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昏庸

随着功成业就,年事增高,梁武帝本人也开始由有为向无为,由开明向昏庸转化。但他与一般昏庸皇帝有所不同。从个人生活看,他似乎无可指责。他身着布衣,木绵早帐,一冠三载,一被二年。不好酒色,自五十岁起不再娶后宫;提倡后宫节俭,不衣锦绮。又始终以正人君子的标准约束自己。他注意服装仪表整洁,即使是在盛夏季节,也照样衣冠楚楚,决不袒胸露臂; 服饰不整不与人相见,哪怕是见内竖小臣也如会见重要宾客一样,正冠整衣。可是,所有这些并不能掩盖他那虚伪、贪婪、猜忌和利己的本性。相反,梁武帝越步入晚年,这些丑恶的东西就表现得越为明显。

萧衍信佛。他称帝后就于建康锺山造大爱敬寺,青溪边造智度寺,又在皇宫内立至敬等殿。他还组织群臣对宣扬“神灭论”的范缜进行围攻,并借口范缜与王亮相通谋而将其流徙广州。但当时他并未达到疯狂笃信的程度。但随着梁朝统治危机的加深,佛教遂成为他用以麻醉自己、欺骗他人的鸦片。他不仅潜心佛经,著解释佛典的义记数百卷,而且经常亲自于重光殿和同泰寺向万余人讲说,他创立了三教同源说,说孔子、老子是佛的学生;佛教是日,儒道是众星,即三教之中,佛教最高,儒道是佛的辅助。他以苦行僧自居,早晚都去佛寺礼拜,屡次设救苦斋,四部无遮会、无碍会,宣称做功德事,替百姓求福,到了晚年,他往往一天只吃一顿饭,饭菜也不过豆羹和粗米饭而已。但他的所谓素食,正如他自己所承认的那样,一个瓜可以变出几十个式样,一种菜可以做出几十种味道。他所谓的为百姓求福,不过是招祸而已。普通八年(527),他首次舍身同泰寺,表示要出家当和尚,呆了四天才回宫。大通三年(529),他再次舍身,群臣出钱一亿将他赎回。中大同元年(546),他第三次舍身同泰寺,群臣出钱二亿才将其赎回。第二年,他舍身念头又发作,结果在寺里呆了三十七天,群臣又花了一亿才将其赎回。不巧,刚刚赎身回宫,同泰寺的塔就烧毁了。他遂下诏,说道愈高魔也愈盛, 行善一定会有障碍,应大兴土木,新塔应比旧塔增高一倍。于是役使大量民众造十二层高塔,四次赎身,一次造塔,既为自己捞得美名,也为佛寺骗得大量财力和人力。结果倒霉的是百姓。

萧衍至晚年,既已老眼昏花,怠于政事,又沉溺佛教,每当判决重罪时, 往往一天也难下决断。临贺王萧正德父子欲谋反逆,他发觉后,对其声泪俱下地训诫后,就宥赦之。史称:“亲亲及所爱愆犯多有纵舍,故政刑弛紊。” 因此王侯益加骄横,或者白天公然于都城大街上杀人,或者在晚上打家劫舍。有的罪犯藏匿于王侯之家,有司知道而不敢搜捕。武帝对此并非不了解,只因都是亲朋故旧,不加以禁止罢了。而黎民百姓,却动辄得咎。当时梁全国编户不过五百万口,百姓每年因犯法而被判二年以上徒刑的,达五千人之多。

萧衍还刚愎自用,忌讳别人揭短。史称“衍好人佞己,末年尤甚”(《魏书·岛夷萧衍传》)。有人对他披露了真情,他就暴跳如雷;有人粉饰太平, 他则兴高采烈。他自恃才高,不允许有人在他之上。沈约曾恰当地评价他说: “此公好面子,不让着他就会恼羞成怒。”中大同元年(546),名士贺琛上书指出当时弊政有四:其一,官吏搜刮,民不堪命;其二,官吏穷奢极欲, 无限浪费;其三,权臣玩弄威福,执法不公;其四,大兴土木,民不聊生。梁武帝看后勃然大怒,叫来主书,口授敕书责骂贺琛,强词夺理地为自己辩解开脱。敕书大意是:“你说什么‘上书不为朝廷所用’,为何不列举出犯法官吏的姓名?你说什么‘奢侈无度’,我与此无关。我除了公宴外,从不吃公家饭,宫里人也如此;凡所兴土木,都不费公家一砖一木,不过是靠雇人借资而已。你说‘宜导之以节俭’,我不沾酒色,居室不过一席之地,宫中无雕饰之物。昼夜操劳,日进一餐,逐渐消瘦,还不是为了国家!你说话要负责。所说的弊端乱政和营建的轻重缓急,都要举出具体事例;所谓富国强兵之术,息民省役之宜,并宜具列!若不如此,则是欺罔朝廷。”贺琛因此不敢再说话,只有谢罪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侯景之乱是不足为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