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七年①

（一九三八年九月十八日）

沦陷了吉、黑、热[1]、辽，迄今已整整的七年了。在倒悬中的东北同胞，被压迫之重，生活之苦，如水益深，如火益热。在这悠悠七载的历程中，旧日儿童，今己长大，昔年少壮，多受摧残，经历敌人毒化与奴化以后，东北情形，好似个：“山河风景原无异，城郭人民已半非”[2]了。然而我们英勇的东北义勇军，和许多游击队与东北抗日人民，就在这种艰险困难的条件下，不屈不挠地支持了整整七年。当着全国人民坚持着抗战来纪念“九一八”的今天，我们对于七年来呻吟在暴敌铁蹄下的东北同胞，寄沉痛的哀思，对七年来英勇抗战的东北义勇军和游击队战士们致崇高的敬意。

显明的，当着敌人侵进我们的东北，并占领了我们许多要线和要点，而正规军队已经离开这一区域时，对我们东北人民抗战的继续，主要的是采用游击战的方式与敌周旋。

总结东北七年游击战争的经验，虽然取得了许多光荣的胜利和发展，但是它存在着许多弱点，其中应该指出：

第一，没有把游击战争当作是一种发展过程来进行，在不断的斗争中把游击队壮大、锻炼成为正规军队，配合群众抗日斗争的开展、根据地的创造、地方政权的建立，一直走向把敌人的后方变为前线。东北游击战争多年来只在流动不居、聚散不定的情况

下，支持着零星的战斗。

第二，没有把游击战争与其他战斗联系起来、配合起来。游击队应该把自己处在辅助的地位，协助正规军作战。形成这样一种过程：在群众斗争最高阶段上产生游击队，在战斗中壮大和缎炼游击队，成为正规军。复在正规军指导和帮助之下，繁殖许多游击队，协助正规军作战，并扩大正规军。

以上所说的弱点，都在抗战一年来，加以纠正了。开展在晋、冀、察 [3]、热、鲁、豫、皖、苏、浙各地的游击战争，在那里截断敌人的交通，破坏了敌人后方勤务机关的设备，消灭了伪组织及其武装，动员和组织了广大群众用武装来参加战争，建立起中华民国的地方政权，创造了巩固的战略基地，逐渐把敌人较远的后方变为前线。这些光荣的战绩应该给东北义勇军和游击队以宝贵的教训，应该学习这些经验，把东北游击战争更加广泛的发展起来，与全国的抗战相呼应。

当然，我们还不应该对目前发展着的游击运动感到满足。我们应该把当前发展着的游击战争，提到更高的阶段上去。

第一，利用战争延长和敌人深入所暴露出来的一些兵力配备和组成上的弱点。换一句话说，就是敌人的兵力有限，当其深入之际，一面要保持足够兵力在前线作战，一面要维持足够兵力巩固其后方，因此就暴露出敌军前后配备上许多弱点；由于同样的原因，迫使敌人不得不用一些威迫利诱的手段，吸收许多中国人，参加到敌人的军队中去为虎作伥，因此，就暴露出敌军组成分子上许多弱点，所有这些自然便利于我们进行瓦解敌军伪军工作。

假使研究苏联内战史，便可以看出他们在反对国际帝国主义围攻的时候，曾经在非常艰困的条件下，进行瓦解敌军的工作。结果，这一部门的工

① 本文原载于一九三八年九月十八日《新华日报》。

作获得了光荣的成绩，做到使敌我两军中止战斗，敌我两军士兵，在战壕里开会联欢。他们这种工作的中心。是向敌军启发其阶级意识，提高其国际意识，使两相对垒的军队，虽然是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依然能够在国际意识启发之下，亲密的联合起来，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

今日的中国，是在暴敌侵略下抗争着。整个民族生命，是共同的整体，所谓存则俱存、亡则俱亡。经过一年来英勇的抗战，在广大的军队和人民之间，已大大的提高了我们的民族意识，誓与倭奴作拚死的战争。

在这种情况下，要进行瓦解敌军。伪军的工作，只要有计划、有组织、有耐心，去启发敌军中或伪军中的中国人、朝鲜人、台湾人[4]的民族意识，提高其民族醒觉，比较苏联内战时期对敌国人民启发其阶级意识，促进其国际团结，要容易得多了。

事实已经证明：虽然我们进行瓦解敌军、伪军的工作，还仅仅在华北一些地方开始实行，可是最近数月来，许多伪军、伪保安队均已纷纷起义，参加抗战。假使我们能够更加着力去进行，则成绩更加伟大。所以游击战争的充分发展，是与瓦解敌伪军工作不可分离的。

游击战争的发展，不仅仅起着军事上一些破坏、扰乱等作用，还要进一步的在政治上发生有力的“震撼”。八路军宋邓两支队[5]挺进冀热边境，发动整个冀东人民起来抗战。这对于被敌骑蹂躏了七年的热河人民，犹如注入了强心剂。这种政治上的震撼作用，可以给敌人以迅雷般的威胁，给东北人民以极大的兴奋。

把这种英勇的行动，与瓦解敌军、伪军工作配合起来，并且与城市工人、学生、市民的救亡运动配合起来，则游击队虽然没有飞机、大炮，但是在各种形式的配合下，可以把敌人占领的一些据点夺取过来，给敌人以极有力的震撼。

因此要把发展着的游击战争提高到更高阶段，必须加强游击运动与瓦解敌军、伪军工作的相互配合，必须注意游击运动与城市工人、学生、市民的救亡工作相配合。

第二，艰苦的建立晋察冀边区的战略基础，并移植到雾灵山脉，移植到泰山山脉，把五台山与泰山联系起来，把泰山与大别山联系起来，把大别山与黄山、天目山联系起来，同样的把雾灵山与长白山联系起来，俨然在敌人后方造成一条极其蜿蜒的战线。这样，敌人的前线，依然是紧张的前线。敌人的后方，还是一条紧张的前线。这不仅在抗战过程中，能够与正规军作战相配合，给敌人以很大的打击，而且在将来战略上转入攻势的时候，我们不仅是一面出击，而且具备着从两面出击的态势，把深入中原的敌军歼灭在两条战线的夹攻之中。

因此，要把发展着的游击战争提到更高阶段，必须加强各个游击区的活动和发展，同时必须加强各个游击运动的配合和联系，要求在一个战略意旨之下统一的行动起来。

第三，帝国主义的军事侵略，同时是市场和资源的占领。暴敌对华兽性的侵略，遭受到全世界爱护和平的人们的反对。在世界范围内，许多中国的友人，自动的进行抵制敌货等运动，这将使敌人在经费的支持力上受到打击，帮助我们的持久抗战获得胜利。

现在敌人的补救办法，便是将这种损失，依然取偿于中国。据前线来人所说，许多战区的人民，其日常的用品如火柴、纸烟、白糖、布匹之类，充

斥着敌人的商品；敌人在华北，正多方设法的收买许多棉花和羊毛粮食之类，这些都是敌人的续命汤。在死亡线上挣扎着的中国人民，肯把这些续命汤供给敌人吗？我们决不能把沿海各省区，静静的交给敌人做市场，成为敌人资福收集地。我们要认清敌人之所以下向沿海这些地区进行军事活动，正是因为有一些奸商和汉奸，在那里为敌生财，为敌续命。

只有把游击战争发展到沿海各省去，把沿海各省的抗日人民组织起来，肃清一切汉奸和奸商，巩固我们的国防，保有我们的资源，拒绝敌人的商品流通到我们国内，同时开扩我们国内的市场，加强我们抗战中的经济力量，增加敌人长期侵略的经济困难。

因此要把发展着的游击战争，提到更高阶段，必须开展沿海的游击战争，以游击活动封锁我们的海岸，打击敌人的经济侵略，巩固我们的国防。

东北的同胞，全国的同胞，在我们蒋委员长领导之下的民族解放事业—

—抗战必胜、建国必成的伟大事业，胜利是可期的。有了坚强而英勇的国军在我们的前线努力作战，有广大的游击队在敌人后方艰苦斗争，让敌人就在这种非常狼狈的情况下崩溃下去吧！胜利是中华民族的！

注释

热即热河，旧省名。一九五五年撤销，原辖区分别划归河北、辽宁两省和内蒙古自治区。
见宋代文天祥《金陵驿》。
察即察哈尔，旧省名。原辖区为今河北省西北部和年蒙古自治区的一部分。一九四九年后改辖今河北省西北部和山西省北部地区。一九五二年撤销建制。
台湾自古是中国的领土，一八九五年日本强迫清政府签订关于结束中日甲午战争的马关条约.将其割让给日本，直到一九四五年抗日战争胜利后才归还中国。这里的台湾人是指台湾籍的敌军、伪军人员。
宋邓两支队指宋时轮任支队长的八路军一二○师雁北支队和邓华任支队长的八路军晋察冀军区游击支队。一九三八年五月合编成八路军第四纵队，宋时轮为司令员，邓华为政治委员。六月，向冀东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