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中偏安幽州

八王之乱和刘渊起兵,使得中原鼎沸,海内涂炭。北方的一些少数民族亦卷入到内战之中。如鲜卑拓跋部、段部、宇文部,都依附于东海王越势力, 与成都王颖以及刘渊、石勒为敌。白部鲜卑则依附于刘渊,与西晋王朝相对立。在内乱初期,慕容廆则采取观望中立政策,既未党同某一派系势力,也未独树一帜,趁火打劫。只是在永嘉元年(307),他自称鲜卑大单于,但也未公开与晋朝分庭抗礼。

这期间,幽州局势亦动荡不安。辽东太守庞本以私仇杀东夷校尉李臻, 结果塞外的鲜卑素连、木津二部借口为李臻报仇,连年寇掠,使得辽东百姓流离失所,归附慕容部以求庇护者日月相继。太守袁谦连战失利,东夷校尉封释欲求和于素连等。在这种情况下,廆子翰劝他说:“求助于诸侯不如勤王,自古有为之君无不以此成就功业。现在素连、木津跋扈,王师败覆,苍生涂炭,局势的确十分严重。素连等人以诛庞本为名,实则叛乱为寇。封释欲诛庞本请和,其后果不堪设想。辽东倾没,至今已有二年;中原兵乱,王师屡败,故勤王仗义,时在今日。望单于出师救倒悬之命,发义兵以诛素连、木津等叛逆。这样,上可以兴复辽邦,下可以吞并二部;外可得忠义之名, 内则尽收私利,同时为我们的部族奠定了发展的基础,最终必将得志于诸侯。”慕容廆接受了这一建议,率骑兵征讨素连、木津,皆斩之。二部降廆, 徙居于棘城。廆复立辽东郡,又返回辽西。

平定辽东后,慕容廆声望大增,成为幽州地区举足轻重的实力人物。他奉行勤王和不受制于他人的政策,积极发展个人势力。洛阳陷落后,冀州刺史王濬承制,任命廆为散骑常侍、冠军将军、前锋大都督、大单于,企图将廆纳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廆以非王命所授,拒之”。建兴中,廆接受了晋愍帝的任命,为镇军将军,昌黎辽东二国公。愍帝被俘后,晋元帝又遣使拜廆假节、散骑常侍、都督辽左杂夷流人诸军事、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廆本想拒而不受。征虏将军鲁昌劝说道:“今两京陷落,天子蒙尘。琅邪王睿在江东承制,终将继晋朝正统。今明公雄据辽左,跨总一方,而诸部仍聚众称兵,不遵从明公,原因就在于您官非朝廷任命。而今宜通使琅邪王, 劝其称帝,然后宣敷帝命,以伐有罪,谁敢不从!”廆认为鲁昌言之有理, 遂遣其长史王济从海路到建康,并在建武元年(317)六月,与并州刺史刘琨、幽州刺史段匹c 等一百八十人上书司马睿劝进。司马睿称帝后,复遣谒者陶

辽到廆处重申前一次任命,廆受之,固辞公封。

慕容廆受命,并不表明他甘为晋臣,只是因他的势力尚未强大到建国称帝的程度而已。他常说:“我积福累仁,子孙当有中原。”建武二年(318), 世子皝得子◻,廆见了◻后,高兴地说:“此儿骨相不凡,必然为我家夺得天下。”为了替子孙奠定得天下的基础,他虚怀引纳,法政修明。他认为: “刑狱关系到人命,不可以不慎。贤人君子是国家的脊梁,不可以不敬。农耕是国家之本,不可以不急。酒色宠佞是乱德之甚,不可以不戒。”又著《家令》数千言以申其旨,训诫子孙。

慕容廆所实行的清明政治,使他所控制的辽左地区在二京倾覆、幽冀沦陷的情况下,成为中原流亡士庶的归宿之一。慕容廆遂立郡以统流民,冀州人为冀阳郡,豫州人为成周郡,青州人为营丘郡,并州人为唐国郡。当时流寓士人见廆草创大业,都怀有去就之心。河东闻喜名士裴嶷首先以廆为主, 确定双方的名分,为群士作出表率。廆非常高兴,以嶷为长史,委以军国之谋。为稳定人心,招揽人才,廆还在流民中推举贤才,委以政务。他以河东裴嶷、代郡鲁昌、北平阳耽为谋主;北平逢羡、广平游邃、北平西方虎、渤海封抽、西河宋奭、河东裴开为股肱;渤海封弈、平原宋该、安定皇甫岌、兰陵缪恺以文章才俊任居枢要;会稽朱左车、太山胡毋翼、鲁国孔纂以旧德清重引为宾友;平原刘赞精通儒学,任为东庠祭酒,以教授世子皝和其他鲜卑贵族子弟。慕容廆有余暇时,还常常亲临太学听刘赞授业,以示重视儒学。于是博得汉族士人的赞誉,在辽左形成了初具规模的胡汉结合的地方政权。

当时晋平州刺史、东夷校尉崔毖自认为出身名门望族,流亡士人必然会投奔他,结果事与愿违。他猜疑是廆拘留了流亡士人,遂暗地里勾结高句丽、鲜卑宇文部及段部,企图借用三者的力量攻灭廆并分割其地。太兴二年

(319),三国伐廆。廆轻蔑地说:“三国相信了崔毖的谎言,为了一时之利, 乌合而来罢了。既无统一指挥,又互不服气,此敌被我所破是必然的。然而敌人刚刚会师,锋芒毕露,希望与我们速战速决。如果迎战,正中其下怀。不如固守待敌,使敌人产生疑惑,互相猜忌防备。一是可能怀疑我们与崔毖私订密约,诱其攻伐而欲削弱三国的实力;二则可能怀疑三国中有与我们相通者。等到敌人人情沮丧,然后进攻,必定会大获全胜。”于是在三国合攻棘城时,廆一方面闭门不战,一方面遣使送牛酒以犒劳宇文部。同时又故意在城墙上大声对将士们说:“崔毖昨天遣使至我方。”果然高句丽和段部中计,以为宇文部与慕容廆私下相通,遂撤军归国。

宇文部首领悉独官仗着人多势众,说:“二国虽然撤军,我却可以独自兼并慕容部,何必非要别人助攻!”遂率军围城,连营三十里。守城将士生惧,内外骚动。慕容廆向长史裴嶷征求对策。裴嶷说:“悉独官虽然兵多势众,但军无号令,兵无部阵。如果挑选精兵,攻其不备,必将取胜。”廆遂挑选精锐步兵由世子慕容皝率领,为前锋;又让其子慕容翰领精锐骑兵为奇兵,从旁门出,直冲敌营;他亲自率方阵军队为后援。悉独官自恃兵众而未设防,直至廆军出击,才慌忙率军应战。两军刚一交锋,侧翼慕容翰所指挥的骑兵已攻入敌营,四处纵火。宇文部军心顿时大乱,悉独官束手无策。慕容廆乘势猛攻,大获全胜,全歼敌军,悉独官只身逃脱。

崔毖闻讯,担心慕容廆识破自己在幕后所搞的诡计,派兄子崔焘前往廆处致贺。恰好三国使者也来廆处请和。使者都说:“攻伐并非我们的本意, 是崔毖挑唆的结果。”慕容廆于是领着崔焘来到大破悉独官的战场,并布置

了戒备森严的军队,对崔焘说:“你的叔父指使三国攻打我,为什么你还来虚伪相贺!”崔焘十分恐惧,在事实面前狼狈不堪,不得不低头认罪。廆遂放了崔焘,让他捎口信给崔毖说:“投降是上策,逃走是下策。”随即发兵伐毖。崔毖无力抵抗,只好丢弃家室,带领数十骑投奔高句丽。慕容廆收降崔毖部众。崔毖的谋主高瞻,英爽而有俊才,慕容廆很敬重他,使他与崔焘一起迁往棘城,待以宾礼。又任命他为将军,瞻称病不起。慕容廆几次去高瞻住处探视,指着高瞻的心意味深长地说:“你的病在此而已。现在天下大乱,四海分崩,苍生涂炭,流离失所。我愿与诸位匡复帝室,消灭叛逆于洛阳、长安,迎天子于江南。澄清天下,建立殊勋,这就是我的心愿。你是中州大族,冠冕后裔,应痛心疾首于局势,为兴复帝业而枕戈待旦,为什么要以华夷之别而与我心怀芥蒂呢?况且大禹出自西羌,周文王生于东夷。所以看人应以其志略如何来判断,怎么能因为族俗不同而不肯与之共事呢?”高瞻仍然称病不起,慕容廆极为不满。而宋该与瞻早有矛盾,遂劝廆除掉高瞻。高瞻风闻此事,恐惧不安,忧郁身亡。

太兴三年(320),高句丽又派兵侵扰辽东,慕容廆发兵击退了这次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