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论出租制的经营

在最富裕的国家里,所有出于从前奴隶制度的契约,几乎完全为出租制的经营所代替;这种制度比任何其他制度更受到经济学 家的注意,他们普遍把这种制度看作是文化进步的结果。

地主通过租契形式把从未耕种的土地租让给农民,永远向农民征收固定的租赁费;佃户则要负责经管或亲自承担田地里的各种工作,提供耕畜、农具和农业资本,自己出卖收获的劳动果实和缴纳税款。佃户本人负责对一切农事方面操心和赢取利润,他把这些事看做一项投机买卖,他按照自己所投入的资本期待着相应的收益。

在奴隶制度刚废除的时候,还无法实行土地租赁制;被释放的奴隶还无力担负大量的开支。拿不出一年的劳动所需要的垫支费用;更不用说为开办一个农庄所必需的几年劳动需要的费用了。所以,当奴隶主在恢复奴隶自由的时候,还要给他一笔安家费,供给他耕畜、农具、种子和一年的粮食;虽然有这些垫支,对他说来,农庄仍然是一个耗资巨大的租约,因为,如果根据合同佃户保证在年成不好时照交地租,就只好放弃好年成的收益。但是, 一无所有的佃户什么也不能保证,这样,地主就要牺牲好年景的收成,得不到报酬。

最初的农场主(佃户)就是普通的农夫;他们用自己的双手进行大部分

的农业工作;他们使自己的企业适合自己家庭的力量;既然他们不能得到地

主充分信任,地主使用很多的强制性的条款来限制他们的活动,把租契限制到最少的年限,使他们永远处于受自己支配的地位。佃户的状况一般都是如此,除了罗马和英国以外,所有实行这种经营方式的地方,大致都是如此。可是,所规定的强制性的条款逐渐从租契中取消了,或者在执行过程中被忽略了,这确是事实,佃户可以更自由地支配他们半个世纪以前一直没种过的土地,于是,他们得到了更长的租期。不过,他们仍旧是农民,自己扶犁; 自己在田野上和马厩里照料牲畜;生活在新鲜空气中,习惯于经常的劳动和简单的饮食,这就造成了强壮的公民和勇敢的士兵。他们几乎从来不使用短工,而仅仅使用从那些与自己平等的人当中挑选出来的仆人,他们平等地对待这些仆人,同桌吃饭,饮同样的酒,穿同样的衣服,因此,农场主(佃户) 和自己的仆人就构成一个农民阶级,这些农民为同一的感情所鼓舞,分享同样的快乐,受同样的影响,以相同的纽带与祖国联系着。

农场主(佃户)的这种状况当然不比小地主好,但是,他们比对分制佃

农要强一些:虽然他们还有不少忧患,他们必须在规定的期限缴纳地租和赋税,他们有遭到最严童的困难和损失的危险,可是至少他们也有更大的希望, 他们的职业不受限制,可以向上爬,可以发财,可以转变为他们每个人所一心向往的地主。这种希望和忧虑交织在一起,使他们的智力获得了发展,他们理解知识的价值,培养了高尚的感情:在法国,佃户是法国公民,而对分制佃农只不过是个奴隶。

但是,英国的农场主(佃户),无论对于普遍的富裕生活的发展,或对于资本的积累都起着一定的作用,他们属于社会中比较高的阶级。他们为了增加自己的积蓄,建立规模更大的农场,由于较广泛的知识和较高的教育, 他们把农业看成了一门科学。他们利用了化学和博物学中所完成的许多重大发明。甚至他们的身上既带有商人习气,又带有农民习惯。由于他们希望获得高额利润而投入了大量资本。他们改变了那种出于贫困的、并非真正节约的吝啬作风:他们按时进行总结,这就使他们得到更多利用自己经验的方法。

另一方面,从这时起,农场主便不再是农民了,他们必须在自己手下培养一个劳动阶级,由劳动阶级用自己的劳动养活全国,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农民,并且是全国人口的重要组成部分。农民阶级由于从事非常适合每个人天性的劳动,他们是有力量的,他们可以随时参加其他的一切阶级。在必要的时候,起而保卫祖国的是这个阶级,对自己的出生地感情最深的也是这个阶级,只有政治要求这个阶级过美满的日子,尽管人们不这样安排。

当我们把小农场和大农场①进行比较的时候(这是我们经常进行的), 我们并没有注意到大农场剥夺了农民管理农田的工作从而使农民陷入比任何其他经营制度更加悲惨的地位。事实上,在豪富的农场主支配下担任全部农活的短工,完全处于受人支配的地位,不仅不如对分制佃农,从很多方面来看,还不如纳人头税或劳役制下的农奴。劳役农奴和纳人头税的农奴,虽然受尽折磨,至少他们还有一线希望,一分财产,以及让子女继承的一份遗产。至于短工,却没有任何财产,土地虽然肥沃,他们并不能指望它,或者天时很好,他们并不能因而怀有任何希望,他们不想为自己子女种下一棵树。他们也不想把自己年轻时的劳动用于等待年老才能收获的土地上。由于他们任

① 这项十分明智的法律没有推广到苏格兰和爱尔兰所实行的农奴制的土地租种制、或领主和佃户之间最新的契约上。因此,这三个王国里的农民受到层层剥削。

凭他们农场主的摆布,经常有失业的危险,时刻受着贫困、以及继之而来的疾病、意外事故、或者日趋衰老的威胁,由于他们面临着彻底破产的危险, 而没有任何发财致富的机会,因此,他们只依靠每周挣来的工资混日子。

农业工人被迫处于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养成节的习惯的。他们每天遭受的贫乏和痛苦只能使他们养成及时行乐的习惯。他们除了借酒浇愁以外, 由于怕吃了这顿没有那顿,总爱考虑怎样吃两口喝两口,同时,由于经常熬夜,和经常挨饿,也会养成贪吃的恶习。人们必须有自己的娱乐,但是社会组织使短工们只能享受这种最庸俗的乐趣,错误并不在于短工。

再说,社会上没有中间阶级的立足余地,因此即使短工积累了一点资本, 也难以利用这笔资本去牟利。他们和大农场主的命运相差太悬殊了,可是他们无法越过这种距离;在小农经营中,短工却可以用自己的微小积蓄租一小块对分的土地,然后再进而租一块较大的对分土地,或者买一座庄园;在其他的行业里,也是由于同样的原因不容中间阶级有立足之地!日工和其他所有工商业企业之间和租地一样也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下层阶级失去了在前一个文明时代鼓舞自己的一切希望。甚至英国本堂区对短工的救济也只是使他们更陷于依附别人的地位。他们处于这种悲惨和不安的情况下,要他们保存人类的尊严和热爱自由的感情是很困难的:因而,在现代文化极端发达的时候,农业却又倒退到古代文化衰落时代,甚至倒退到全部农业劳动落在奴隶身上的时代。

爱尔兰的情况,以及这个饱尝忧患的国家连连发生的变乱足以证明,使构成全国公民中绝大多数的农民阶级过富裕生活,有希望和幸福,对于富人本身的安逸和安全是多么重要。随时可能发生暴动,从而使自己的国家陷入可怕的内战的爱尔兰农民,住的是破烂不堪的小草房,吃的是小块土地上所生产的马给薯,和一头母牛的奶。在今天,他们比英国的 cottagers(贫农) 更加不幸;不过,他们还有一点财产,这是英国贫农所没有的。他们为了得到这一小块土地,必须给所属的农场去打短工,挣定额工资。但是,他们由于彼此之间的竞争却不得不满足于低得可怜的工资。①在饥饿年代,这种竞争甚至会影响到英国的贫民(cottagers)。即使取消一些日常工作,在忍饥受饿的短工和收入丝毫不受损失的农场主之间,力量的对比也是非常悬殊的,因此,这两个阶级之间斗争的结局,受牺牲的总是最穷困、人数最多, 而且是立法者最应该保护的阶级。

然而,自从实行大农场制以后,小农场主就经不起大农场主的竞争:连小地主本身都由于自己的对手以更经济的方法来经营农业,能够经常在最有利时机出卖产品而遭到破产。此后,由于税收的名目繁多,在某种程度上,

① 小农场和大农场,以及小农经营和大农经营这些名词,应用起来可能有些混淆不清。在热带国家,同一块土地,每年要收三、四季,例如:小麦、大豆、葡萄酒和橄榄油;无论是以产量或者以耕种这些土地所需要的劳动而论、一亩土地(法亩)等于北方的四亩。此外,人们还必须从事管理葡萄、橄榄树、果树等的全部工作,使用牲畜从事于草原田野和树林中的全部工作。那些约有五十亩土地、用犁耕种的农场称为大农场经营,那些面积在七、八亩左右,有一部分葡萄园,并用锹镐之类的简单工具耕种的农场称为小农经营。采取小农经营或大农经营决定于气候条件、土壤的性质、以及所积累的资本。我所说的是比较特殊的情况,农民在平原地带所耕种的五十到六十宙的农庄叫作小农经营,耕地面积达五、六百亩的甚至达五、六千亩的以投机商方式经营的叫作大农经营,例如阿瑟·杨格的农场即是,英国的农学家和经济学家也把这种农场称为大农经营。

地主完全是税务局的代理人。例如,在英国称为小 freehOlders(自由世袭地领有农)一般都处于悲惨状态。这个使生灵涂炭的制度,力图用自己的力量战胜其他制度。

农场主利益是不言而喻的,他们的利益是三种不同斗争的结果:他必须同三方面作斗争,即同消费者、土地所有主以及为他做工的工人进行斗争。不论是高价出卖自己的产品,还是少纳地租,或者强迫短工领取最低工资, 都能够增加农场主的利润。这些活动当中任何一项,都使拥有大量资本的大农场主处于比小农场主更有利的地位。

对于消费者来说,农场主的数目越小,就越容易以垄断的价格出售自己的产品。在教会的国家里,有很多城市被包括在农场的范围内,毫无疑问, 内比或隆西格里约纳的居民是完全处于包围着他们的农场主的支配之下的, 他们只能从他一个人手里购买各种不能长期保存或经不起远途运输的食品, 例如奶酪、青菜和家禽。虽然韦累特里市和四个农庄接壤,或者提沃利市和十个农庄接壤,消费者的生活并不那么坏,而且可以说他们的供应者越多他们的生活越好,农场越小农场主越不能要求垄断价格。

农场主对短工也实行同样的垄断权。如果内比或隆西格里约纳的居民要用自己的劳动挣得一份工资,只能和一个人打交道,而这个人又是把他们的工资压低到最低限度的横暴主人。至于韦累特里的居民就可以指望在他们四个邻居中间会发生一场相当激烈的竞争,提沃利的居民也有希望在他们的十个邻居中能发生一场更大的竞争,然而,他们却一定设法使自己得到自己的工作应得的工资。

可是,大农场主却全凭使农民家庭陷于贫困的方法获得直接的经济利益。五十个过富裕生活的家庭耕种一千亩的小农场;一个大农场主为了把土地合并成一个大农场,首先要用五十个短工家庭来代替这五十户人家,由于短工的家庭生活比较贫困,大农场主就可以赚得两者之间消费量的全部差额。但是,我们能认为这种利润对国家有好处吗?

但是,不久大农场主还可以得到一笔同样性质的利润:他可以解雇自己的短工,把他们住的村庄也变成耕地,在农忙季节设法用那些从远地雇来的工人做田里的活。

租赁一千亩土地的农场主,在一方面以高价卖出自己的产品,另一方面支付拾工人以低微的工资之后,当然有能力向土地所有者租一个比五十个小农场主所租的规模更大的农场,因此他就可以把五十个小农场主排挤出去。而且他将来还必然会把那些破旧的小茅屋夷为乎地,因为这些小茅屋已经不适合他的经营方式了;同时他还会把每个小家庭用来满足自己生活的菜园和果园变成耕地;他将拔掉再也没有用处的篱笆,并且在他的一千亩土地上进行统一的轮作。这时,即使地主想恢复小农场也不可能了。因为他必须再垫支和花费大量资本,才能恢复原状。大农场只适合于大农场主。如果没有足以经营一千亩土地的资本,任何人也不能作这种梦想。这样的企业家的人数比被他们排挤掉的自耕佃户的数目少得多。他们为了避免互相之间的、带有危险性的竞争,是会比较容易达成谅解的。不久,他们还可以支配土地所有者。无论在出售产品方面,在维持工人的生活方面,或者在土地所有者签订合同方面,大农场主都要比小农场主赚得多。

因此,如果小农场主得不到法律和舆论的保护,大农场和小农场之间一

旦发生冲突,大农场就必定战胜小农场,尽管这样对于社会毫无好处。但是

我们也不能从小农场主、小土地所有者经不起拥有雄厚资本的邻居的竞争这些经常发生的事实中得出结论说:这种占优势的制度,对于国家繁荣有好处。

上述关于大农场主的那些利益,完全是大农场主强加于和他打交道的人的结果。另一些利益是从财富的实际增加得来的。而小农场主或小土地所有者,甚至大多不能拿出足以经营自己小农场的资本,他们经常急于出售自己的产品,并且很少能够及时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另一方面,大农场主在小农场主那些耗费很多时间的事情上,却能节省很多时间。不管农场规模大小, 管理工作几乎要花费同样的精力,管理四十个工人和管理四个工人都同样容易。从前十个农场主同时进行的工作,现在一个人就完成了;十个农场主在农业生产中的投资,现在可以节省十分之九。把十块土地连成一片,就有同样多的篱笆和田塍完全被取消,村庄和村庄之间的房屋和院落所占去的全部土地也都可以变成耕地。

大农场可以用同样多的时间,同样多的人力作出更多的工作;大农场的

特点是通过用大量投资收到从前用大批劳动力所能获得的利润。这种农场采用了缩短并减轻人类劳动的用费多的工具,大农场发明了机器,利用风力、瀑布和蒸汽的驱动力量代替人力;从前用短工做的工作现在被牲畜所代替, 它把短工从这种工作赶到另一种工作中去,最后使他们完全陷于无用。在一个新型的国家里,在人们可以运用富余产品的殖民地里,劳动力的节约是一笔不可思议的利润。人们有理由以人类的名义要求在安的列斯使用机器来代替黑人的劳动,因为黑人的劳动已经不能满足人们的要求,况且要找到黑人还必须不断进行可耻的买卖。但是,在一个人口已经过剩的国家,解雇半数以上的农业工人,同时城市里也由于采用先进的机器解雇工厂里一半以上的工人,则是天大的不幸。国家不是别的,就是这个国家每个个体组成的集体, 如果国家的财富是以全国人民遭受灾难和死亡的代价换来的,那么,这种财富的增长未免太滑稽了。

考虑一下康帕尼亚省由于采用大农场经营所遭受的疾苦,便可以看出这种方式对国家是多么严重的威胁:康帕尼亚(罗马的乡村)是人们对从维特尔博山到特腊契纳以及从海滨直到萨比尼山之间地区的称呼。这个省份,长九十英里,宽二十五英里,或者说,面积两千二百五十平方英里,现在大约充其量有四十个农场主。不错,他们已经没有那种他们认为比自己身份低一等的名称了,人们把他们称为 mercantidi tenute(土地商人)了。他们对这项买卖利用了大量资本,并且,利用自己的极端雄厚的财富,挤垮了他们所有的竞争对手。但是,他们认为最有利的经营土地的方式就是事事都要节约人力,只满足于土地的自然产品,只注意牧场,并且不断把多余的住户赶走。在罗马的这个地区,土地非常肥沃,五亩地就足以养活一家人,供养一个士兵;葡萄、橄榄、无花果在田间到处都是,每年能够收获三、四季,几乎和有同样自然条件的鲁卡国一样,这个地区的单家独户的住宅、村庄、全部居民、篱笆、葡萄、橄榄树以及一切要人照料的产品、劳动、特别是人们的感情,从前的一切,都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现在这里变成了一片空旷的原野,melcanti di tenute(土地商人)认为雇用每年从萨比尼山上下来的大群工人来耕种和收获更为合算:从薩比尼山地来的工人往往有块面包吃就满足了,他们睡在露天地里,在每块田上,成千上百的人由于缺乏照管死于 maremmane(瘴气),而且只要能得到最低的工资他们就肯冒这种危险。对于农场主来说,康帕尼亚居民已经没有用处了,因而他们已经完全绝迹。

在这个属于一个主人的辽阔田野上还剩下几座城市,但是,内比和隆西格里约纳的居民很快也和自己赖以为生的土地绝缘了。人们可以预先计算出犁头像曾经从圣罗伦索、维科、布腊恰诺和罗马的废墟上划过的那样划过他们的房屋所占的土地的日子。此外,他们的农田变成了草地,草地上的荆棘和野草一天天地又占据着牧草的位置;于是,在这个文化的中心里,又出现了鞑靼地方的荒原。

毫无疑问,立法者有责任制止这种利用所有权驱逐当地居民事件的发生。保障最先占有者的权利并不是为了妨碍土地生产和使人类很好地利用自己的劳动。立法者责任的严重在于:这种有害的经营方式所引起的一切灾难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大自然为这些由于财产的积累而产生的灾难准备了一项纠正措施,即家庭数目的增加以及随之而来的平分遗产。对社会来说,大量财产的灾难和严重的贫困灾难同样可怕,如果立法者不设法利用长子继承权来永久保存这些财产的话,这种灾难就会自消自灭。如果法律不运用自己最大的魄力,是绝对不能调整农场的面积的;立法者应该经常注意到财产不断被平分的情况,以避免国家遭到最大不幸——今天康帕尼亚所遭受的、人民不断从自己的家里被驱逐的不幸。

在英国的农民阶级迅速走向灭亡和康帕尼亚的农民阶级已经消灭的时候,法国的农民阶级却兴起而且壮大起来,它没有放弃手工劳动,它过着富裕生活和发展着自己的智慧,并且正在利用(虽然慢一些)一切科学的发现。连年的战争和繁重的捐税,并没有制止农村居民中所有权的发展。因此,在最发达的省份里引起了一种出人意料的改革——出租土地,也就是amodiation parcellaire(分段出租)。现在,大土地所有者不把自己的农庄交给一个农场主了,而把它分给附近更多的农民,叫农民每人每年能耕多少地就领多少地,农场主认为这样对自己有无限的好处。不错,一般说来, 农民都是为了自己本身的土地而牺牲租种的土地的:然而,一旦领主不压迫农民,农民的智慧便得以发挥,因此,不论是农民本身的土地或租种的土地, 农民都由于直接的利益以同样的心情和智慧来经营。的确,法国的农民阶级, 在政治环境所允许的范围内,相当幸福,在今天的政治情况下,出现了一个他们所热爱的祖国。

我们在探讨农场的面积和农场主放弃手工劳动产生的危害多么严重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彻底讨论大农场和小农场的问题。我们没有这样做,是因为这个问题与其说属于政治经济学范围不如就是属于农业科学的范围。气候、地区和市场决定人们向土地所要求的收获的性质,而这些收获的性质又决定着农场或对分地面积的大小。适于种谷物和牧草的土地的方法,用来经营葡萄、橄榄和果园却是有害的。大农场主要经营用牲畜来耕作的产品,小农场主要要求精耕细作,甚至有时要求非常微妙的劳动的产品。在大多数情况下, 选择这一种或那一种经营方式并不决定于我们;同样,庄园面积的大小并不能决定适合用哪种形式。托斯卡纳是适于小农经营的地方,一个大庄园

(unafattoria)被分成二十块或三十块对分地:圣彼得庄园①是采用大农经营的地方,往往有七八个庄园连成一片,由一个农场主经营。

① 在爱尔兰,贫农的人数所以日益增加,以至超过农业的需要,绝非由于每个家庭分遗产而引起的,而是由于领主租给他们土地一开始就造成了这种情况。领主对于在每一所小房子附近所分配的土地非常少,由于领主好战成性,他们愿意保存大量的贫农;农民本身很少把这些原来的小块土地重新进行分配。

但是,我们既不偏向小农经营,也不偏向大农经营,我们只打算提一下, 这两种方法终究都会走向极端的,社会毕竟不能以地主的利益来防止这种各走极端的现象。我们在第五章曾经谈过,地主经常把对分上地分成极小的小块,从而使对分制佃农民陷于穷困。我们认为必须指出,在英国实行的农场的高度集中,也往往是地主不顾国家利益所造成的。英国已经发展到高度繁荣的程度,英国在农业方面高度地应用了自然科学,改良了家畜的品种,增加了农田的肥力,采用了机器,因此,乍一看来,并不能看出大农场给英国带来的害处。在颂扬这些精耕细作的农田时,应该看到耕种它们的居民:他们比法国耕种同样大小的田地的居民少一半。在某些腥济学家看来这是利益,在我看来这是损失。但是,这部分非常稀少的农业人口,同时还非常穷困。cottager(英国贫农)的享受、前途和安全,几乎都赶不上欧洲其他国家的农民;这样,我认为创造财富的宗旨就算落空了。

如果进一步来看,我便感到十分痛心,因为大自然赐给人们的种种快乐,

和理应享受这些快乐的人一起被消灭了。田野里没有令人心旷神怡的果园和果树;这并非是那里的气候不适宜,因为英国的气候和法国某些地区的气候是一样的,甚至比德国的气候还好得多;但是,种五百英亩地的农场主对果树所要求的精心照料是不屑于做的,同样,农场主是绝不肯饲养家禽的,因此必须用船由诺曼底装运鸡蛋来供应英国市场。英国的农场主拥有大群乳牛,牛奶业也很发达,那种清洁动人的情况使我们十分羡慕,但是,他们却一点奶油、奶糕或乳酪也不卖。最后,他们对于园艺更为轻视,甚至只有在大城市附近或领主的菜园里才能看到大量的蔬菜。有钱的农场主只关心小麦和家畜的买卖;赚钱较少而能大大满足大陆上贫困家庭需要的一切精耕绷作,在大农场主看来是不屑为的。

因此,为了生产谷物的技术什么都被牺牲了,但是,英国的农场主用哪些卑鄙手段来对付大陆上农民的竞争呢?他们需要拥有垄断权,以便从田地里赚回他们的投资吗?英国只是今年(1826 年)因为歉收,需要用政府的全部威信要求议会通过一项议案,许可以百分之二十左右的进口税运进一小部分谷物,此外是绝对禁止谷物进口的。

无疑的,英国由于建立了大农场(如果人们愿意这样说的话),农业科学在农业方面有了巨大进展。但是,人们不禁要问:究竟谁得到了好处呢? 农民的人数比从前增加了吗?没有;人们所能看到的第一个好处就是劳动力的节约,可是农村的人口却减少了一半以上。农民比从前幸福了么?没有; 无论衣、食、住都比不上法国的农民,而且他们没有法国农民所享有的那么可靠的保障:cott- ager(英国贫农)从来也不能保证全年有工作,甚至连下星期的工作都没有保证,为了能够活命,他们不得不经常求穷人施舍和本堂区的救济。农场主发射了吗?没有;几乎每个人都在几年前由于产品价格的暴跌而破产;而且土地所有者向他们要他们所应缴纳的沉重地租——rack rent(折磨人的地租)。尽管他们煞费苦心,仍然很难保持自己的原来地位。那么,土地所有者是否得到了农业进步的全部果实呢?没有;每英亩二十五法郎的地租,在英国算是中等地租,这比法国的中等地租还要低;而且土地所有者只是依靠专利权才能收到这笔地租,可是今天,这种专利权已经激起了全国的愤怒,也朝不保夕了。最后,既然生产者没有得到好处,消费者是否得到好处了呢?没有,消费者既买不到水果和家禽,也买不到乳酪和蔬菜, 他们所买的肉和在大陆上买的一样贵,虽然他们极力斗争,甚至同意加上百

分之二十的进口税,却仍然买不到大陆上的谷物。可见,产主这样结果的经营方式是不值得仿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