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党争

平吴后,张华“名重一世,众所推服,晋史及仪礼宪章并属于华,多所损益,当时诏诰皆所草定,声誉益盛,有台辅之望焉。”但皎皎者易污,他的功勋和才能,亦招来忌妒和谗言。张华虽襟怀坦白,洁身自好,不搞浮华交游,不介入朋党之争,可是,处于政争纷纭的旋涡中心,想要避免是非, 又谈何容易!西晋统治集团从咸宁年间开始,在围绕齐王司马攸之国、伐吴以及太子(即惠帝)废立的问题,逐渐形成两大对立势力。尚书令贾充、中书监荀勖、左卫将军冯紞等人为一方,他们为人鄙薄,好观察上旨,承颜悦色,专以曲意逢迎为事;他们主张剥夺齐王攸实权;反对出师伐吴;反对废黜“不堪政事”的痴呆太子。侍中任恺、中书令和峤、庾纯、向秀等人为另一方。他们以名士自居,刚直守正,素轻视贾充等人的为人;他们反对齐王攸之国;主张废昏立贤,更择太子。两派矛盾逐渐激化,由政争发展到人身攻击,互相倾轧,闹得不可开交。张华与任恺、和峤等人关系虽很好,政见基本一致,但他却避免卷入两派的人事争端中。可是,他在伐吴问题上与贾充等人形成的尖锐对立,却使他在平吴前后成为贾充一党的主要攻击目标, 屡遭谗言中伤。

平吴后,“自以大族,恃帝恩深”的荀勖,对张华“憎恶之,每伺间隙, 欲出华外镇”。晋武帝起初并未听信荀勖谗言。有一次,晋武帝问张华谁可成为辅政大臣的合适人选,张华回答说:“明德至亲,莫如齐王攸,宜留以为社稷之镇。”而武帝一直猜忌其弟齐王攸,不欲他权势过重,而想出齐王攸之国。张华的意见当然不合圣意,故“微为忤旨,间言遂行”,遂于太康三年(282)春正月,出任使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

张华到镇前,鲜卑慕容涉归大肆侵掠辽西,占领昌黎。张华一到镇,即于三月派安北将军严询征伐慕容涉归,在昌黎附近大败之,杀伤数万人。张华在军事胜利后,并未继续穷兵黩武,以武力征服作为调整民族关系的杠杆, 而是以安抚来使慕容氏款服。慕容涉归子慕容廆往谒张华,张华以礼相待, “以所服簪帻遗廆,结殷勤而别”(《晋书·慕容廆载记》)。正由于张华“抚纳新旧,戎夏怀之,东夷马韩、新弥诸国依山带海,去州四千余里,历

世未附者二十余国,并遣使朝献。于是远夷宾服,四境无虞,频岁丰稔,士马强盛”。

张华在外藩取得的出色政绩,得到朝野人士的赞赏。时朝议欲征召张华入朝,任为尚书令,进号开府仪同三司,这一动议使贾充党羽侍中冯紞不安。冯紞曾反对伐吴,“吴平,紞内怀惭惧,疾张华如仇”(《晋书·冯紞传》)。加之张华曾对武帝非议过冯紞的哥哥冯恢的品行才能,所以冯紞利用“深有宠于帝”的地位,对张华竭尽中伤之能事。冯紞曾侍从武帝,借议论锺会叛乱说:“臣以为锺会之所以叛乱,颇与太祖(司马昭)有关。”武帝听后大为不解,问冯紞缘由。冯紞回答说:“锺会才浅识薄,而太祖却夸奖太过, 称赞他有谋略,授以高官显爵,使他处于要帅重地,掌握精兵强将,因此使锺会自以为谋略万无一失,却功名不符,未受重赏,遂心怀不满,飞扬跋扈, 起兵反叛。”武帝听后表示赞同。冯紞又进一步说:“既然陛下已经同意我的看法,那么就应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为诫,不要让像锺会那样的人再重蹈覆辙。”武帝问:“现在还有像钟会那样的人吗?”冯紞让武帝屏退左右后,遂以隐喻的方式诋毁张华说:“过去曾为陛下出谋献策,为国家建立了大功的大臣,可谓人人皆知。现在出据方镇、掌握军队的人,陛下都应对其严加防范。”于是武帝遂“纳冯紞之间,废张华之功”(《晋书·五行志》), 非但未采纳朝议征召张华为尚书令,反而剥夺了张华的方镇统兵权,以重儒教为由,任命他为有职无权,形同虚设的太常卿。不久后,又以太庙屋栋折为由,免张华官。而后一直到武帝死,张华始终郁郁不得志,未任职官,仅“以列侯朝见”,尽管这样,他仍能做到宠辱不惊,既不为自己申理称冤, 又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与佞幸小人争一日短长。

武帝死后,惠帝即位。张华的处境稍有好转。永熙元年(290)秋八月, 惠帝立其子广陵王司马廆为皇太子,是为愍怀太子。惠帝“盛选德望以为师傅”(《晋书·愍怀太子传》),张华因而被任为太子少傅。当时杨太后的哥哥杨骏操持朝政,他“自知素无美望”(《晋书·杨骏传》),所以对张华等德高望重的大臣,猜忌而“皆不与朝政”。张华心胸豁达,没有为此而耿耿于怀。永平元年(291)三月,贾后与汝南王亮、楚王玮合谋诛杀杨骏, 又欲废杨太后为庶人。在朝议时,群臣“皆承望风旨”,赞成废黜太后。张华则既不以贾后旨意为己见,又不计多年来官场失意之恩怨而对武帝遗孀杨氏落井下石,他认为“夫妇之道,父不能得之于子,子不能待之于父。皇太后非得罪于先帝(武帝)者也。今党其所亲,为不母于圣世。宜依汉废赵太后为孝成后故事,贬太后之号,还称武皇后,居异宫,以全贵终之恩”。尽管他的意见未被采纳,其为人之坦荡正直却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