大,使寒气远而力足焉。”原来,这是考虑到冰有寒气,寒气下行,所以要焦距稍大些,以减轻冰透镜寒气的作用,使得取火容易成功。

古代另一种光学取火方法是利用凹面镜反射聚焦取火。古人把凹面镜叫做阳燧。《考工记》“金有六齐”中提到“鉴燧之齐”,郑玄注曰:“鉴燧,

取水火于日月之器也。”《周礼·秋官》:“司烜氏掌以夫燧,取明火于日。” 这里的燧即指阳燧。因为阳燧具有对日取火的功用,古人对之非常重视。《礼记·内则》中有“左佩金燧”、“右佩木燧”之记载,就是一则证明。金燧即阳燧,木燧应为钻木取火之具,供阴雨天使用。汉代文献中对阳燧取火具体做法有详细记载,《淮南子·天文训》说:“阳燧见日则燃而为火。”东汉高诱注曰:“阳燧,金也。取金杯无缘者,熟摩令热,日中时以当日下, 以艾承之,则燃得火也。”《说林训》说:“若以燧取火,疏之则弗得,数之则弗中,正在疏数之间。”《说林训》强调在取火时,火媒离镜面不宜太远或太近,而应当放得远近适当,即放焦点上。这里隐含了焦距的概念。王充《论衡·率性篇》云:“以刀剑之钩月,摩拭朗白,仰以向日,亦得火焉。夫钩月非阳燧也,所以耐取火者,摩拭之所致也。”这段话表明,即使像“刀剑之钩月”这类呈凹面形的金属反射面,只要“摩拭朗白”,使之具有良好的反射性能,同样可以对日取火,不一定非要专门的“阳燧”不可。这说明人们对于凹面镜取火的物理过程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透镜聚焦取火出现以后,也有人把透镜叫做阳燧。但一般说来,古人所说的阳燧取火,通常都指的是利用凹面镜的反射聚焦取火。

在实现人工取火过程中,古人对引火材料也很重视,除了前面提到的艾绒、纸媒等,还有一种非常值得一提的引火材料——发烛。宋代陶谷《清异录》说:“夜有急,苦于作灯之缓,有智者批杉条,染硫黄,置之待用。一与火遇,得焰穗。既神之,呼引光奴。今遂有货者,易名‘火寸’。”元代陶宗仪《辍耕录》也提到这种引火材料,把它叫做“发烛”,并说,“周建德六年,齐后妃贫者以发烛为业。”根据这些记载,所谓“发烛”,就是在小木片上沾上一段熔融状的硫黄。硫黄燃点低,可燃性强,一遇红火即可燃成明火,不易熄灭。如果陶宗仪所述不虚,则在南北朝时“发烛”已被制作成商品供应。“发烛”是一项很重要的发明,为人们的生活带来很大方便, 因而沿用时间很长。直到 19 世纪,欧洲发明了依靠摩擦直接发火的火柴,后传入我国,因其集发火与取火功能于一身,使用起来极为方便,这才逐步取代了传统的引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