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解放广东的若干问题（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三日） 第一、任务和情况

一、现在全国即将全部彻底解放。七大解放区中，东北、华北已经全部解放，华东只差闽南及台湾，华中只差湘西、湘南、鄂西数处，西北已解放了陕西、甘肃、青海、绥远[1]的大部地区，所余只有华南和西南了，而华南也已有三分之一土地解放了。

我们的任务是解放华南，首先是解放广东。做事有缓急先后，今天在这里我们先要集中精力来讨论广东的问题，到了广州之后再来讨论广西的问题。广东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我们要解放它，就必须去认识它，了解它。关于广东三年来游击战争的状况，方方[2]同志已经讲过了，说清楚了， 我要讲的，是一些一般的情况。

1. 广东人民。现在定居在广东的人，很多都不是广东原来的本地人，是由中原地区迁移过去的汉人。一般史籍的记载，都说南北朝时期汉人被迫南迁，逐步被压至海岸，再无地方可退了，就在广东定居下来。南迁汉人在和异族与当地土人的双方面斗争中，逐渐加强了内部的团结和组织，这就是广东人之多数聚族而居，封建姓氏的团结比较坚强的缘故。

后来西方资本主义侵入广东：明正德十二年（一五一七）葡萄牙人到了中国，嘉靖三十六年（一五五七）明朝官吏受贿，以每年一千两钱的租价出借澳门给他；万历三年（一五七五）西班牙人也自马尼拉来到中国；万历三十四年（一六○六）荷兰人也由爪哇[3]来到澳门；崇祯十年（一六三七）英国人也到了澳门。从此西方资本主义势力逐步向中国侵入，引起中国人民， 首先是华南人民的反抗。一八四○年爆发的鸦片战争[4]，为中华民族抵抗帝国主义侵略的最早斗争，其后广东的三元里抗英斗争[5]，中法战争[6]，击败法军于谅山，以至辛亥革命[7]，一九二二年的香港三万海员大罢工[8]， 一九二四至二七年的大革命，都无一不是为了抵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争取民族解放的斗争。所以华南人民的历史，是不断地抵抗外来民族压迫与侵略的历史，而这一切的斗争直到有了共产党的领导之后才找到了道路。对于历史上广东人民抵抗异族侵略的认识，我们可从一八五七年恩格斯所著《波斯与中国》一文中看到一个恰当的描写，恩格斯写道：“现在至少在南方各省——直到现在，冲突只限于这些省份底领域之内——民众是积极地而且是狂热地参加反对外人的斗争，华人完全镇静地和有意地在香港欧入居住区域内，将毒药渗入大宗面包（有些面包已送交李比赫加以分析，李比赫发现多量的砒霜；但因毒药分量太重，竟使面包成了呕吐剂，这样就使毒药失去效力）。华人暗带武器乘搭商船，而在中途就突出痛击船长水手和欧洲搭客， 并夺取船只。凡落到他们的手内的欧人，一概被他们虏去和杀死。甚而乘轮船到外国去的苦力，都好像事先约定的一样，在每个放洋的轮船上起来骚动， 夺取轮船，他们宁愿与船一同沉于海底或者是在船上烧死而不愿降服。甚至侨居国外的华侨——他们向来是最听命和最驯良的良民——现在也密谋起

① 一九四九年九月，中共中央华南分局和第二野战军第四兵团、第四野战军第十五兵团的负责同志，在华南分局第一书记叶剑英主持下，于江西赣州召开会议，研究决定了解放广东的方针、政策、作战计划等问题。本文是叶剑英在干部大会上的讲话。

事，突然在夜间举行暴动，如萨纳瓦加或新加坡就发生过这种情形，当局只有严加戒备并使用武力才能压服他们，英国政府的强盗政策，引起了华人对一切外人的这种愤激情绪，并使这种愤激情绪带有完全歼灭敌人的战争性质。”[9]恩格斯对这种人民的反抗是赞美的，歌颂的，他说：“我们最好是不要像英国贵族的报纸那样去斥责华人可怕的残暴行动，而来承认这是争取自己生存的战争，这是谋保存中华民族的人民战争，虽然这个战争中具有中华民族的一切自傲的成见，荒谬的举动，读书人的愚昧无知和愚昧妄行的野蛮行动，可是这个战争终究是真正的人民战争。”这就是恩格斯的见解，是中国人民，首先是广东人民的光荣，是广东历史的光明的一面。

1. 广东华侨。广东人遭受外族压迫，生活困难，有许多人远涉重洋，到安南、暹罗[10]、缅甸、马来亚、苏门答腊[11]、爪哇、婆罗洲[12]、以至美洲、澳洲各地去。据统计，现在全国共有华侨一千一百万人，其中，一百万分散在欧美各洲，有一千万分散在南洋群岛，而这一千万人中，约有六七百万是广东人，假定广东以三千万人口计算，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是华侨。这些华侨除了极少数发财致富之外，绝大多数都是在几重压迫之下过着极端困苦的生

活。因此，他们对外族的压迫十分仇视，对祖国的解放十分热望，常常不惜将自己血汗所得的微薄工资输献给祖国的革命，孙中山搞革命就得到华侨的很大帮助。但是由于同一原因，也产生一个黑暗面，这就是中国老话所说的：“志士穷且益坚，小人穷斯滥矣”。在社会各阶层中，在贫困压迫与势利习染之下，表现在士大夫方面是荒淫无耻；文化方面是商人文化占统治地位；农村方面多土匪；城市方面多流氓烂仔。不管你什么民族英雄革命战士，如果你归来，连一个皮箱也没有，那是吃不开的。所谓衣锦还乡，有钱盖房买田，即使你是男盗女娼也有人尊敬。这是商人意识深入到社会意识中的表现，是一部分人精神上被征服的结果。将来到广东，在文化建设上，要花很大的力气，发扬它光明的一面，克服落后的一面。

1. 广东党的组织。广东的党组织是有无产阶级基础的，因此也产生了许多无产阶级出身的领袖，如苏兆征、杨殷、罗登贤、李源、黄甦、邓发[13]

   等同志（现在都牺牲了）。他们领导工人阶级反帝反封建，进行过许多英勇斗争，领导过广州暴动[14]，成立过广州公社。

广东党组织也领导过广大的农民运动，进行过土地革命，其中规模最大的，如彭湃[15]同志所领导的海陆丰苏维埃，组织过几十万农民群众。

广东党组织也组织过党军。大革命时期，叶挺[16]同志领导的独立团就是我党领导的最早的一支军队。可惜在大革命失败之后，整整的十年土地革命中，广东的武装斗争没有得到坚持和发展，许多党的干部没有在武装斗争中被保存，相反，都在城市中，在地下，被反革命杀光，只有一小部分，在广东境外，在军队中保存下来。因此、现在的广东干部参加过大革命的已经很少了。据方方同志报告：在六十多个地委书记级以上的干部中，只有十几个是大革命时代的干部了。可是广东党组织毕竟在大革命时代领导过农民运动，给群众造成不可磨灭的印象，和群众有深厚的历史渊源，时机一到，他们是会立即在党的领导之下发动起来的。这就是在抗日时期和在自卫战争[17] 时期，广东游击战争所以能够很快发展的原因之一。

1. 广东敌人。蒋介石集团的李宗仁[18]、阎锡山[19]、余汉谋[20]、薛岳[21]现在都已逃到广州，企图作最后的挣扎。可是敌人的残余兵力已经很

弱，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我大军压境下，异常动摇。目前一面扬言抵抗，一面急急搬家，准备退到海南岛，和我们作海面的斗争。粤桂两系军队在战术小动作上是灵活的，我们在战略上要大胆进军，在战术上要谨慎作战。

1. 帝国主义。帝国主义对我进军华南，表现异常恐慌，急急调兵增防。这不是显示它有如何强大的力量，恰恰相反，是它力量薄弱的表现。因为华南的解放，不但使他们丧失在中国的市场，而且威胁到它的牛命线——殖民地。因此，帝国主义现在虽不可能向我们进攻，但它对于它在中国的权益总是要想法保存的。

我们解放华南的意义是重大的，从政治上军事上看，有如下几点：

1. 给英帝国主义以严重打击，使它丧失在华市场，而且威胁到它在远东的殖民地——生命线。

2. 宣告蒋介石统治最后死亡。

3. 造成桂系军阀的孤立，造成消灭桂系军阀的有利条件，乃至造成解放云南的有利条件。

二、讲讲如何解放广东的问题。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已作了分析，指出今后的全国解放战争，有三种方式：一是天津方式，即战争的方式，这是基本的，我们要时刻准备。一是北平方式，即和平解决的方式。一是绥远方式[22]。和平解决的方式，现在的可能性是增加了，这种方式，仍然是一种斗争，不过是不流血的斗争，其目的，同样是干净彻底消灭敌人。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望风归顺”，假定敌人愿意“望风归顺”，缩短了战争时间，保存了人力，保存了财产，保存了城市，这是合乎大多数人民的要求的，是好的，应该争取的。用北平方式解决广东的条件，我们是可以创造的。

1. 政治条件的创造。我们对待敌人应该采取分化政策，就是从政治上去瓦解和孤立敌人的阵营，分裂一部分人跑到人民方面来，使敌人内部发生动摇。我们有些同志想不通，为什么我们对待从敌人营垒里转到人民方面来的人那么客气，那么宽大？同志们，他们这些人不是一个单独的人，而是各方面各阶层的代表人物，他所代表的人们都在观察着我们对他们的态度，看我们的行动而决定趋向的。我们对他客气，是因为他代表着许多人。这是一种对敌斗争的方法。诚然人民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却可避免许多损失。人民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人民仍是欢迎的，因为这也是符合于他们的利益的。所以，主动地在政治上造成瓦解敌人的条件是必要的。

2. 军事条件。和平解决是必须用军事条件作基础的。如果没有天津、张家口的解放，把北平完全孤立起来，傅作义[23]是不会接受和平条件的。我们要争取和平解决广东，必须坚决地向敌人进攻，迅速造成军事的有利条件，

   那时敌人不投降就消灭它，敌人如投降就改编它。

3. 要加强策反工作，从敌人内部去策动反正。现在这些条件是完全成熟的，我们读《共产党宣言》，里面有一段话说：“当阶级斗争接近决定的时刻时，整个旧社会内部的，统治阶级内部的瓦解过程是有着这样强烈，这样尖锐的性质，致使统治阶级的一小部分从它脱离出来，而加入革命的阶级，

   加入将来属于它的阶级，这就是为什么从前一部分贵族转到资产阶级方面， 现在一部分资产阶级也转到无产阶级方面来了，特别是一部分资产阶级的思想家，他们提高到了整个历史运动进程理论的认识。”[24]这一论断完全合乎中国统治阶级现在的情况，他们内部的分裂是急剧起来了，例如今天许多国民党的军政官吏，他们在紧急关头，在他们的阶级发生死亡危机的时候，

他们是一个个地跑过来了。

三、如何对付干涉和封锁。在进入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必须设想，帝国主义的武装干涉有没有实现的可能，这是一个联系整个世界局势的问题。

现在是个和平的时期、我们想阻止第三次世界大战，推动革命，必须和全世界的民主力量结成和平阵营，坚持维护和平反对战争的斗争。我们的口号也和其他民主国家一样，是拥护和平的

口号，这个口号是进攻的不是退却的。

至于美国对华的政策，在艾奇逊[25]的白皮书中，已经完全招供出来了。白皮书说：要想支持蒋介石的政府，需要几千人的顾问团，无可什量的军事装备，以及准备把美国卷入战争，这一行动是一种不可预计的冒险，势必引起中国人民的反抗，美国人民的谴责。因此，发动武装干涉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但美帝国主义决不会就此甘休，对中国人民的民主事业，仍将继续进行破坏。

1.从内部来组织破坏。组织所谓个人的民主主义者作为反对派。组织特务、据说军统[26]的特务，已在广东组织一个临时工作部，宋子文[27]给了五百条金子作本钱，唐纵[28]也组织了五万名警察。组织土匪，据说珠江三角洲的李福林[29]，在组织一种地方武装，即 cc[30]的地方行动队。梁华盛[31]在组织一个以苏联内战时期白军领袖邓尼金为名的邓尼金大队。马超俊[32]在纠集一些工贼，组织帮会。据说葛肇煌[33]已在组织反动帮会武装。同时还想有计划地去支持地方军阀，支持陈济棠[34]在海南岛的统治，支持白崇禧[35]于军事失败之后，退到十万大山去建立反动据点。

2，实行经济封锁。如在上海的封锁一样，来切断我们和国外的经济联系， 组织走私，来破坏我们的市场，截断侨汇，压迫华侨回国，来增加我们的困难。

3.从外部来组织破坏。如组织太平洋公约，长期占领日本，重新武装日本，扶植南韩的傀儡政府，托管台湾，占领海南岛，建立一连串的反动基地来包围我们，以至把云南与广西组织成一个隔离地带，阻止革命力量进入西南，或是组织海面斗争，以海盗的方式来骚扰我们。

不管美帝国主义可能采用何种方式，或是几种方式同时采用，我们对它的态度，是遵循一条原则，“既不挑衅，也不示弱”，你不来侵犯我，我也不去侵犯你，你如果敢来侵犯，我就一定要抵抗。

四、广东是一个和境外接触最频繁的地区，不说香港和澳门，单是海关就有拱北关、三水关、公益关、甘竹关、北海关、海口关、广州湾、粤海关、潮海关等许多个，每天都要和外入接触，处理得不好就要出岔子，造成外事工作上不必要的纠纷。同志们要十分注意这个问题。进城之后，要严格遵守以下的规定：

1，凡属有关外侨的问题，在没有请示军管会并得到指示前， 不得自行处理。

1. 除军管会外侨事务处，公安局外侨管理科和被指定与外侨接触之人员外，其他任何人员不得与外侨接触，特别禁止与外国记者、外交人员来往接谈。

2. 任何机关部队人员非经军管会主任批准，不得擅自借住外侨的房屋、教堂、学校、医院、工厂、商店及文化机关或擅借其电影、图书、画片等。

   4.任何人员不得私自接受外人礼物、邀请及参加外人各种宴会，尤其不

得擅自处理有关外事问题。

1. 非经军管会批准或指示，任何人员均不得进入外国使领馆、外侨住宅、医院、教堂、学校、工厂、文化机关（如图书馆、电影院、俱乐部、音乐团体等）检查或参观。

2. 各接管部门，在接收敌产时，凡遇与外侨有关的部分（如机构、人员、档案、文物、财产等），均须协同军管会外事处共同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