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党内的思想分歧并不都是社会阶级斗争的反映

对于无产阶级政党内部某些思想上的分歧，某些重大原则的争论，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曾作过许多精辟的分析，指出过它的阶级斗争方面的原因。特别是列宁，对当时各国党内的机会主义思潮曾做过全面的分析，既分析了它产生的时代背景、认识原因，也分析了它产生的阶级根源。但是无论马克思、恩格斯还是列宁，都没有把这种对党内矛盾进行阶级分析的方法普遍化。认为党内思想分歧都是社会阶级斗争的反映，主要是斯大林时期苏联共产党在党内斗争中十分强调和普遍流行的观点。斯大林在自己的著作中就曾经多次表露过这种观点。他曾把无产阶级党内矛盾的根源归结为两种情况：“第一、就是在阶级斗争的环境中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思想对无产阶级及其政党使用压力，无产阶级中最不坚定的阶层和无产阶级政党中最不坚定的分子往往受到这种压力的影响。”“第二、就是工人阶级的庞杂性，工人阶级内部存在着各种阶层。⋯⋯”（《斯大林全集》第 9 卷第 10—11 页）他还说：如果以为垂死阶级的反抗，“不会在我们党的队伍里有某种反映，那是可笑的。而这种反抗也确实在党内有了反映。我们党的队伍里的种种脱离列宁路线的倾向，也就是垂死阶级反抗的反映。”（《斯大林全集》第 12 卷，第 307 页）应当指出，即使在敌对阶级存在的条件下，党内的思想分歧、党内矛盾和斗争的表现及其原因也是异常复杂的，哪些同社会上的阶级斗争有联系， 哪些没有联系，也必须进行具体分析，而不能把这个论点普遍化和绝对化。至于在敌对阶级作为阶级已经消灭、但阶级斗争仍然存在的条件下，党内争论同社会的阶级斗争之间的关系，更要作谨慎的分析，更不能把这个论点普遍化和绝对化了。但是，实际上斯大林是把这个论点普遍化和绝对化了。对于许多党内争论，包括有些属于建设社会主义具体方法、步骤的争论，他都看成是阶级斗争在党内的反映，都看成是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并且总是把这一观点同他关于社会主义时期阶级斗争越来越尖锐的观点联系在一起。这种倾向对当时苏联共产党的党内斗争造成了严重的消极的后果。

这个论点曾直接影响到我们的党。一般地说，我们党在论及党内意见分歧、党内矛盾和斗争时，理论上接受了这个论点。“党内斗争是党外阶级斗争的反映”，常常成为我们从理论上说明党内斗争的一种流行的公式。不过， 民主革命时期，遵义会议前后有所不同。王明的“左”倾错误统治党的领导机关时，不仅理论上完全接受这个观点，而且在党内斗争的实践中机械地搬用苏联党的做法。对于党内分歧，轻易地把不同意见说成是“敌人在共产党内的政治影响”，“不自觉地执行敌人在共产党内部的政治奸细作用”（王明），并且在党内斗争的实际中，实行“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甚至毫无根据地把许多党内同志当作敌人派遣的奸细从肉体上加以消灭。这种做波对我们党造成了极大的损害。遵义会议以后，在毛泽东领导下，我们党总结了“左”倾教条主义在党内斗争中实行“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教训，提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等一系列正确的方针和方法，在整风运动以及其后的党内生活的实践中取得很大的成功，并且形成了很好的传统。这就是说， 在克服了“左”倾错误以后一个很长的历史时期内，我们党在实际处理党内矛盾时，并没有一概按照“阶级斗争的反映”这一论点，把问题简单化。问题主要是在一九五九年以后，随着对阶级斗争问题的估计错误，在党内矛盾的认识和处理上又日益走向错误的方向，日益把“党内矛盾是社会阶级斗争

的反映”的观点绝对化。在社会主义时期，资产阶级的思想作风会在党内不同程度地侵入党内，这是事实。对此按照不同情况和性质进行适当斗争是必要的。但这终究是党内发生矛盾的一个方面的原因。我们党对社会主义事业的迅速到来缺乏思想准备，许多事情都没有经验，在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的步骤、方法上出现不同意见是难以避免的。这些分歧不带阶级斗争性质，本来应当在实践中逐渐探索，求得正确的和统一的认识。但是由于夸大了社会上的阶级斗争和资产阶级思想在党内的影响，由于过去长期激烈的阶级斗争形成的习惯，因而往往把一切稍带原则性的思想分歧都归结为阶级斗争的反映。这样，就形成了频繁激烈的党内斗争。一九五九年对庐山会议的分析估计就典型他说明了这一点。当时党内发生构意见分歧，完全属于经济建设问题上不同意见的分歧，根本谈不到阶级斗争。而且实践证明，会上提出的批评意见，基本方面是正确的。但是毛泽东却认为“庐山出现的这一场斗争， 是一场阶级斗争，是过去十年社会主义革命过程中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两大对抗阶级的生死斗争的继续”。这就不仅把党内属于思想性质的分歧归结为社会阶级斗争的反映，而且简直把它等同于阶级斗争。后来，这种观点逐渐在党内占了统治地位，成为发动“文化大革命”的一个“理论根据”，并且在“文化大革命”中发展到更加极端的地步。

应当看到，党内的思想分歧，党内矛盾和斗争，是一种十分复杂的现象。在存在着阶级斗争的情况下，党内的有些思想分歧，有些矛盾和斗争，是同社会上的阶级斗争有比较直接的联系的。这确实是社会阶级斗争在党内的反映，我们不应当否认这种事实。由于国内外的原因，当前无论在经济领域还是在政治思想文化领域，都存在资产阶级对于我们党的影响，对此我们必须有冷静的估计。但是要看到，这只是党内矛盾的一部分情况。历史事实证明， 大量的党内矛盾和斗争，是属于根本目标、根本利益一致基础上的思想认识上的先进与落后、正确与错误之间的矛盾和斗争。这种矛盾和斗争是由于革命和建设事业本身的复杂性和党内成员的知识、经历、所处的实际地位、实践经验、思想修养、认识条件、认识方法等等的不同造成的，并不是社会阶级斗争的反映。即使有一些错误思想，从它产生的社会根源上说，可能受一定社会阶级的影响，也不能说这就是社会的对抗阶级之间的斗争。在社会主义阶段，在剥削阶级作为阶级已不存在、经济建设成为中心任务的条件下， 应当说，党内意见分歧更多地是对于建设问题的认识和处理方法上的分歧。所以，我们对于党内的思想分歧，必须慎重地分析，区分不同情况，妥善地加以处理，而绝不能不加分析地把它统统归之于社会阶级斗争的反映。过去在这个问题上犯错误的教训，要认真地从理论上进行总结，并且应当永远记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