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限制人口增加的决不是土地所能生产的生活资料

英国哲学家马尔薩斯首先使人们注意到由于挣扎在极端贫困中的过剩人口所引起的灾难。他毅力坚强,学识渊博,研究事物极其深入细密,并且充满伟大博爱精神的思想。他叙述了所有野蛮、文明、古老或现代国家的情况。他指出每个国家的灾难和死亡的最基本原因,假使人口增加过快就能够破坏社会。1798 年,他的《人口论》一书初版问世后,立即引起政治家们重视人口增加过快的危险;在他以前,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孟德斯鸠、富兰克

这些东西,必须有购买这些东西的人,而这个人还要继续利用这些东西从事农业生产,人虽然改变了,资本的用途并未改变。

林、詹姆斯·斯图亚特、阿瑟·杨格和唐森虽然也都指出过这种危险,但是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马尔萨斯指出,很多国家的政治制度和宗教制度都有使已经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进一步加深的趋势,这就给政治经济学的主要部门指出了一个崭新的方向。他的著作连续再版五次,每次他都作了新的补充和修改,因而大大扩大了他的影响,他的学说也获得了全面的发展。但是, 不管这种学说如何完备,在我们看来却不是正确的。马尔萨斯先生特别强调了一种他认为十分明显、十分普遍的主张;他毫不加考虑地以此作了他的理论基础,正因为如此,他才陷入了严重的错误,我们认为这些错误相当危险, 虽然我们非常尊敬马尔萨斯先生,但是仍然认为对他的理论必须加以驳斥。

马尔萨斯先生主张的原则是:任何国家的人口都受着这个国家所能提供的生活资料的数量的限制。这种主张,只有就整个地球或者对一个完全不能从共他国家取得一部分生活资料的国家来说,才是正确的;它在其他一切有对外贸易的地方都不适用。除此以外,最重要的是这种主张只有抽象的正确性,而且不能适用于政治经济学。人口从未达到过生活资料的最大限度,而且它可能永远不能达到这种限度;所有需要生活资料的人,都没有向土地要生活资料的方法和权利!另一方面,依法垄断土地的人也决不想使土地所能生产的生活资料完全生产出来。任何国家的土地所有者都反对、而且必须反对专以增加生活资料为目的而不能增加他们收入的耕种方式。早在一个国家不能生产更多的生活资料使人口停止增加以前,人口的增加就由于人们无力购买生活资料或者不能进行生产生活资料的劳动而停止了。

马尔萨斯先生说,人口每二十五年要增加一倍,而且是按几何级数累进增加的,可是用于提高土地产量的劳动对土地生产量的增加却是递减的。即使土地的生产量在头一个二十五年能够增加一倍,第二个二十五年只能增加三分之一,以后只能增加四分之一,更往后就只增加五分之一,这样,生活资料就是按算术级数增加的了。在两个世纪中,人口增加的级数为一、二、四、八、十六、三十二、六十四、一百二十八,而生活资料增加的级数却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这就是马尔萨斯先生学说的理论基础,在他的全部著作里,不断地引证

这种理论,可是在我们看来,这是彻头彻尾的谬论。只是抽象地提出了人口的可能增加,并没有根据现实同动植物的积极增长相比较,因此他只看到了比较不利的情况。决不应该这样比较粮食和人口的增长。

从理论上讲,植物是按照几何级数增加的,增加的速度要比牲畜大无数倍,而牲畜增加的级数又比人大无数倍。一粒小麦头一年结实二十粒,第二年就要结四百粒,第三年是八千粒,而第四年则是十六万粒。但是,要想使它能够这样增加,必须使它不缺乏营养,就是说,不能缺乏种小麦的土地; 这个道理也完全适合于人类。

吃草的牲畜的增加速度当然比较慢,羊四年增加一倍,八年增加两倍, 而且永远是这样四年一倍地增加,增加的级数是八、十六、三十二,到了第二十四年,按照马尔萨斯先生的说法,羊的头数同还没有增加一倍的人口已经成六十四与一之比了。

这种植物、动物和人类三方面的增加能力是假定的。植物、动物和人的真正现实的增加能力,都受人的意志限制。但是,在我们的社会里,并不是由随便哪一个人的意志,而是由土地所有者的意志来限制的。在土地荒废着的时候,土地所有者完全可以决定发挥或限制植物的增加能力;只要植物没

有被动物吃光,土地所有者就能完全决定发挥或者限制动物的增加能力,可是,当人们只向他索取土地的果实而不给他收入作为交换条件的时候,他就会对动植物的增加能力都加以限制了。

研究一下人类历史就会看到,无论在什么时代和什么地方,总是人类的意志,或者更确切地说,总是人类自己给自己制定的法律是唯一限制生活资料增加的意志,也是限制人类蕃衍的意志,因为法律就是人类这种意志的表现。人们经常看到,不幸的工人得不到或者不能充分得到自己劳动的工资, 他们身体日益衰弱,挨饿和死亡;但是,在任何国家,从未见过人们的口粮减少到像一个被围城市的居民或者一只遇险的船上的船员那样少的。人们从未见过不是收成不好、而是人们不能更多的生产使人类的生活资料不能充分满足生存的人的需要的,甚至在生存的人由于穷困或者劳动阶级不能得到充分的工资而迅速减少的时候,也是如此。人口从未由于土地不能完全按照需要的比例生产新的果实而停止增加,人口也从未增加到使土地的果实不能再以几何级数增加的程度,因为这样增加的级数,无论对于人类或是土地的果实来说,都是假定可能的,而人类从不运用这种假定可能的能力。

由于天时不利而造成的灾荒,绝对不是马尔萨斯先生所说的人口增加的障碍。他的假定是不能生产,而不是应该产生的产品的损失。旱涝对于收成的破坏,决不能证明下一年就不能生产比出生的人口更多的谷物。

但是,当穷人阶级得不到生活资料或者没有这种购买力的时候,人口的迅速增加就被迫停止,这是马尔萨斯所谓的人口增加的永恒规律,可是,富人阶级并不缺少粮食,贵族阶级并不愁没饭吃,他们的身份和特权都高出一般公民,国家的这种特权阶级里的人口总该是绵绵蕃息的了。

任何地方的贵族都拥有足够的生活资料,在他们的后代贫无立锥以前, 他们的丁口总该是逐渐增加的了;可是事实恰恰相反,人们看到,世界各国的古老家族,都是传不到几代就灭户了,贵族阶级只是不断地从升为贵族的人来补充才得以保持自己的人口的。每个家长都不希望增加有辱门庭的后代。尽管某些家族分了很多支,可是已经绝嗣的家族数目要比这个数目更大, 亨利四世时代的人的后代就已经没有他们祖先的人数那样多。这个人所共知的事实,应该使今天还为贵族受穷而惶恐不安的那些人放心了,永久继承权是不能保障贵族的财产的。关于蒙莫兰西家族的起源至少可以追溯到于格·加贝时代①,可是谁都知道,所有姓蒙莫兰西的人后来都以姓这个姓为无上光荣。蒙莫兰西家族的人从来不忧衣食,按照马尔萨斯先生的学说,这个家族人口必定是永远没有因为缺乏口粮而停止增加,它的人口应该是每二十五年增加一倍了。根据这种算法,假定这个家族的始祖生于公元 1000 年左右,

到 1600 年时,他的后代应该是一千六百七十七万七千二百一十六人。事实上,那个时代整个法国都没有这么多人口。这个家族的人口如果一直这样增加下去,到今天,全世界将为一个蒙莫兰西家族占满了;因为他们的人数到1800 年就应该是二十一亿四千七百四十七万五千六百四十八人。这样计算看来好像一个笑话;可是这确实可以使我们清楚地看到,一方面,一个家庭只靠人类可能增加的能力,能够增加多少人口;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到,人类的意志总是怎样限制这种增加的,人类意志所提出的这种障碍是不受生活资料的数量影响的,因为这种障碍首先阻止了社会最高阶层的人口的增加,

① 参阅本书第六篇第四章。(中译文见本书第 374—383 页。——译者)

或者说首先阻止了最不受穷困威胁者的人口的增加。

人在蒙昧时代是以渔猎为生的。鱼和猎物同人类一样,都是按几何级数增加的,鱼和猎物增加的级数也和人口增加的级数一样,达到一定水平就会自动停止。最初抗拒这个增加规律的是猎人,他们几乎不受社会法律约束, 而完全按自己的意志在这种情况下限制家庭人口的增加,以免加重他的负担。那时候,猎人的收入非常不可靠,他们往往挨饿,但这决不是由于他们的人口无限制地增加了;恰恰相反,他们的人口是完全停止不动的,到蒙昧时代的人和较文明的民族发生关系以后,猎人的人数减少得更快了。

文明的进步使游牧生活代替了渔猎生活,土地上保存得很好的天然产品,足以养活更多的人和牲畜。过去只能勉强养活五百西罗克猎人的荒野, 这时可以养活一万鞑靼的牧民和他们的所有畜群。牲畜永远比人口增加得更快。人的成长需要二十年,而牛只要五年,羊要二年,猪有一年就够了。牛的数目六年可以增加一倍,羊四年可以增加一倍,而猪两年就能增加到十倍。一个牧人只要得到一块从前用于狩猎的土地,他的畜群的增加总会大大超过他的家庭人口的。

一个鞑靼民族形成以后不久,确实很快地增加起来;但是,人们永远也没看到鞑靼人的畜群能够把鞑靼地方的大草原上的草完全吃光;当一个单独家庭知道它生活在这荒漠的原野里必然要逐渐衰落,而它要接近其他民族又会受到压迫的时候,它就希望人口增加,以便可以得到一种自卫力量,实际上,它很快就达到了这种程度。但是,当达到它认为适当限度的时候,增加就自动停止了。在阿拉伯、鞑靼、加布尔以及上苏格兰等等一切游牧民族中都可以看到血统的自尊心,这种自尊心是反对分居和析产的。青年子弟离开本族族长就可以找到新的牧场;但是,他们宁肯留在一起却不结婚。由于风俗习惯,他们结婚都很晚,结婚以后子女也不多。由于一切游牧民族都极好战,他们的后代最近更加减少了;尽管游牧生活非常诱人,乐趣很多,以致在农牧人口各占一半的阿富汗人中间常见的情况,也是只有农民去作牧民,而没有牧民去作农民的,可是人们从未看到牧羊部落的羊群把牧场吃光过。但是,从游牧生活过渡到农业生活,或者更确切地说,在被游牧民族遗

弃的地方发展起农业民族,确实是一种文明的进步。从此以后,人们不再依靠植物的夭然产品维持生活,而是以自己的劳动来生产和增加产品了。据估计,以前勉强能供养一户人家的荒蒸牧场所生产的谷物和家畜,这时可以供养三十户人家。因此,当一个民族由游牧生活转入农业生活时,它等于获得比它原有土地面积大三十倍的土地。它之所以不完全耕种这块土地,甚至最文明的国家之所以仍然有荒废的用于牧场的广大良田,是因为人的意志和法律在任何地方都反对完全耗尽能够生产生活资料的土壤肥力。

植物增加的几何级数,比牲畜增加的几何级数更大。用普通方法播种谷物,一年可以增加到五倍,在同样时间内,马铃薯可以增加到十倍。为了生产同样多的生活资料,马铃薯所需要的土地只为播种谷类土地的十分之一。但是,即使在人口最多的国家里,人们也不肯把所有播种谷物的田地都种上马铃薯,把所有牧场都种上谷物,把所有用于狩猎的树林和荒野都改为牧场。这些都是各国的后备财富,如果国家改变了计划,它可以在某一年突然大大增加本国的生活资料!它可以按几何级数来增加生活资料,使生活资料大大超过一切可能的人口增加。

我们说国家改变了计划,是因为农业民族的意志把用土地生产或不生产

的权利交给土地的主人了,土地是按照他们的利益来供应生活资料的;如果要求生活资料的人无须用个人收入来购买的话,则所有国家的土地所有者永远不会同意有人从他们的土地上取走生活资料。在罗马,有两万人挨饿,并且要求劳动,而罗马郊外有四十方土地工人,还荒芜着许多土地,按劳动力说他们足能使这些土地长满田禾,然而单单是他们愿意并不解决任何尚题, 只用自己劳动生产自己生活资料的土地工人,不能给土地所有者以任何利益。即使能给他一些东西,也不能抵补上土地所有者无须对土地加工就能得到的收益;所以,那里没有任何劳动,也没有生产任何生活资料,人口也就不应该增加丝毫,因为,旨在确立所有权的法律所表示的民族意志,反对人口这样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