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禅观思想。

对于道安来说,《般若》是重要的,禅观也是重要的。道安,可说是解在《般若》,行在禅观。

安般者,出入也。道之所寄,无往不因;德之所寓,无往不托。是故安般寄息以成守,四禅寓骸以成定也。⋯⋯得斯寂者,举足而大千震,挥手而日月扪,疾吹而铁围飞,微嘘而须弥舞!⋯⋯夫执寂以御有,策本以动末,有何难也。(《祐录》卷六:《安般注序》)

“安般”,就是“数息”观,是初入门的禅观(以数出入息而收心致定)。

“四禅”,则是较高级一些的禅定(禅分初、二、三、四级,故总称“四禅”)。“数息”、“四禅”,均属世间禅定,而在这里,道安却把它们拔高到如此神奇的地步。这,明显地反映出了道安是多么地看重禅观。

以大寂为至乐,五音不能聋其耳矣;以无为为滋味,五味不能爽其口矣。⋯⋯其为行也,唯神矣故不言而成,唯妙矣故不行而至。⋯⋯此乃大乘之舟楫,泥洹之关路。

(《祐录》卷六:《阴持入经序》)

可是,颇为遗憾的是:

于斯晋土,禅观弛废,学徒虽兴,蔑有尽漏。何者?禅思守玄,练微入寂,在取何道,犹觇于掌;堕替斯要而悕见证,不亦难乎?(同上)

禅观,是“大乘舟楫”、“泥洹关路”,可惜在“晋土”这里,却“弛

废”不兴。表面看来,学禅的人虽还不少,而实际上,却没有一个能够断烦恼(“尽漏”)得解脱的。所以,要想“入寂”、“见证”,实在是太难了。

邪正则无往而不恬,止鉴则无往而不愉。无往而不愉,故能洞照傍通;无往而不恬,故能神变应会。神变应会,则疾而不速;洞照傍通,则不言而化。不言而化,故无弃人;不疾而速,故无遗物。物之不遗,人之不弃,斯禅智之由也。故经曰:道从禅智, 得近泥洹。岂虚言哉!⋯⋯安每览斯文,欲疲不能。(《祐录》卷六:《人本欲生经序》)

“每览斯文,欲疲不能。”足见道安对于禅观用心之殷,用力之勤。有

了禅观,就能“无弃人”,“无遗物”,禅观之为用,仍被拔高了。

十二门者,要定之目号,六双之关径也。定有三焉:禅也,等也,空也。用疗三毒,绸缪重病,婴斯幽厄,其日深矣。贪囹、恚圄、痴城至固,世人游此,犹春登台,

① 罗什于姚秦弘始三年(东晋安帝隆安五年——401)十二月二十日(当是公元 400 年的一、二月间了), 达到长安,距道安去世(385),已十六七年。

甘处欣欣;如居花殿,嬉乐自娱。蔑知为苦,尝酸速祸,困惫五道。夫唯正觉,乃识其谬耳。哀倒见之苦,伤蓬流之痛,为设方便,防萌塞渐,辟兹慧定,令自瀚涤。⋯⋯行者挹禅海之深醴,溉昏迷之盛火,激空净之渊流,荡痴尘之秽垢,则皎然成大素矣。(《祐录》卷六:《十二门经序》)

“十二门”,就是十二种禅定:四禅(初、二、三、四禅),四无量心

(道安称为“四等”,即慈、悲、喜、舍),四空定(亦称“四无色定”, 即“空无边处定”、“识无边处定”、“无所有处定”、“非想非非想处定”)。人们有贪、瞋、痴“三毒”,修此三四一十二种禅定以治疗之:修四禅定以破“贪囹”,修四无量心以除“恚圄”,修四空定以摧“痴城”。“三毒” 既除,即得解脱。所以,这“十二门”禅:

乃三乘之大路,何莫由斯定也。自始发迹,逮于无漏,靡不周而复始习兹定也。行者欲崇德广业而不进斯法者,其犹无柯而求伐,不饭而徇饱,难以获矣。醒寤之士得闻要定,不亦妙乎?⋯⋯每惜兹邦,禅业替废⋯⋯(同上)

道安从信仰主义的角度,强调“十二门”禅对于修行者的极端重要性。

认为这些禅定,乃是“三乘之大路”,对“十二门”禅,可谓推崇备至。

根立而道生,觉立而道成,莫不由十二门立乎定根以逆道休(体?)也。⋯⋯默动异刹,必先正受,明夫匪禅无以统乎?无方而不留,匪定无以周乎?万形而不碍,禅定不愆于神变乎何有也。至矣,尽矣,蔑以加矣。(《祐录》卷六:《十二门经序》)

道安之于“十二门”禅,真可谓“叹观止矣”!

道安的《般若》思想,反映了他在佛学理论上的见解;而道安的禅观思想,则反映了他在佛教修持上的践履。原来,佛教的信仰者,不管他是属于小乘还是大乘,也不管他是属于空宗还是有宗,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于出世解脱的追求:小乘人企求涅槃,是为了这一目标;大乘人企求菩提,同样是为了这一目标。而为了能够得到解脱,就需要修行解脱之道。佛教认为,障碍人们得解脱、致使人们轮回不息的祸根,是各种烦恼(根本的烦恼,是贪、瞋、痴“三毒”——而最根本的,则是“无明”(痴));因此,要想获得解脱,就必须断除烦恼。而只有智慧,才能断除烦恼;只有禅定,才能引发智慧,即所谓“定能发慧”(定,则又是由戒所引生,即所谓“戒能生定”。此之谓戒、定、慧“三学”)。于此可见,在佛教徒的宗教践履上,禅定是何等的重要!道安的禅观思想,正反映了他对于这种践履的重视。当然,从上述资料中,还只能看出道安对于禅观的看法,对于修习禅观的重视程度;至于道安在修习禅观上的造诣如何,则文献不足,无法评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