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些感想

I.所谓散布平均主义原则的危险。——屠杀的观念。——这一观念的条件。——怀疑论者的提示。——压制研究的手段。——政治科学的性质。——II.政治义务:1.具备社会教师条件的人的政治义务——脾气——真诚。——在这方面伪善的有害影响。——2. 有钱有势的人的政治义务。——他们中间许多人可以预期成为拥护平等的人。——他们作为一个集体而具有的利益将促使他们采取的行为。——3.一般拥护平等的人的政治义务。

——温和而善意的行为方式的重要性。——111.自由和平等的联系。——平等事业将不断前进。——平等事业进展的征候。——关于平等事业未来成功的观念。——结论。

现在我们已经一般地评论了平等制度,只需要再提出几点附带的看法,

作为这一个问题的恰当的收尾。

任何观念都没有曾经象所谓平均主义的原则那么引起很多人的恐惧,据说散布这种原则会带来各种祸害。他们认为:“这种原则必然会动摇老百姓的思想,而老百姓试图实现这种原则将会带来各式各样的灾难。”他们想象: “愚昧不开化的那部分人,会脱离强制的羁绊而急躁地做出各种过火的行为。知识和鉴赏力、智力的成就、哲人的发现、诗和艺术的美,都将遭到野蛮人的践踏和毁灭。这将是另一次哥特人和汪达尔人的侵袭,并且只会更加辛酸,因为这次咬死我们的毒蛇是在我们怀中长大的。”他们把这种情景看作是会从屠杀开始的。他们假定:“那些伟大、显贵和著名的人,将成为第一批受害者。那些风度特别高雅、智力和德行特别卓越的人,必将成为嫉妒和猜忌的对象。那些大胆出力援救受迫害者的人,或者向公众宣告逆耳忠言的人,将被杀害。”

不论平等的制度理论上有多少优点,对于这样一个涉及到人类福利的问题,我们仍然不要有所偏袒,以致对上述的观念充耳不闻。革命是极其可能伴随着屠杀的,而屠杀,尽管时间不会太长,仍然也许是想象中最可憎恶的情景。失败者的恐惧和无望的期待,和征服者的血腥残暴,交织成比一切有关地狱的描述都有过之无不及的灾祸。以刑事审判的名义进行的残忍杀戮, 在某些最可怕的作法上也还不如这种集体屠杀。掌管和执行法律的人,由于习惯,对于自己执行的可怕任务已能心安理得,即使在最令人发指的凶行中, 也常常能做到对于凶行引起的激情毫无感觉。他们并不总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带侮辱性质的粗暴来进行杀戮:而且,由于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是按照众所周知的非正义原则办事的,我们有理由疑惧的恶行也就有其限度。但进行屠杀的人则不受任何限制。他们喜怒无常、随心所欲,而且想到就干。他们的眼睛冒着凶残的怒火。他们逐巷逐屋地追寻受害者,把受害者从父母妻子怀中夺出。他们饱尝野蛮的滋味,看到痛苦景象竟然还发出令人厌恶的兴奋的叫嚣。

对于以上说法,有些主张改革的人曾经断言:“自由制度所包含的好处如此之大,花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最血腥的革命的弊害也是暂时性的;而专制制度的罪行——敢于把专制制度的全部缺点加以记述的人实在太少了—

—在发生的时刻其残暴性绝不更轻微,而由于其范围广阔时间又长,其恐怖性就大得无可比拟;而且在革命运动中所犯的罪行,绝不能公正地归之于革新的人;其实这些罪行乃是前此的压迫所造成的,也应当被看做垂死的暴政的最后挣扎。”

但是,姑且不去重复那些已经充分摆明的论点①,我们必须记住:“革新似乎可以带来的好处,并不能当作是肯定的。况且,人性大致将永远保持不变,我们将发现人类并不能达到广泛民主或纯粹平等制度所不可缺少的认识水平和恒心,这些发现可以说都将不是绝对不可能的。关于人类进步的实际可能性的论点不论多么令人信服,难道就应该仅仅根据预言的可信程度,把人类置于最严重的灾难之前吗?对于人类智力的性质有任何正确理解的人, 有谁会支持这样一种作法呢?一个谨慎的研究者总是会发现自己过去的谬误的;他每长一岁都会对自己前一年的见解进行严峻的批判;他对自己的一切判断都有所怀疑,对于任何一个判断都不敢肯定。我们如同在无数假象中漫步,那一方面都可以发现似是而非的假象。大概最聪明的人一极都会是最自认不讳的怀疑论者。因此,关于人类事务如何重新安排的理论,如果同过去历史中发生过的全不相当,似乎就更适于使观察敏锐的人用来在闲暇时排优解闷,而不大适于作为决定人类最切身利益的依靠。已经由经验证明行之有效的作法,有更肯定的根据可以依靠,而得自最细致的推理的方案,没有经过考验就不可依靠。”

毫无疑问,这里详加叙述的看法之中,存在有相当的说服力,热心在人类社会中实现突然变革的人,加以密切考虑是有好处的。然而,这些看法并不能充分应用到这里要研究的问题。我们探讨的不是革命,我们只是为研究而研究。我们并不关心于支持任何种类的暴力;我们并不认为平均主义的原则应该通过强力作为媒介加以实现;我们只是简单地申述说,凡是信服这些原则中所包含的真理的人,都应该力图使这些原则成为人们注意的对象。为了信服这些原则,我们只需要考虑一下我们每天见到的大量的、无可置疑的政治弊端,并且考虑一下有没有可能,通过有节制的调查研究来根除这些弊端,而不引起或很少引起骚乱和震动①。在人生的一切事务上,我们都不得不根据单纯的可能性来采取行动;因此,一个正大光明的仁爱为怀的人提醒我们注意一切见解普遍都是不肯定的,这固然很值得敬佩,然而,他也不能因为害怕把好事在无意中变成坏事,就应该拒绝根据自己智力的判断审慎而清醒地采取行动。

但是,在这里,还有一种考虑值得严肃地加以注意。暂且承认提醒我们注意政治试验的祸害的人,他们的反对意见是最有分量的,我们仍旧应该问一问:我们能够制止讨论吗?我们能够阻止俱有探讨精神的人取得进步吗? 如果能够的活,那一定得通过最彻头彻尾的专制主义。智力有一种永远前进的趋向。只有每时每刻都用一种力量来制止其自然趋向,智力才能受到抑制。为了这一目的,一定要采取专横残暴的措施。而这种措施产生的情景一定是可怜又可憎的。这种措施的后果一定是野蛮、无知、迷信、奴性和伪善。如果压制研究真是公众利益所要求的,那么,以考虑普遍福利为己任的人就一定会做出这样一种抉择,如果他们有任何抉择的余地的话。

的确,这也大概就是历代各地政府所采取的政策。我们有奴隶吗?我们就力求使他们保持无知的状态。我们有殖民地和附属国吗?我们所关心采取的最大努力就是阻止它们人财两旺。我们有臣民吗?只有“通过使他们贫困

① 参见第一卷第四篇第一、二两章。

① 参见第一卷第四篇第二章。

无力,才能使他们屈服;富裕只会使他们难以驾驭、不听命令和反抗政府”①。如果社会制度的真正逻辑是如此,我们当然只好惧而远之。如果所有使人类智力活跃的东西,都会使人类毫无原则和不务正业,那么人类本身岂不是一个大失败吗?

同时,不应该忘记的是,把认识政治真理说戌有害于人类真正利益,分明是自相矛盾。政治真理是一门科学,它教导我们根据准确的判断去衡量为了人类社会幸福昌盛的目的而采取的不同做法。讨论竟而成为叮怖的对象, 只因为讨论可以在某些情况下揭露似是而非的真理,或者由于对于真理讨论得不充分,因而会迷惑一些人的认识,而这些人如果获得充分教导是可以清醒和觉悟起来的。

以上的考虑绝不能使我们怀疑,政府的义务在于保持最坚定的中立,而个人的义务则在于宣扬他们看来是熟悉的真理。真理发现得越多,人们对于真理的全貌了解倡越多,真理就越不可能同谬误相混,就越不可能给谬误影响留有余地。真正仁爱为怀的人,不会压制讨论,而会热情地参加讨论,利用自己全部智能进行调查研究,并通过自己的努力促使研究的作用既明确又深刻。

人类眼前的状况是严重而危急的。希望前途非常有利,也并不是没有合理的根据的。然而,值得严重顾虑的是对立的双方的狭隘的观点和愤怒的激情。因此,一切可以争取到的时间,只要人们不陷于麻痹和漠然的境地,也许都可以看作是有利的。

同时,对于突然性暴发的顾虑是有道理的,随着这种顾虑的增加,社会上每一部分人也就都有要担负起来的崇高的义务。

首先是那些在发现真理上适于为人师表的人的义务。

他们应该积极地、不知疲倦地、无私地工作。他们应该不使用煽惑性语言,不说刻薄怨毒的话。在这方面,任何政府要想由自己充当批评的法官, 建立一个公平正派的标准,那是荒谬的①;正是由于这个理由,向公众传播自己思想的人,就应该加倍严格要求自己。关于自由和平等的课程是对各阶层的人都有好处的课程。这种课程供农民摆脱压制他们思想的不公道,使特权阶级摆脱使他们腐化的奢侈和专横。教导这种课程的人,如果表现出自己并无宽仁慈爱之心,那就会沾污他们所应该有的这种精神。

同样必要的是,他们应该明确而真诚地表达自己。教导我们去适应时代的性格,只说我们同时代人能够容纳的话,这乃是最可疑的原则②。这种作法现在几乎是普遍的,着到他的有害后果也许并不困难。我们把真理谈得支离破碎。我们不是向我们接受真理时那样落落大方地向别人转述真理,而是小里小气的,因为我们的可怜的谨慎态度要我们这样做。为了可以心安理得地欺骗别人,我们就先欺骗自己。我们给自己的思想带上枷锁,在追求真理上不敢信任自己。结党营私,一个聪明大胆的领袖想要领导一群软弱、胆小和自私的拥护者跟着自己跑的愿望,大大促进了这种作法。简直找不出任何充分的理由使我不能在地球上的任何集会上宣布“我是个共和主义者”。我之作为君主政权下的一个共和主义者,犹如我之作为共和政权下的一个保皇党

① 参见第五篇第三章。

① 参见第六篇第六章。

② 参见第一卷第三篇第七章。

一样,都没有任何理由疑虑我会参加什么不顾死活的宗派而扰乱社会安宁。一切社会,正如一切个人一样,都必须按照自己的正义观念去管理自己①。我所希望的,并不是通过暴力来改变社会的制度,而是通过讨论来改变社会的观念。如果我研究的只是公益问题,我就不会同宗派或阴谋有关;我就会简单地宣传真理,并且平静地等待着信仰者的增加。如果有任何集会对此也不能容纳,那我就不应该出席这种集会。事实上,比我们愿意想象的更常见的情况是,“荣誉的地位”,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有用的地位,“乃是私人的身份”②。

我们这里所谴责的伪善,除了对于伪善的人发生的不良影响,以及通过使他本人堕落并丧失勇气因而给全社会带来的不良影响之外,还有一个具体的坏影响对我们考虑的问题有关。伪善埋下地雷,准备让它爆炸。一切不自然的限制都具有这样的趋向。不受限制的调查研究的进展大概总是有益的。调查研究的进展是逐步的,而每一步都使一般人对下一步有了思想准备。真理的宣传,如果是突然的和未经充分酝酿的,就必然是片面的,最易使人失去清醒的头脑和自制的能力。面对于宣传真理采取保守的态度,则既会使群众在一旦发现被蒙蔽时变得粗暴和愤檄,又会使执掌政权的人陷入迷罔和一种不真实的安全感,从而鼓励他们转向凶多吉少的顽抗。

探讨过有觉悟和有智慧的人在这一危急关头的义务之后,我们下面就转向一个十分不同的社会阶级——有钱有势的阶级。在这里,我们首先可以指出的是,使我们普遍认为这种人不能拥护政治正义的估计乃是错误的。人类并不象讽刺作家和官廷大臣所想象的那样自私到可怜的程度。我们采取任何重要的行动之前,大概都会探讨一下正义是怎样要求的。我们总会竭力想使自己相信,自己意向引导自己做的事都是无害的和应该做的①。因此,既然正义在人类思想活动中占有这样大的位置,那么,我们就没有合理的根据去怀疑,一种强烈有力的正义观点则是影响我们从事研究的这一类人的抉择的有力动机。但是,不论我们根据什么理由选择德行,必然会有无数其他的理由也向我们推荐德行。除了无私的正义加以推荐的理由之外,我们还能从德行中获得名声、荣誉和内心满足。

当着普遍幸福的观点,由人们以有钱有势的人所能接受的证据和魅力向他们提出时,他们也远不会是麻木不仁的。他们的思想不受一种缺点的影响。他们思想未曾受到无情压迫而变得乖僻,未曾由于苦难的不断压力而变得狭隘。他们特别有资格来判断气派和种种享受的空虚性,而这些东西在从远处看来却总是最能引起羡慕的。我们往往发现,除非积习难改,他们对这些东西倒都相当漠然。如果你指点出放弃这些东西会使他们显得豪爽而高尚,他们往往并不勉强地就加以放弃。不论由于什么偶然因素使一个人思想积极起来,都会引起进取心来;很少人会真正消极到一辈子安于懒洋洋地享受他们生下就有的快活生活的。使得历代年青贵族去尝试营地生活的那种精神,也可能使他们成为平等制度的战士;不应该认为在这后一种努力中,关于更高的德行的考虑会不发生影响。

但是,我们不妨假定,有钱有势的人中间相当大一部分,不会由于他们

① 参见第一卷第三篇第七章,第四篇第一章。

② 艾迪生:《加图》第四幕。

① 参见第一卷第一篇第五章。

自己的既得利益和安逸生活以外的任何观点所激动。我们不难向他们指出, 他们的利益在这方面,有很有限很无力的抵抗的余地。我们可以对他们说: “你们想同真理斗争是徒劳的。这犹如用人手来企图拦挡海潮一样。还是及早明智一些,用让步来求取自己的安全吧!如果你不愿意站到政治正义旗帜下面来,至少还是同你们所战不胜的敌人妥协吧。很大的程度、极大的程度上都取决于你们自己。如果你们的作法是温和而明智的,你们大概就不会遭受剥夺,甚至不会被剥夺去你们所这样重视的有害的享乐和生活条件。政治改革的真正进展,对所有的人的情绪,都是同情而关注的。它只是通过不知不觉的步骤去改变人们的见解;一切都不会是突如其来、吓人一跳的;也绝不会使任何人陷入灾难之中。没收财产或把人成群地加以放逐,这都不是它的作法。明智而清醒的人,对于这些恶行总是感到遗憾的;除非你们自己冒失和顽抗,这些恶行很可能永远不会发生,即使在暴风骤雨般的群情愤激的爆发中,假如真会发生的话,你们大概也仍然可以主动创造有利的条件,使你们自己在这一变动中不受或少受损失。

“最主要的是不要陷入一种不顾前后的轻率的安全感中。不要指望革新还不在望;或者指望革新的精神是可以击败的。我们已经看到,有智慧和有觉悟的人的伪善和动摇在多大程度上是为了增加这种安全感。这些人承认看到不少问题,但对于更多的问题则观点混乱,而对于全部问题则不敢正视。但是,还有一个更加明显的危险。不要被那些没有确定原则的人的未加思索的、似乎普遍的叫喊所迷惑。在任何时代中我们都曾发现,声明并不是判断人群的未来行为的肯定标准。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你们那人数众多的拥护者、门客和仆从的身上。他们只是一种软弱的依靠。他们是人,不能不关心人类的利益和要求。其中一些人,当着卑鄙的私利还能吸引住他们时,就会拥护你们。但是,一旦你们的事业显出失败的迹象,那么,同样的私利就会把他们置于敌人的旗帜之下。他们就会象晨雾一样地消失。

“能够设想你们不能接受另外一种论点吗?你们想到抗拒最伟大的福利能不内疚吗?你们乐于被公正的同代人看作是仁爱和正义的敌人并且遗臭万年吗?为了卑鄙的私利,为了普遍腐败和舞弊的事业,你们竞而极力窒息真理并扼杀刚刚诞生的人类幸福,你们能够心安理得吗?”但愿这种论点能够使得有觉悟有教养的贵族制度的拥护者有所感受!但愿他们能够被说服在解决这样重大问题上,不再听命于激情和偏见,不再想入非非!我要说,“我们知道真理是会胜利的,即使你们拒绝成为盟友。我们并不惧怕你们的敌意。但是,看到这样一些豪爽的、有天才的和有德行的人,竟而从事制造人类的灾难,我们实在痛心已极。当着多少代之后,人们惊异地敬佩你们光辉的功勋时,人们也会同样惊异地慨叹你们竟会被偏见所蒙骗,竟会有意放弃你们所能够创造的福利的大部分,放弃千古对你们可能有的爱戴,想到这些我们实在难过。”①

① 当这一页第三次付印时,我接到伯克逝世的消息,而作者在书写上面几句话时,心中想的正是伯克,在所有的最崇高的天才之中,我认为伯克并不亚于为地球增光的任何一个人;而在关于人类天才的详尽记载中,我找下到几个可以同他并驾齐驱的。在微妙的辨别能力上,在伟大的认识能力上,在明智和深邃的判断上,他是前无古人的。但是,他最独到的优美却在于笔头的生动和中肯,和那无限丰富的想象力,因而能使最乏味的问题引人入胜又为最有趣的问题增添光彩。但是,他这种想象力却有滥用之处;因此,尽管有鉴赏能力的人不可能不从几乎他那一切直喻和暗喻中得到一时的享受。然而,这些比喻的过分充斥未免

对于拥护平等制度的一般群众,看来应该谈几句话。“如果本书的论据具有任何力量,我们似乎有权从中得出这样的结论,即:真理是不可战胜的。我们不妨就以这个原理当作我们所从事的研究的指针。通过宣传真理而必然在明天会实现的事情,就不要急于试图在今天加以完成。我们不要过分焦虑地等待某些情况的发展,因为真理终将战胜一切并不因某些具体的发展为转移。我们应当千万避免使用暴力,因为强力不是说服,是同正义的事业极端不相称的。我们不应让自己的心胸中存有蔑视、敌意、怨毒和复仇之念。正义的事业乃是人道主义的事业。正义事业的拥护者应该充满对全人类的善意。我们应该热爱这一事业,因为这一事业有助于人类的普遍幸福。我们应该热爱这一事业,因为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在事物的自然而平静的发展中, 会不至因为更加接近正义而变得更加幸福。阻碍正义事业的最重要的原因, 存在于正义事业的拥护者的错误之中。正义的事业本身就应该是宽仁慈爱的化身,而其拥护者却表现严厉、粗暴和生硬的态度。正是这种态度妨碍了探求正义的广大群众予以耐心的对待。平等制度的日益增多的拥护者,现在应该注意排除阻碍自己事业成功的这一障碍。我们只有两项明确的任务,只要我们开始得正确,很难完不成。第一项是不倦地注意运用实现正义的伟大武器——理性。我们应该以最坦率的态度去表达我们的意见。我们应该试图引起别人注意这种意见。在这项工作中,我们不应该气馁。我们应该磨快自己的精神武器;丰富我们的知识;对自己的事业充满崇高的感觉:并且不断地保持冷静沉着,就一定能使我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本领。我们的第二项义务就是镇静。”

我们不应该回避读者必然会产生的一个问题。“如果生活条件的平等化的实现,不依靠法律、人为的调整或什么公共机关,而只依靠各个个人的私人信念,那么以什么方式着手实现呢?”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没有必要去证明这样一个简单的原理,即:任何共和制度、任何取消等级特权的办法,都一定会导致生活条件的平等化。如果人们继续提高辨别力;在这方面,当着阻滞人们进步的不良政府被取消,人们肯定会特别迅速提高起来;那么,证明等级制度不符合正义的那些论据,也会向他们证明,一个人要求取得别人所有的而又丝毫不能促进自己福利的东西,这也是不符合正义的。

人们通常错误的认为,“只有因非正义而感受痛苦的下层阶级才会感到这种非正义”;并且由此得出结论说,“只能依靠暴力加以纠正”。但是, 为了反驳这一点首先可以指出的是,所有的人都受到痛苦,垄断的富人和匾

在相当程度上减弱了一般效果上的说服力和敏锐性,而这是最好的文章所必需的。凡是公正的人,在回忆伯克时,都不能不承认他对于道德的光明正大的感情,都不能下信服他既是个突出的爱国主义者又是个突出的仁爱为怀的人。然而,他的优点多少沾染着一种暗淡阴沉的气息;而这就使得他一个人兼而有着一定程度的他的岛国故乡的粗鲁性格,和一种文雅气质井能够体会较为柔和的感情,在这方面也是难以找到可以同他匹敌的。但是,他的主要缺点在于他对于值得我们尊重和羡慕的东西有一种错误的估计,因此,本来恰好使得那同他一起生活的贵族低他一等的东西,反而在一定程度上玷污了他的思想。于是,他追求财富而又滥事花费,却不能去培养一种朴素的独立生活;他使自己纠缠在一群无聊政客中成为他们的同党, 却不能保持自己的可敬的天才下受歪曲,不能专心为了谋求精神进步和为人类服务。他不幸地留给我们一个值得记住的教训,说明世界上从未见到过的最崇高的才能,腐败的政治制度也有力量使之遭到损害,并使得这种才能下能发挥其真正的功效。

乏的穷人都是一样。其次,我们在本书的叙述过程中曾经试图指出过①,个人利益不象人们经常想象的那样完全支配着人。更明确的是,如果还可以更明确的话,利己主义者并不单纯受着肉体享乐和利欲心的支配:相反地,尽管形式各有不同,普遍的情欲却是好胜心②。第三,也是主要的,真理的进展乃是最有力量的事业。认为理论在最好的意义上并非同实践有着本质联系的观点是最荒谬的。能够说服我们明确而清楚地加以赞同的原则,必然会影响我们的行为。当着人们习惯于把个人豪华看作是愚蠢的时候,当着别人也同样加以蔑视的时候,人们就不可能象过去那样贪婪地追求个人豪华的手段。

在近代欧洲从野蛮状态向高度文明发展的过程中,我们不难找到趋向于生活条件平等化的迹象。在封建时代,如同现在在印度和世界其他一些地区, 人们生下来就有一定身份,而从农民上升到贵族阶级简直是不可能的。除了贵族,就没有富有的人;因为商业,不论是对外贸易或内部交流,都刚刚出现。商业是摧毁这种看来不可摧毁的壁垒的一个手段,同时商业也打破了贵族的偏见,贵族过去曾经一心相信他们的门客扈从者流乃是一种异类。学问是另一个而且是更有力的手段。在教会史的各个时期中,我们都看得到出身最卑贱的人上升到最显要的地位。商业证明,除了披盔带甲的人之外,别人也能发财致富;但是学问证明,出身低微的人是能够超越自己的主人的。这些观点的进步影响可以很容易找到其踪迹。在学问开始展示其力量之后许久,爱好学问的人仍然保留着拍马屁的作风和阿谀奉承的辞令,今天听来谁不惊讶?只是到了最近,人们才了解到,精神上的优越,不必依靠他人的庇护,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在目前,在文明而有学问的人中间,收入虽然不多但是具有伟大才能和坚定向善之心的人,总是受到注意和尊重的;如果自恃有钱就对他傲慢无理,肯定会遭到普遍的非难。边远乡村的居民,由于那里由来已久的积习破除较慢,当他们看到在有觉悟的人士中间,财富对于人们是否受到尊重起不了多大作用时,一定会感到惊讶。

无疑,这些迹象还不充分。在道德方面和政治方面都是一样。进展开始总是缓慢的,因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往往不易察觉;的确,除了经过较长时间对于事态发展加以观察和比较,也不能充分予以察觉。经过一定的时间间隔以后,情况展示得比较完整了,进展就显得更加快速更加肯定。当着财富就是一切的时候,可以预期人们是会追求财富的,甚至不惜以良心和人格为代价。关于正义的抽象观念表现得还不够具体,还不足以战胜使人眼花缭乱的东西,本身也不能提供眼前的满足。随着贵族和大公司的垄断被消灭, 多余物品的价值也会下降。随着共和主义取得进展,对人的评价将以人的本身的价值为准,而不会以他们偶然所有的身外之物为准。

我们不妨想一想这种见解的演变所产生的逐步后果。最早的后果之一将是公平交易;因此,比较少数的人将会积累财富,其积累程度也不会太大。人们将不象现在这样甘心利用别人的不幸为自己占便宜。他们考虑的将不是去掠夺多少,而是自己合理的需要是多少。雇佣工人的商人兼作坊主人,将乐于对工人的劳动付予较为充分的工资;而目前他们正是靠着偶然持有的资本来剥削这种劳动的。雇主一方的慷慨,将在手工工人思想上完成政治正义的观念也许已经启发过的西东。手工工人将不再把自己收入的多余部分滥花

① 参见第一卷第四篇第十章。

② 参见本篇第一章。

滥用,而滥花滥用正是在目前使他听从主人摆布的主要原因之一。他们将摆脱由于受奴役而产生的没有主见以及失望的枷锁,并且将要看到自己取得独立和舒适的可能性未必比其他社会成员要少一些。这是通向更大进步的一个明显步骤,到了那时,消费者需要付出的全部代价都将为工人所取得,而并不需要什么资本所有者,这种人,工人们将会发现,正是靠着掠夺他们才养肥了的游手好闲一无用处的垄断者。

导致公平交易的同样思想感情,也会导致公平分配。不愿意靠着掠夺买主或工人而致富的商人,也会拒绝依靠不向需要的人无偿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去发财致富,因为后者也是同样非正义的。在前一种情况养成的满足于薄利的习惯,是同满足于微少的积累的习惯密切联系的。不渴望增加积累的人,也不会不肯通过行善舍财来防止积累的增加。对于脑满肠肥不学无术的人,发财曾经一时成为几乎唯一追求的目标。今后,将会有不同的旨趣去分散人们的注意:热爱自由、热爱平等、钻研艺术和渴求知识等。这些旨趣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属于少数的人,而会逐渐地普及到全体。热爱自由显然会导致一种团结的感情,以及关心别人事务的心愿。普遍讨论真理将会引起普遍的进步;而人们也就会日益接近指导他们去按照事务的真实价值评价一切事物的观点。此外,我们所说的进步是社会性的,而不是个人的。这种进步是全体的进步。每一个人都会发现自己的正义感和正直感,别人也有同感。背叛变节的行为将显著地不可能发生,因为这种行为不仅会引起自疚,也会被一切目击者所一致谴责。

从这些考虑中,也许有人会提出一种反对意见。“如果进步的过程必然会不知不觉地导致平等,那么又有什么必要把平等作为一项具体的目标要人们来考虑呢?”回答这一反对意见是很容易的。这里所说的进步,指的是认识真理。但是我们的认识将是非常不全面的,如果认识中并不包括普遍正义这一重大的部分的话。一切真理都是有用的;难道这一真理,难道一切道德原则中也许是最根本的这一原则,反而是无用的吗?不论思想不可抗拒地向着什么目标前进,我们对于这一目标有个清楚的看法总归不是不重要的。目标清楚,进步就会加速。道德原则中有一条是人所共知的:“要求自己完善的人,虽然他必然达不到他的目标,但总会比甘于追求并不完善的目标的人取得更加迅速的进步。”如果我们把平等的观点当作我们的伟大目标之一, 那么在达到目标之前就可以获得的利益也是明显的。这样一种观点在现在就会有力地促使我们成为无私的人。这种观点将会教导我们轻视贸易投机、商业繁荣以及营利思想。这种观点将会使我们正确认识人的能力,以及怎样才是人的完善地步;并且将使我们把自己的抱负和活动集中到最值得的目标上。精神成就将达不到任何伟大和光辉的地步,不论精神的本质怎样推动我们向前,除非我们能感到接近这种地步的某种先兆;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先兆越早出现,这种先兆越是清楚,事态的发展也将越是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