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这种制度的不可能久远而提出的反对意见

反对意见的依据。——它的严重意义。——反驳。——采取这样一种制度必须先有: 1.深刻的正义感。——2.对于幸福本质的明确认识——它是应该属于精神方面的——不在于感官的快乐——也不在于虚幻的快乐。——关于情欲的影响。——人们下会由于个人的远虑而积累财富——也下会由于虚荣心而积累财富。

我们不妨进而谈到另一个反对意见。有些反对我们在这里提出的学说的

人曾经说过:“如果平等的原则能够同人性相符因而能使这样一个原则行之久远,平等也许可能有助于人类的进步和幸福,但是一切这样的期望看来都一定会落空的。在平等观念下,今天会带来混乱,而那些旧有的罪恶和垄断明天又会捲土重来。富人用自己最慷慨的牺牲换得的一切,就会是一个野蛮时代,文明社会的思想和法令规章又得从这个野蛮时代重新开始,象从一个新的婴儿时代开始一样。人性是不能改变的。社会上至少还会有一些品质恶劣工千心计的人,极力想为自己获得多于别人的享受。财产平等的状态要求人们思想完全一致,而这是办不到的;人们思想感情的不同在某种程度上一定总是要存在的,这将不可避免地破坏理论上最完美的制度。”

没有一个反对意见比这里所举出的更本质的了。我们在讨论这样一个关系重大的问题时,完全应该拒绝一切过分的空论;如果我们一方面脱离了人已经进步到现在这样程度的社会状态,一方面却由于追求表面的美好而重新陷入野蛮时代,那实在是真正可悲的。但是最糟糕的是:如果这一反对意见是正确的,我们就得担心找不到什么挽救之道。人是一定要前进的。人所看到和羡慕的东西,他一定迟早要想法得到手。这是我们天性中固定不移的规律。但是,人们不可能看不到平等的真正价值,不可能不向往平等看来会带给我们的好处。后果是肯定的。可是,根据这些理论家的说法,人被推动着在某一段时期中胜利地前进;但是在这段时期以后,就在追求进一步发展的行动中,又会不可避免地陷入他们能力所不及的地步,于是从那时起就又会重新开始他们的渺小的事业。这种反对意见把人说成是一个卑劣的有始无终的人,有足够的智力来认清什么是美好的,但却没有足够的智力来使自己长期实践这种美好的事。我们不妨研究一下一旦平等建立起来,是不是象这里所说的那样朝不保夕。

在反驳这一反对意见时,我们首先必须记住:我们这里所假设的平等化状态,不是偶然的结果,也不是一国元首的一纸命令的结果或者少数开明的思想家过分热情进行说服的结果,而是从社会上一般人严肃认真的信念中产生的。我们姑且假定:这样一种信念在共同生活在一个社会里的一定数目的人们当中发生是可能的;如果他在一个较小的集体中是可能的,看来就没有充分的理由证明它在一个大一些和更大一些的集体中就是不可能的。我们在这里所要研究的问题是:一旦产生了这种信念,它有没有可能传之久远。

这种信念的基础是建立在两种精神刺激上的,一种是正义的刺激,另一种是幸福的刺激。在人们深刻认识到任何人的真正需要是构成他占有任何一类商品的唯一正当的理由以前,财产的平等化是不能开始在人类社会中采取

固定的形式的。如果人类的一般认识一旦进步到这种程度,因而对于这一真理产生了一种永久的印象,而且这一印象又是如此有力以至不容有任何反对和怀疑的余地,那么,我们就会以厌恶和轻视参半的心情来看待任何人会积累自己所不需要的财产的这种观念。我们首先会想到垄断状态总是会产生的一切罪恶,以及自由状态带来的一切当前存在的幸福。把对别人有益的东西由我们自己无益地浪费掉,为了取得在精神上压倒别人的某种优势的目的而积累财产,我们所将感到的格格不入,正象我们现在对于谋杀所感到的一样。谁也不会不同意:一旦建立起平等的财产制度,人类的犯罪倾向就会大大地减少。可是我们现在所假定的那种罪行,却比我们在现在的社会状态中所能看到的任何罪行都更为凶残。人们大概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犯他们明确认识是违背公共福利的罪行。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们也很难相信:任何人会为了某种自己的想象中的满足就会任意伤害整体,除非他的思想首先受了一种印象的毒害,认为社会通过某些法令使他受到了伤害。我们在这里所考虑的例子是一个甚至没有想到自己受到伤害的人,然而却故意去破坏一个非言语所能形容的幸福状态,以便于人类有史以来所遭到的一切灾难和罪恶捲土重来。

我们正在叙述的平等化之所以能在人们思想中占统治地位,也是由于对于它所带来的个人幸福的看法。平等化产主于人类思想上的一种简单、明确和不容反驳的学说:我们首先需要某种维持躯体生存的衣食和住处,在这以后,我们唯一的真正幸福就在于扩大我们的精神能力、对真理的知识和道德的实践。初看起来,好象这一学说忽略了人们经验的一部分:感官的快乐和虚幻的快乐。但是看来好象是忽略实际上并不是忽略。我们能够感受到的快乐不论有多少种,真正明智的人都会为了更高尚的快乐而牺牲较低级的快乐。然而凡是曾经以一种开朗的心情来为别人创造幸福、或考虑别人幸福的人,都不会否认这样做是一切感觉当中的一种远远最使人感到愉快的感觉。可是一个人如果在感官快乐上稍有过分,他就会相应地减少获得这种最高尚快乐的能力。更不必说(如果这有任何重要性的话):严格的节制才是最善于品味感官快乐的合理方式。这是伊壁鸠鲁的理论,也必然是对于什么是人类幸福曾经作过深刻思考的人的理论。至于虚幻的快乐,那是同我们最高的快乐绝对不相容的。如果我们要促进别人的幸福或者欣赏别人的幸福,我们必须想法知道这种幸福包括些什么。而知识和虚幻是绝不相客的。随着思想逐渐上升到它的真正境界并摆脱掉造成我们的痛苦的各种偏见,人也就变得不能从阿谀、声名和权势中获得快乐,实在说来,也不能从任何同普遍幸福不相容的,或者换句话说,从并不构成这种幸福的一部分的任何来源中获得快乐。一切知识当中的最明显的知识是:考虑到个人,我只是人类海洋中的一滴水。——所以,关于个人幸福(这种幸福同财产平等制度是不可分的) 的知识的第一课就是:我从简单、朴素和纯真中所得到的快乐,将比从奢侈、权力和声名中所得到的快乐多得多。抱有这种见解井生活在平等财产状态下的人,积累财产对他有什么诱惑呢?

这个问题曾经不断地为道学家们所最熟悉的那种理智和情欲各自独立起作用的学说所模糊。这样一种划分必然总是起模糊作用的。思想到底包括有多少部分?一部分也不包括。思想只是包括一系列连绵不断的想法,从我们生命的最初的一刻开始直到它的结束。在哲学上产生如此广泛的危害而本身又没有真正标准的情欲一词是不断地改变着含义的。有时情欲被普遍应用在

这样一切想法上,这些想法因为特别生动活泼和伴随有真实的或想象的巨大的理由,而以不平常的力量把我们带到行动中去。比如我们所说的仁慈之情、公益之情或者勇敢。有时情欲只是指那些在确切地加以研究之后才发现是建立在错误基础之上的活泼的想法。在第一种意义上,这个词可能是无可指摘的,智力的某种作用会产生强烈的愿望,这种愿望的强烈程度一定总是同所设想的命题的明确性及其实际效果的重要性两项合起来成正比的。在第二种意义上,如果我们已经习惯于用定义来代替定义所说明的事物,这种情欲学说也会是极端无害的。因为这样我们会看到这种学说只是肯定:人类必然总是会陷于现在所犯的那些完全相同的错误换句话说,肯定必然会有一种永久性的错误来反对精神的必然趋于完美,在上述例子当中,认为一个人,在明确看到一个特定问题的一面是正确的和有利的情况下,会为那种以不可抗拒的力量虽迫他站在另一面的错误所左右,实在说来,谁会看不到这种假定的荒谬呢?思想无疑是容易产生波动的。但是我们的信念可以达到这样一种程度,使我们永远不能再从放纵、权力或声名中获得快乐,而在思想的不断进步中,这种程度的信念是一定有一天会达到的。

财产平等制度一旦靠理智和信念的力量付之于实践以后,一定能够靠行之久远的主张,如果我们能进而为自己描绘出一副实行这种制度的精确图景,人们就不会再有任何正当的怀疑。我们不妨假定我们加入一个社会,这个社会里的人都习惯于按照整体的需要进行劳动,并且每一个人都把自己不需要而别人又马上需要的东西立刻和无条件地让给别人。在这样的社会里, 个人积累的第一个和最简单的动机就立刻断绝了。我用不着积累来防备意外、疾病或者衰老,因为这些要求的正当性没有人会加以怀疑,而大家也都习惯于去满足这种要求,我能够在很大程度上积累的只不过是可以坏掉的东西,因为既然没有交易,我个人不能够消费掉的东西对于我的财产总量就不会有所增加。——同时,我们应该看到:在这种制度下,尽管为私人目的而积累是极其不合情理和极其荒谬的,但这决不排除那种为了公众防备意外而可能必要的积累。如果在上述的推理中存在任何真理的话,这种积累是不会带来任何危险的。此外,智慧能永远帮助人们防止意外。人们都知道,饥馑主要是由于人类预防和担心的不得当:我们有理由设想:今后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技巧,逐渐消灭作物的歉收和其他类似的意外。

我们已经看到:使私人不断积累财富的主要动机是喜欢炫耀富贵和受到敬重。这个动机也被取消了。因为积累既然不能有任何合理的目的,就会被看作是一种疯狂的表现,而不是一种羡慕的理由。人们将习惯于正义的朴素原则,并且知道除了才能和德行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敬重。当人们习惯于用自己多余的东西来满足别人的需要,并且习惯于把体力劳动所不需要的时间用之于发展智力的时候,他们将以什么样的感情来看待那种愚蠢到在自己的衣服上缝上一点花边或者在自己身上加上任何其他装饰品的人呢?在这样的社会中,财产将永远象水面一样趋向于同等的水平。所有的人只需要知道谁的手中存有一定数量的某种商品,大家就都会具有信心地向那个人请求满足自己对于那种商品的需要。所以,一切强迫都是不必要的,一个人拒绝把自己没有实际需要的东西给与别人,就会引起别人觉得他是堕落和荒谬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一切情况下都足以使人们不再采取如此可恶的特殊行动。大家都将意识到自己有正当和完全的权利使用我多余的东西。如果我不通情理又不听劝告,人家也不会留下来同我协商象交易这样可恶的事情,而会离开

我去从某一有理性的人那里去寻求供给。积累不但不象现在这样引起种种尊敬的表示,而且会使企图积累的人同社会失去一切联系,使他为人所忽视和遗忘。现在积累的所以有影响,是从看到这些积累的人认为积累终究会对他有利的想法中产生的;但是到了那时,一个积累财富的人所处的情况要比今天的守财奴更坏,今天的守财奴虽然为自己增加了千万财富,然而任何人都不能劝他拿出多余的一文钱;因此成了一般人所鄙弃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