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郑州会议和徐州会议——宁汉合流的酝酿

6 月初,武汉政府北伐河南取得决定性胜利,第四方面军前敌总指挥唐生智,分别电请武汉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和国民军联军总司令冯玉祥“赴前方指导政治”。6 月 6 日,汪精卫偕徐谦、顾孟余、谭延闿、孙科启程赴豫。汪精卫此行的目的是和冯玉祥会谈,争取冯玉祥支持其反共反蒋计划。如前所述,汪精卫在内外反动势力的压迫下,政治立场已经逐渐转向反共、反工农,但对公开反共还有所顾虑:首先,前方战事胜负未定“如果后方同志发生分共问题,则联合战线为之动摇,无异给张作霖一个绝好的机会”; 其次,第四方面军中有相当数量的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还要靠他们在前方与奉系军阀酣战,因此“不便提出分共问题”;再次,北伐军主力均已开赴前线,两湖地区留守部队难以对付共产党。汪曾多次向唐生智建议:“鉴于战线太长,贵部留一小部分在漯河、信阳一带,公率大部,回镇武汉”。

唐生智一向以军队为其安身立命之本,为了维持他本人在军中的权威,对部下的反叛采取明压暗抚的态度。他既担心部下纷纷投靠蒋介石,又担心因军队叛变,激起两湖人民暴动,而丧失他的地盘。因此唐生智也急切地希望结束战争,以解后方之燃眉之急。总之,汪、唐都“把最后的希望押在冯玉祥身上”,指望在和国民军会师后,让国民军沿陇海路东进,武汉军队顺长江东下讨蒋;同时,把河南事务交给冯去处理,武汉部队全部撤回,以便全力对付共产党和工农运动。于是,郑州、开封的克复,第二期北伐的胜利竟成了汪精卫集团蓄谋分裂统一战线,“清党”反共、叛变革命的契机。

8 日、9 日,汪精卫和冯玉祥先后抵达郑州。郑州会议于 10 日召开。武汉方面出席会议的有汪精卫、谭延闿、顾孟余、孙科、徐谦、唐生智、于树德、王法勤、邓演达、张发奎;国民军方面有冯玉祥、鹿钟麟、于右任、刘伯坚、刘骥;另外还有苏联顾问加伦以及两方军政人员熊哲民、何其巩、孙良诚、何键等间或参加过会议。

汪精卫集团为了达到拉住冯玉祥既反蒋又反共的双重目的,因此在会上摆出左右开弓的姿态:一面发泄对共产党和工农运动的不满,攻击共产党“借口国共合作,搞他的阶级斗争,弄得人心惶惶,秩序大乱”;诬称共产党“破坏国民革命”,必须予以“严厉制裁”。一面又对蒋介石的独裁专断,大加谴责,声称:“蒋介石要把党和政府放在他的军权控制之下,这是我们所反对的”。

在会上,冯玉祥对共同反蒋问题不作正面回答,一再表示:“希望今后在我们的革命队伍中加强团结,齐心协力地完成革命大业”。当邓演达问他对蒋介石的看法时,他说:“我只知打仗,不管其他”,有意回避。冯玉祥对反共议论则产生共鸣。会上,徐谦在冯面前大放厥词,污蔑共产党“残暴”,鲍罗廷“专横”,武汉“秩序混乱”等等,鼓动冯玉祥出面驱逐鲍罗廷。何键专门捏造所谓革命军人受害的谣言来刺激冯玉祥。冯玉祥受了这一

番挑唆,“大为动容”,当即表示要立刻进行“清党”分共。

会议主要就党务、政治、军事问题进行了协商,并作出相应的决定。党务方面:决定取消西安、北京两个政治分会,另设立开封政治分会,由冯玉祥、于右任、徐谦、顾孟余、王法勤、于树德、鹿钟麟、薛笃弼、刘伯坚、郭春涛、杨明轩等 11 人组成,以冯为主席。聘请乌斯曼诺夫为政治分会顾问。开封政治分会主要负责指导豫、陕、甘三省党务。政治方面:决定成立河南、陕西、甘肃三省省政府委员会,以冯玉祥为河南省政府主席,于右任为陕西省政府主席(其后于不就任,由石敬亭代理),刘郁芬为甘肃省政府主席。军事方面:第一,第四方面军(包括第四、十一、三十六军)全部撤回武汉, 以“巩固”后方;第二,取消河南地方武装靳云鹗的保卫军,交由冯玉祥改编;第三,承认冯玉祥在北伐成争中扩编的七个方面军,并任命孙良诚、靳云鹗、方振武、宋哲元、岳维峻、于右任、刘郁芬分别担任七个方面军的总指挥。

以上决定表明,汪精卫为了拉拢冯玉祥,慷慨地把豫、陕、甘三省党、政、军大权交冯掌握,以换取冯对武汉政府的支持。但当会议甫告结束,汪精卫等忽然接到朱培德的电报,“里面有许多不好的消息”。于是,汪精卫一行于 11 日夜,背着冯玉祥匆匆南返,这又反映了汪、冯之间仍互存戒心, 只不过是貌合神离罢了。

郑州会议虽然有头无尾草草收场,但汪精卫集团通过会议达到了联冯反共的目的。会后,唐生智班师回汉,执行镇压两湖工农运动和“制裁”共产党的反革命任务,这就为汪精卫集团日后发动反革命政变聚集了大量的武装力量。所以,郑州会议的召开实质上是汪精卫公开反共的信号,是他背叛革命的重要步骤。

紧接着郑州会议之后,6 月 20 日至 21 日,蒋介石约请冯玉祥举行徐州会议。

蒋介石选择这个时刻和冯玉祥会晤,是为形势所迫。在武汉部队攻克郑、汴的同时,南京部队也于 6 月 2 日占领了蚌埠、徐州。宁、汉双方的军事主力都在反奉的名义下集给于陇海线上。南京方面要想继续前进,直捣幽燕, 必须克服来自奉系军阀和武汉方面的障碍。张作霖在失去郑、汴、徐三大战略要地后,亟谋作最后挣扎,匆忙就任“陆海军大元帅”,组成了安国军政府,从而取得了调遣各路军阀部队的权力;加紧重整旗鼓,急调东三省部队入关,以全力对付国民革命军。加上郑州会议后,武汉部队加紧进行东征部署,对南京构成严重威胁。蒋介石推测武汉“以豫交冯,而以全力巩固两湖, 其后南下攻粤或东下攻宁,皆意中事也”。他担心一旦武汉部队顺江东下, 南京必然处于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如何走出困境,蒋介石把目光投向了冯玉祥。因为冯的国民军在进入河南后,经过扩编,力量大增,在宁汉之间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如能争取冯的支持,实现蒋、冯合作,北可以合力对付奉军,继续北伐;南可以牵制武汉,甚至吞并武汉。

冯玉祥从自身地位和国民军的前途考虑,也希望得到蒋介石的支持。郑州会议后,冯玉祥的国民军已扩充为十个方面军,号称 50 万,是几个集团军中人数最多的部队。要维持如此庞大军队的给养,单靠武汉政府是不行的, 必须依靠南京政府。再从国民军所处的战略地位来看,国民军“虽得有豫省, 然其身处四战之地,顽敌当前(奉鲁军阀),且心腹之患,处处皆是”,深感“种种掣肘之苦”。在这种形势下,“如宁汉一旦开战,奉军必卷土重来,

他首当其冲,孤立无援,力量不足,势非失败不可”。有鉴于此,冯玉祥认为只有宁汉合作,一致北伐,才有可能打跨奉鲁军阀,完成国民革命,国民军也就有可能在河南立足。郑州会议一结束,武汉部队撤走,部署东征战事,宁汉之战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冯玉祥更感到必须立即同蒋会谈, 解决宁汉争端,共商北伐大计。

为使徐州会议达到联冯制汉的目的,蒋介石在会前作了周密的安排。他了解到冯军给养困窘和冯本人力主调和宁汉纷争,以贯彻北伐初衷的迫切愿望,从而认定“大力接济”和“继续北伐”是争取冯玉祥的两个关键问题。在会议的规格上,蒋决定以最高会议的形式举行,以表示对冯玉祥的尊重。19 日,冯玉祥率卫队抵达徐州。蒋介石偕李宗仁、白崇禧等高级将领,迎于徐州以西的黄口车站。当晚,蒋在徐州东门大街花园饭店举行盛大的欢迎宴会,为冯洗尘。蒋向冯当面许诺,自 7 月份起,由南京政府按月拨给冯军军

饷 250 万元。另外还馈赠 50 万元犒赏冯军。蒋介石的慷慨支援,使处于困境中的冯玉祥感激不已。冯当众表示:“本人当唯蒋总司令马首是瞻”

徐州会议议程共八项:(一)党之问题;(二)目前政治建设问题;(三) 对于共产党之办法;(四)继续北伐问题;(五)武汉政府问题;(六)政治部改良问题;(七)国民会议筹备问题;(八)军事问题。除第六、七两项未及讨论外,其余六项都作出了相应的决议。

会议的中心是北伐和所谓“清党”。关于北伐,蒋介石希望冯玉祥与他合作,先对武汉用兵,清除内部之忧,再移师北伐。但冯玉祥认为当前国民革命的真正敌人是奉鲁军阀;汉宁之间的冲突是内部问题,不宜诉诸武力; 况且武汉已经开始“分共”,宁汉之间也就不再存何分歧,如果此时“国民党自相残杀,殊无谓也”,势必给敌人造成反攻的机会,北伐大业有功败垂成的危险。他表示自己愿对宁汉双方负调停之责。关于继续北伐,冯玉祥提出两项主张:(一)“联晋制奉”。他认为“晋阎实力不能敌奉,现闻奉方三路攻晋,晋必不支,宜援助百川,以牵制奉张”;(二)“消除内部隔阂”。他认为“目前军事胜利,宁汉双方,宜集中势力,乘胜北伐,使敌不得休息”。要求“武汉军队仍须回至河南,加入前线,共同一致完成国民革命”。蒋介石同意冯的主张,并制定了联合作战的具体方略。

关于“清党”,蒋、冯之间没有分歧。冯玉祥声称,党必须统一,“不许武汉党部存在,武汉方面的忠实同志,希望他们速来南京和我们合作奋斗, 不要被人利用”。会议作出决定,驱逐苏联顾问鲍罗廷回国,由冯先发一电向武汉提出警告。蒋介石要求冯玉祥在国民军中及其辖区实行“清党”; 冯表示回去后即着手进行。

21 日,蒋冯在会议结束后发表联合宣言,他们自称是孙中山的忠实信徒,宣称“誓为三民主义而奋斗”;并发誓:为了“完成国民革命之使命, 凡百诱惑,在所不顾,凡百艰险,在所不避,凡百牺牲,在所不惮”。实际上,他们已经践踏了革命的三民主义,玷污了孙中山举起的国民革命旗帜。

徐州会议是“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的一次带有决策性的反革命会议。事后,蒋介石曾说:“吾们党国最重要的就是徐州会议,吾党之成败,吾国之存亡有关于此”。他认为这次会议对其“党国”的存亡、成败起了决定性的作用。21 日,冯玉祥致电武汉政府,攻击共产党是“冒国民革命之名”, “布全国恐怖之毒”,搞得“社会根本动摇,四民无一安宁”;要共产党“暂时退出国民革命之联合战线,停止农工运动之阶级斗争”;要求武汉汪精卫

集团“速决大计,早日实行”“清党”,“分共”。当时《国闻周报》就评论说,这篇电文措辞强硬,无疑是“蒋冯的哀地美敦书”,限令武汉立即实行分共。就这样,冯玉祥用共同“清党”这条线,把蒋介石汪精卫联在一起,进行宁汉合流的酝酿,从而加速了汪精卫集团公开反共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