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佛

北周武帝一生中另一件大事就是灭佛。

南北朝时,佛教开始在中国传布兴旺起来,有人上书警告最为佞佛的梁武帝说,天下户口几乎被寺庙占去了一半。北朝佛教的影响更大,北魏末年有佛寺三万余所,僧尼达二百万以上。北齐佛风更炽,境内佛寺四万多所, 僧众二百万。僧侣不仅干涉政治而且干涉经济,寺院经济日益发展,僧侣地主和世俗地主互相争夺土地和人民,大量的壮劳力投入佛门,国家因此而失去兵源。佛教对当时社会的冲击,不亚于洪水猛兽。一些统治者虽说也感受到了佛教对国家政治、经济、军事的冲击,但他们却不愿对佛教采取什么措施,因为佛教能欺骗和麻痹广大穷苦大众,封建统治者正是看中了佛教的这一作用。所以宋文帝说如果天下的百姓都信佛教,“则吾坐致太平,夫复何事!”正因为如此,南北朝的统治者对于佛教一般都是采取政治上保护、经济上支持的政策。比如梁武帝把佛教定为国教,几次舍身到同泰寺去当“寺奴”。因此,在当时灭佛是需要勇气和毅力的。在北周武帝之前,魏太武帝也曾灭佛,魏太武帝灭佛主要采取武力,而北周武帝灭佛主要采取和平的方式,所以效果更好些。

天和二年(567),有一个叫卫元嵩的人给周武帝上书,认为“唐、虞无佛图而国安;齐、梁有寺舍而祚失者,未合道也。但利民益国,则会佛心耳。夫佛心者,大慈为本,安乐含生,终不苦役黎民。”因此,他建议周武帝灭佛。

卫元嵩本是四川的一个和尚,为了哗众取宠,他听从自己老师的建议, 故意装疯卖傻。后来,他到了长安,一方面与当朝权贵结交,一方面玩弄故伎,让大家认为他是与众不同的奇人,他对周武帝鼓吹灭佛,也本是出于这一目的。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卫元嵩的建议正符合急于求治的周武帝的心意,出于政治、经济、军事上的考虑,周武帝决定灭佛。

不久,周武帝先后召开了几次大会,召集百官、道、僧聚集一堂,讨论是否应该灭佛。尽管周武帝灭佛之意已很明显,但讨论进行了四次之多,仍无结果。因为当时佛教已深入人心,扭转世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重要的是,当时朝廷中掌握实权的是宇文护,宇文护是虔诚的佛教徒,灭佛之事, 阻力首先来自于他。所以,当时灭佛的条件远未成熟。

公元 572 年,周武帝诛杀宇文护,把大权收归己有之后,于次年十二月,

又召集道士、僧侣、百官再次讨论佛、道、儒三教的问题。这一次,“帝升高坐,辨释三教先后,以儒为先,道教为次,佛教为后”。把佛教抑为最末, 事实上已是灭佛的前奏。当时有些佛教徒不知周武帝用意所在,还一个劲地争辩不休,说明佛教当在道教之上,心里很不服气。而另一些明眼人却看透了周武帝的心事,指出:“若他方异国,远近闻知,疑谓求兵于僧众之间, 取地于塔庙之下,深诚可怪。”他们认为周武帝这样做并不能达到预期目的, 因为“但顽僧任役,未足加兵;寺地给民,岂能富国”(《广弘明集》卷 24

《周释昙积》《谏周高祖沙汰僧表》)。

僧侣的讥讽、反抗都无济于事,反而更增添了周武帝对灭佛的决心。建德三年(574)五月十五日,周武帝下诏“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并禁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尽除之。”一时间,北周境内“融佛焚经,驱僧破塔⋯⋯宝刹伽兰皆为俗宅,沙门释种悉作白衣”(《历代三宝记》)。

建德六年(577)正月,周武帝率军攻入齐邺城。当时齐地佛风最盛,周武帝决心将尊儒灭佛的政策在齐地推行。齐国有一个叫熊安生的国子博士, 博通五经,听说周武帝入邺城,连忙叫家人扫门准备迎接周武帝前来拜访, 他的家人都感到奇怪,熊安生说:“周帝重道尊儒,必将见我。”果然不久, 周武帝就亲自来拜见他了。周武帝给了这个儒生很高规格的礼遇,“不听拜, 亲执其手,引与同坐,赏赐甚厚,给安车驷马以自随”(《资治通鉴》卷一七三《陈纪》七)。在尊儒的同时,周武帝又召集北齐僧人,讲叙废佛的理由。僧人慧远以地狱来威胁周武帝,他警告周武帝说:“陛下今恃王力自在, 破灭三宝,是邪见入。阿鼻地狱不简贵贱,陛下何得不怖。”(《广弘明集》卷十《叙释慧远抗周武帝废佛教事》)周武帝没有惧怕所谓死后下地狱的警告,下令禁断齐境佛教。

周武帝灭佛一事,被佛教徒视为佛教浩劫,竭力攻击。但从当时历史来看,周武帝的灭佛对社会发展所起的作用是利大于弊的。周武帝不顾世俗偏见,从公元 574 年到 578 年,他下令“毁破前代关山西东数百年来官私所造一切佛塔,扫地悉尽。融刮圣容,焚烧经典。八州寺庙,出四十千,尽赐王公,充为第宅。三方释子,灭三百万,皆复军民,还归编户。”(《历代三宝记》)

周武帝灭佛,时间较长,涉及面广,触动深,成绩很可观,这一点是值得充分肯定的。因此当时有人称赞说:“帝独运远略罢之(指灭佛),强国富民之上策”(《广弘明集》卷七《叙列代王百滞惑解》)。灭佛事实上也起到了“民役稍希,租调年增,兵师日盛。东平齐国,西定妖戎,国安民乐” 的作用。正因为北周成功的灭佛运动,才使它国力大大增强,为灭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