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角度原理

中国古代角度概念不发达,但古人在其科学活动和日常生活中,不可避免要涉及角度,这就存在着一个如何测量问题。由于中国古代不像西方那样, 存在着一个对任何问题都适用的 360°圆心角分度体系,古人的角度测量, 归根结底就成了一个角度体系规定问题,只要规定了所论对象的角度体系, 测量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古人规定的角度体系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属于技术规范,一类用于标志地平方位,另一类则专门用于天文观测。

属于技术规范这一类的,在《考工记·车人之事》条中有清晰的规定:

“车人之事:半矩谓之宣,一宣有半谓之■,一■有半谓之柯,一柯有半谓之磬折。”

这里矩、宣、■、柯、磬折等表示的就是这套角度的具体名称。矩为直角。

若用现行分度法表示,则

一矩 = 90°

一宣 = 1 ×90° = 45°

2

一■ = 45

1

°+ ×

2

45° = 67°30′

一柯 = 67°30

1

′+ 2 ×

67°30′ = 101°15′

一磬折 = 101°15 1 101°15′ = 151°52′30″

′+ 2 ×

显然,这套角度是这样确定的:选择一个人们最熟悉而又易于实现的角为基本单位,通过简单数学运算,确定其他角的大小。

这种定义方法与古巴比伦分圆为 360°的等分定义法完全不同,它只是一些特定的角,是工匠制物的规范。因为这套角度数值是规定好了的,在实用当中只需拿标准去比对即可,不一致即不符合要求,因此在测量上并不复杂。

磬折的概念,源自古代编磬,编磬的鼓上边与股上边所成的夹角与这里“磬折”角的大小差不多,于是古人就借用了这一名词,使之成为矩、宣、

■、柯、磬折这一体系的一员。

磬折概念虽然源于编磬,但它并非制作编磬的技术规范。《考工记》在涉及编磬制作时专门为该角规定了一个名称,叫倨句。倨句的大小也是以矩为基础来定义的。《考工记·磬氏为磬》条规定说:“倨句一矩有半”,据此,

一倨句 = 90 1 90° = 135°

°+ 2 ×

近半个多世纪以来,随着编磬的大量出土,人们发现它的相应角度与这一数值甚为接近,证明《考工记》对倨句大小的规定,在古代基本上是得到贯彻执行了的。

磬折倨句这些概念作为技术规范,在《考工记》中多处被提及,甚至在古代社会生活中也有所应用。例如《礼记·曲礼下》就规定,凡是捧执君主之器,要求“立则磬折垂佩”,即是说,站在那里要保持鞠躬姿势,鞠躬程

度大致要符合磬折角度,这样,身上佩带的玉佩自然也就悬垂于身前了。这表明这套角度体系在古代还是得到一定程度的应用了的。

当然,作为技术规范,这一角度体系是远不敷用的,因为它只覆盖了几个特殊的角度,不具备普遍意义。由此,在一些特定情况下,古人还补充了一些特殊规定,以适应生产发展之需求。例如,《考工记·弓人为弓》条就针对弓的制作这一具体事件规定说:

“为天子之弓,合九而成规;为诸侯之弓,合七而成规;大夫之弓,合五而成规;士之弓,合三而成规。”

这是用圆心角的大小来规定了弓背的曲率。同样,在《筑氏为削》条里也有

类似规定:

“筑氏为削,长尺博寸,合六而成规。”

中国古代几何角度概念不发达,对于涉及角度的一些技术问题,只有依靠这些特殊规定,上述例子很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

角度体系一重要用途是标示方位,而《考工记》所载之角度概念不能胜任此工作。对此,古人采用的是另一种方法,用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表示十二个地平方位,其中子代表北方, 卯代表东方,午南酉西。这种表示方法在汉代很常见,《周髀算经》卷下有“冬至昼极短,日出辰而入申,阳照三不覆九,⋯⋯夏至昼极长,日出寅而入戌,阳照九不覆三”,就是这种用法。这种表示方法在历史上流布很广, 宋代沈括在其《浑仪议》中提到浑仪上地平环的作用,说它“若车轮之仆, 以考地际,周赋十二辰,以定八方”。可见在天文仪器上,这种地平方位表示方法也曾被用到。

为了更精确地表示地平方位,古人又用四维(艮、巽、坤、乾)、八干

(甲、乙、丙、丁、庚、辛、壬、癸)、十二支来表示二十四个方位,如图所示。这种方法当然也可以视为一种角度体系,它的每一名称都对应于一个特定方位,虽然限制了角度概念的深化,但也可以满足一定的实用需求,因而在古代社会中,也得到了比较广泛的应用。在现存的古罗盘上,经常可以看到这种分度方式。

因为在上述地平方位表示体系中,每一个名称与特定方向相对应,这样在应用这一角度体系时,就必须首先将其按实际方位对正,换言之,即准确判定东西南北四向。“四向既正,则轮盘二十四向皆正矣。”(《革象新书·地有偏向》)

判定东西南北四向的方法,在古代中国产生很早。其中《考工记》“匠人”条的论述为最具代表性:

“匠人建国,水地以悬,置■以悬。为规,识日出之景与日入之景。昼参诸日中之景,夜考之极星,以正朝夕。”

这里“■”是木质的表,把■垂直竖立于地面,以之为圆心作圆,把日出和

日没时表影与圆周相交的两点记下来,这两点连接起来就是东西的方向,这样来得到比较正确的东西方向。东西南北四向确定以后,上述地平方位角的测量也就不成问题了。

除了上述地平方位表示方法以外,古代还存在八卦、六十四卦等地平方位表示法,这些表示法的应用在测量原理上与二十四方位表示法相同,这里就不再多述。

四维、八干、十二支表示方法,是用以表示地平方位,在需要标示天体

方位情况下,古人则采用分圆周为365 1 段的分度方法。古人在观测实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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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太阳每365 1 日在恒星背景上绕天球运行一周,由此启发他们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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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分天周为365 1 段,则太阳每天在天球背景上运行一段,据此即可确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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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四季太阳的空间方位,而这对于制定历法非常重要。古人把这些分段叫做“度”。这些度在概念上不能视同于我们今天所说的圆心角,它只是表示一

种弧长比例单位,一度表示分圆周为365 1 份时每份的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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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 1 分度体系的测定方法受宇宙结构学说的影响。中国古代主要的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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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结构学说有两家:盖天说和浑天说,它们各有其不同的测定方法。

盖天说的代表著作《周髀算经》卷下所载的“立二十八宿以周天历度”,

详细介绍了该学说应用365 1 分度体系进行测量的方法,具体是,在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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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一“径一百二十一尺七寸五分”的大圆,则依“径一周三”,圆周为365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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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再从圆周上正南一点起,每一尺作为一度,分圆周为365 1 度,然后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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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可测量。测量的具体过程是:

“立表正南北之中央,以绳系颠,希望牵牛中央星之中,则复望须女之星先至者,如复以表绳希望须女先至定中,即以一游仪,希望牵牛中央星,出中正表西几何度,各如游仪所至之尺为度数,游在于八尺之上,故知牵牛八度。

其次星放此以尽,二十八宿度则之矣。”

文中所说的希望,为瞄准之意。“放此以尽”,“放”通仿。这段话所反映

的是一种比例对应测量思想。天空大圆365 1 度,在地面上也做一个与之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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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的圆,然后把星辰在天空上的位置相应地标在地面这个圆上,这就把二十八宿在这一分度体系中的距度确定了下来。今天看来,用这种方法确定的实际是二十八宿依次转到正南时之地平方位角,不是其赤经差。但这毕竟是对其方位的标示,对人们了解日月星辰在天空中的大致位置,还是有帮助的。浑天说继承了盖天说的这种比例对应测量思想,并依照自己的宇宙结构

模式对之做了相应调整。浑天说认为天是个圆球,天包着地,这样要测定环绕天球分布的二十八宿的距度,就不能像《周髀》那样在平地上作圆,而必须以与天赤道平行的方式竖一个立圆,这就导致了浑仪的产生。

初期的浑仪仅设一个与赤道平行的规环,后世的浑天家在与该规环垂直

的方向又竖起了一个与之共心的规环,在这些规环上刻上了标志365 1 分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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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刻线,并依据万向轴工作原理,设置了可指向星空任一位置的衡管,以衡管的瞄准代替了《周髀》中的“以表绳希望”。这样,天空中任一星体的位置,都可以通过这两个规环上的有关读数,用入宿度和去极度这样一对相互垂直的坐标表示出来。这一过程,在东汉时已经完成。

古人圆心角概念薄弱,他们根据自己的理解对浑仪测天原理做了说明, 其中北宋沈括的解说颇具代表性,其《浑仪议》提出:

“周天之体,日别之谓之度。⋯⋯度在天者也。为之玑衡,则度在器。度在器,则日月五星可持乎器中,而天无所豫也。天无所豫,则在天者不为难知也。”(《浑仪议》)

这段话表明,浑天说测定天体空间方位,所信奉的也是比例测度思想: 按日附天之行分天为一定之度,将其缩小至浑仪上,则度在浑仪,通过瞄准所要测量之天体,观察其在浑仪上的相应位置,即可知其在天之度。

尽管365 1 分度方法的产生是基于比例测度思想,但分度一旦确定,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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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上每一段都与一定的圆心角相对应,据此转动浑仪上的窥管进行观测,实际上是角度测量。由此在讨论古人观测结果时,可以直接把他们的记录视同角度。不过,古人所说的度数,与现行 360°圆心角分度的数值稍有差异, 这是应予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