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得黄金非幸也：在加州荒陬之地的萨特

加州梦破碎，

萨特，不会是最后一人。

萨特于1803年生在靠近瑞士边界的德国境内，原本似乎注定要庸庸碌碌过其一生。萨特在布料店当小职员，然后结婚，生下四个小孩，安稳过着小康的中产阶级生活。但个人的想象力、魅力、雄心、欠缺生意头脑，终将引领他横越大洋，然后横越大陆。

为了躲债，他抛妻弃子，前往美国的西大荒（1834年时指的是密苏里）。他靠着自己的欧洲人身份、能操四种语言的本事、“旧世界”的魅力，闯天下。当时西部的毛皮贸易很兴盛，他想趁机赚点钱，于是借了钱，带着货物，启程前往圣塔菲（Santa Fe，位于今新墨西哥州，当时仍属墨西哥）。在这里，他立下了将跟着他一辈子的行事风格。一名生意伙伴骗走了萨特的货。但他未打消西部冒险念头，反倒撇下债主，前往他所听到的人称加利福尼亚的地方。

前往加利福尼亚之旅，让他发现这个墨西哥省份是何等的偏远又落后，何等多民族杂居的地方。他走陆路前往温哥华堡（Fort Vancouver，位于今华盛顿州），来到英属哈得孙湾公司（British Hudson Bay Company）的西岸总部。但加利福尼亚距他仍然遥远。他等了数星期，然后搭上前往夏威夷王国的船，当时，夏威夷王国是太平洋沿岸诸国里活跃的一员。一路上每停靠一地，他都结交朋友，收集推荐信，然后在下一个港口递上推荐信。在夏威夷待了四星期，萨特前往阿拉斯加的锡特卡（Sitka，阿拉斯加当时为俄国一省）。最后，在离开密苏里二十一个月后，他抵达加利福尼亚的蒙特利（Monterrey），在那里，他虽然有债在身，仍向墨西哥当局献上推荐信、他个人的丰功伟绩、他对未来的构想。

这个省当时仍大抵未受人为破坏，有约三十万印第安人和一万五千墨西哥人，过着近乎自然经济的生活。没有邮递服务，没有银行，靠出售牛皮赚钱。但萨特有宏远的计划。他未建议开采金矿或发展贸易，反倒建议将加利福尼亚以牛只畜牧为基础的小规模经济，转化为农、工业。

墨西哥总督担心附近英国、俄国、美国冒险家觊觎这块土地，欣然接受萨特的拓殖计划，赠予他约两万公顷的土地，地点位于该省荒无人烟的内陆，萨克拉门托河（Sacramento River）边。萨特根据父亲的故乡，将这殖民地取名为新海尔维第（New Helvitia）。入籍墨西哥前他是美国公民，为化解墨西哥对美国人入侵的疑虑，他决定引进欧洲移民到他的殖民地。萨特着手兴建一座大要塞，以抵御印第安人侵扰，将肥沃的土地化为小麦、豌豆、玉米、菜豆、葡萄的田园。

他还将“文明国家”的服饰引进他的殖民地，利用沙加缅度河兴筑灌溉、航运设施。他所带进的工具，有许多来自俄国人所卖给他的罗斯堡（Fort Ross）。萨特成为墨西哥政府的地方大员，他发护照，为新人证婚，分发地契。他是印第安人最倚重的代理人、民兵首领。他所统率的225名民兵，就是这块内陆地区的警察，民兵或操英语，或西班牙语，或德语，或洋泾浜莫魁伦南语（Moquelumnan），全部身穿俄国人所遗弃的制服。他所建的围桩坚不可摧，高5.4米，厚3米，围桩里摆设了多门火炮，其中一门来自莫斯科，是拿破仑围攻莫斯科失败后所留下。萨特常被称作是个拿钱就替人打仗的雇佣兵，但在此，他致力于维持安定和秩序。他打算辖下农地里的庄稼一茁壮茂盛，就把地卖给殖民者，然后卖商品给他们。他寻求长远稳健的发展，而非一夜致富。

他的目标使自己陷入矛盾处境。他的土地和地位来自他与墨西哥官员的良好关系。但光靠墨西哥人垦殖他的土地，人力不足，于是他找上当时正大批前来美国的欧洲、夏威夷移民。前来设陷阱捕捉动物以获取毛皮的美国人也愈来愈多，他们和萨特一样无意中发现西海岸，但希望快速致富，而非长远发展。用这批龙蛇混杂的人开辟新殖民地，实在不大可靠。

但萨特未停下脚步。他为辖下的大片麦田建造了磨坊，以便制成面粉卖给俄国人。他栽种葡萄以酿制葡萄酒和普通烧酒。他在美利坚河（American River）边建造一座木材厂，以为他打算成立的几个新殖民地提供原料。

马歇尔（James Marshall）就在那木材厂发现闪闪发亮的石子。马歇尔把那些石子拿给萨特看时，这位民兵首领还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在这之前，他几乎未想过黄金这东西，待翻阅过他的《大美百科全书》，才确认。

但萨特未因此乐昏头。他明白“这东西是个祸根”，知道黄金会“大大阻挠我的计划”。他最终体认到，发现黄金铸下了他失败的根由。但其实在发现黄金之前，萨特的殖民地就因为美国于1848年并吞上加利福尼亚而渐趋瓦解。萨特早料到美国会这么做，但新政府成立后，萨特的政治权利遭大幅削减，他的土地所有权也大部分遭推翻。萨特极力不让发现金子的消息外泄，但蜂拥而来的淘金客还是改变了加利福尼亚的面貌。他们擅自进住他的土地，开采他的黄金，屠杀他的牛只，虐待他的印第安工人。他们推倒他的要塞，以致他不得不放弃该要塞。为取得木材，他们拆除这坚固的要塞。

萨特有天时、地利的眷顾，且有先见之明，却不懂审时度势做出正确判断。他能在荒无人烟之地殖民兴业，却不懂善用新的商业大势。身为商人，他照理应懂得善用这些淘金者谋利。但生意伙伴总是更胜他一着。他被骗走了土地，他所计划辟建的城市，那个原本会被称作萨特维尔的城市，由他人动手开发，而取名萨克拉门托。萨特几近破产，无比伤心，离开加利福尼亚，前往东方的宾夕法尼亚，在那里靠着不算丰厚的养老金勉强过活。加州梦破碎，他不会是最后一人。

（美国国会图书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