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论关税

我们曾简略地叙述过各国政府所采取的各种保护商业的措施,一般说来,这些措施都已经过时了;但是,几乎各国君主还一致把他们在本国边境设置的关卡看作保护本国工业的必要措施。他们所采取的一般方式,都是利用关税来防止本国工业应用的原料出口,使商人转售这些原料时,由于买价低获得更多的利润;同时也防止外国工业产品输入国内,或者至少对外国产品征收较重的进口税,以便保护本国生产者的利益。

①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认为所有的经济学家都反对实行奖金的办法,李嘉图却认为奖金是合理的(第 22 章)。但是,一般说来,他的学说是主张任何事物都是平行的,其间不会有任何危害,这未免把科学说得太简单了,因为这种说法很接近否认罪恶存在的谬论了。

在原料和加工品之间的第一个区别,一般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实际上并非如此。除掉采石场的大理石、矿山里的矿石和森林的木料,没有绝对的原料——只要这些材料离开原产地,它们的价格就已经包含一部分人的劳动价格了。一切农产品的价格,主要都是由人的劳动价格构成的。但是,以后每个劳动者都认为以前的人只是给他准备原料的。麻是浸麻工的加过工的材料,是纺纱工的原料;根据一般的原则,浸麻工希望麻能够出口,而纺织工却希望禁止麻出口;因为对纺纱工来说麻纱是新加工品,而对织布工来说却是原料,对织布工来说,布匹是加工品,对印染工来说,布匹却是原料:即花布或色布是印染工的加工品,而对时装商、修饰工或成衣匠来说这又是原料。最后的人总是要独占他以前参加过劳动的人所进行的贸易。他通过禁止出口扼制住前一工序的工业,从而也减少了前一工序劳动者所能作的工作量。如果全面来看关税法,我们几乎常常可以看到,各种禁止工业品出口的禁令是互相矛盾的。

再说,事情也只能这样,因为这一原则的禁令所依据的原则本身就毫无根据。商业并不是依靠生产者、而是依靠消费者获得利润的。一切利润如果只是从生产者身上赚得的一点节余,那只不过是把收入挪挪地方而已,不是真正的利润。如果织布工的布卖价比较高,商业就有利;但是,如果他按同样价格卖出自己的布而得到的利润更大时,那是因为他用的纱比较便宜。这样,赚钱的就不是商业和国家,而是织布工自己,他所赚得的利益要由纺纱工的损失来补偿。这个道理无论对哪一种生产都同样正确。①

技术方面所需要的原料,都是来自土地的产品,因此,原料是土地所有者财富的一部分,或者是农夫财富的一部分。如果输出原料没有任何利益, 那末,谁也不会考虑禁止出口的问题。这种禁止出口本身就充分说明,把这些东西卖给外国生产者会得到更多的报酬,或更多的利润,但是,法律却缩小了他们的市场,违反了我们上面所说的作为商业利润的基础的原则:使各项产品获得最高的价格。禁止出口的法令一定会产生这样几种结果:首先是原料价格降低,因为这种价格已经没有买者的自由竞争来支持了;其次是生产量降低,因为生产量今后只能适应于国内的需求:最后是质量降低,因为没有适当报偿的工作,永远不会做得细心。

但是,如果每个新的操作者把他前面的各个工序都看作只是给他准备原料,这些原料一旦受到出口的限制,这种限制会给整个生产带来多么严重的打击就很难设想了。如果装饰工能够做到禁止色布出口,他就同时打击了印染工、织布工、纺钞工和漂洗工:他所要得的收入是从这些人的收入上抽取的,但是,他并不一定能够使用这些人的一切产品;他所加给这些人的损失, 远远超过他个人所想得的好处,因为他所得到的只是由于他对这些人的支付较低;但是在他所阻止生产的产品方面他却什么利益也得不到。

禁止入口和禁止出口是同样不合理,同样危险。禁止入口是为了使国家获得它还没有的工场手工业;决不能否认,禁止入口对于新起的工业等于最大的奖金。也许这种工场手工业只能生产该国某种商品的全部消费量的百分之一。这样一来,一百个买主一定会互相竞争,以便从唯一的卖主那里得到

① 本书第一版发行以后,英国人口不断迅速增加,这的确是令人痛心的,因为财富的增加远远赶不上这种速度。伦敦和一些大工业城市的人口一直继续以这种步伐增长;并且贫无立锥的人数目增加了,而小有资产者的人数却似乎减少了。

商品,而被卖主拒绝的九十九个人就会被迫用走私的货物来满足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国家的损失等于一百而利益只等于一。不管这种新的工场手工业给予国家什么利益,毫无疑问,要弥补这样巨大的牺牲,这些利益是微不足道了。在任何时候都可能找到比较节省的办法来使这种工场手工业活跃起来。

此外,必须考虑到,建立令人头痛的海关制度,派经济军队和另一支同样强大的防止走私的军队驻守国境线,都会造成本国百姓养成违反命令的毛病等等严重的不良后果。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毫无选择地盲目生产,决不是国家利益所在。应该注意使自己的商品或粮食比竞争对手的质量好,制造那些不管获利多寡,却是本国安全所需要的重要产品。最后,永远不要忘记, 我们发展商业的目的是按照全国人口来增加国民收入,从而使全国人民能够过富裕生活。一个工厂的产品无论多么精美,工厂主所得的利润无论多大, 如果工人的工资不能维持温饱,或者只有使人民过痛苦生活才能存在的话, 那末,它就决不算是兴隆的工厂。

如果保护关税制度大力奖励新兴工厂,则需资浩大,也一定不会使新兴工厂得到已经发展起来的工厂的利益,或者至少是它所加给消费者的牺牲,对新兴工厂毫无好处。如果是从事出口工业,政府只要使它得到国内市场专卖权,它就会放弃原来的作风,而采取不太有利的作风。任何出口工业都显然是绝对不怕在自由市场上同外国竞争的。即使加上运费它还能够在远地经得起竞争,那未,在当地就更没有害怕竞争的理由了。但是,不许输入那种只由于禁令才获得某种信誉、而人口又确实不利的商品,却是最常见的事。政府建立保护关税制度的目的,是为了增加本国工厂主的人数和生产

力。值得怀疑,政府是否完全懂得它为了取得这种利益(工场手工业的发展)

而付出的代价,以及它加在消费者身上的——本国的百姓,还没有生下来的、生产阶级的身上——可怕的牺牲。但是,他们却这样做了,甚至比在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家所想像的还迅速得多。在一定时间内,他们使消费者怨声载道, 但这些怨言转眼就停息了,因为他们不再遭到损失了,而且受到鼓励的工厂很快就供应、甚至大量供应国民的需要。但是,各国政府为了在各地建立工厂而进行的竞争,在欧洲的商业制度中,产生了两种个人惊奇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一种是丝毫不考虑消费的比例而是无限制地增加生产,另一种是力图使各个国家彼此孤立,只求自给自足,而拒绝一切对外贸易活动。

在各国政府这种兴办工厂的热情还不大的时候,要建立一个新工厂总要先克服无数的偏见和民族习惯,就是说要克服人类智慧的惰性。为了克服这种惰性,必须使投机者看出有利可图。所以,如果不是先有了十分明确的需求,新工厂是不大容易出现的,而且必须在供应市场的工厂建立以前就有市场。但是,各国政府由于热情很高并不会这样做的,他们首先订购袜子和帽子,指望以后找到穿袜子的脚和戴帽子的头。虽然他们已经看到本国人民依靠外国货而穿得既非常齐整又经济,然而在本国却照旧不减少衣物的生产。在战争时期,人们没有能够确切地估计这种新的生产;但是,在和平时期, 他们却发现各种物品都多了一倍。各国之间的交通愈便利,要使这些没有订货而制造出来的各种物品出手也就愈困难。

这时,急于收回自己资金的商人,被迫赔本甩卖大量货物,因而最初遭受牺牲的消费者得到了意外的利益。工厂主扬言甘愿损失巨额资本,因而大商人便一反常规,拼命地储存货物,等将来有好机会时再卖。其中有很多人

为了把无限制地储存起来的货物转给零售商,不得不再一次遭受类似的损失,然后由零售商转给消费者,零售商也要受类似的损失。厂主、批发商、零售商,都普遍感到困难。长期的节的和劳动的结果,只一年的工夫就完全赔光了,不错,消费者得到了一些便宜,但是这种便宜连他们自己都感觉不出来。为了贪便宜而积存了多年的货物,却使自己陷入困境,而且还要延长消费和生产恢复平衡的时间;虽然他们所用的衣服和设备比较精细,比较时髦,他们却没感到比从前更富足,因为,一切虚荣享受的价值只在于价钱贵和稀罕,而不在于货色的质量。

在欧洲的旧组织中,并不是所有国家都要求各种工业:有的全力从事农业,另一些则专务航海,而第三种则专门发展工业。这些工业化的国家,即使在它们最繁荣时期也不那样令人羡慕,人们绝不会花费很大心血争他们的地位。华贵的丝织品、家具和风雅的装饰几乎都是那些永远不能享受这些东西的贫困和落后的居民阶层生产的。尽管这些不幸工人的管理人有时会大发横财,但是人们也常常看到他们破产。

国家在各方面的发展应该顺乎自然,企图制止它几乎永远是不明智的, 强使它前进也同样是危险的:由于欧洲的政府都想压制天性,它们过去要求过多的劳动力,今天又认为人口过剩了,同时它们在可怕的饥荒面前表现束手无策。

这种工业人口的产生和供应他们需要的责任,迫使这些政府改变它们的立法宗旨。根据重商学说的精神,为了向外国多售商品并依靠外国来发财致富,它们曾大力奖励工业。今天,它们找到了几乎在各地普遍采用、或者是生产者到处要求的保护关税制度,于是它们不再依靠外国的主顾了,他们只设法在本国为自己的工人寻找消费者,也就是就,要力图自给自足,与外国断绝往来。这种几乎是欧洲各国所奉行的政策破坏了一切商业利益,妨碍了各国从本国的气候、土壤、位置以及本国公民的固有民族性等等方面的优越条件中获益;这种政策也使人与人之间发生了直接的冲突,并且破坏了消除民族隔阂和加速世界文化发展的联系。

毫无疑问,在财富增长的自然过程中,在资本还不够雄厚的时候,最好

先在邻近进行贸易,不到远处去。进出口贸易是用资金的调换来代替外国资本和本国资本的,所以,一个资本有限的国家希望把全部资本都用在对内贸易或自己的直接需要上,因为在一定时同内,同样的资本在较近的市场,可以周转数次,如果用在远地的市场上,就连周转一次也会有困难。

前面已经讲过,资本能够超过目前的需要,同时也可能低于目前的需要; 在资本超过目前需要的时候,国家首先在资本家的收入方面受一部分损失, 如果资本家把自己的资本用在一种以后找不到充分市场的生产方面,国家所受的损失更严重。因此,关闭自己对外贸易的大门对于国家来说是危险的, 因为这样就会迫使国家进行可以就是把它引向灭亡的错误活动。如果资本享有最大的自由,它们就会用到有利可图的方面去,而这种利润正是国民需要的标志。

此外,各国在考虑本国的产品和需要的时候,几乎常常忘记附近的外国人是比遥远的本国人更方便、更有利的生产者和消费者。对于德国商人来说, 莱茵河两岸的贸易,耍比巴拉丁纳特(法耳次)和勃兰登堡市场之间的贸易更为重要;对于法国商人来说,则比阿尔萨斯和普罗文斯市场之间的贸易更为重要。

各国政府利用关税制度来鼓励各种生产,使劳动力的供求之间发生了极不调和的现象,因此、每个政治团体必须首先考虑所辖成员的生存,并保持一切盲目建起来的栅栏,而不能先考虑他们的富裕。即使有最可靠的理论, 人们也永远不能由于将来一定会得到某种好处,就先叫人眼前受害。在人们采取某项决定的时候,如果由此可能引起无数家庭的贫困和死亡,而这些人又是在法律和现存社会制度保护下从事工业的,就更不能采取这种决定了; 必须首先考虑拯救受难者,然后才能考虑未来的问题。

但是,如果人们考虑一下欧洲工业的发展过程,几乎都相信这种普通竞

争不久就会见分晓,这种竞争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再继续下去了。人们天天都能听到建立能提高生产的新工厂或者改建旧工厂的消息,但是,我们也同样天天听到这样的消息:某个自由贸易市场封锁了,在从前一向不曾考虑兴办工业的国家,也决定要做到自给自足了,并且,用一句既不确切又庸俗的话来说,是再也不作 tributairedes etrangers(外国的贡臣)了。每个工厂主不再去考虑他所了解的本国,都去考虑他所不能了解的世界,对他说来, 世界日益缩小了。于是,災难普遍化了,每个工厂主都损失了一部分资本, 各地工人的工资普遍下降,连最贫困的生活也不能维持。不错,有时人们也听到在某一州的工业又有了起色,所有的工厂都忙碌起来,但是这种曇花一现的繁荣,正是投机冒险、盲从和资本过剩的后果,而不是由于有了新的需要;只要看看商业世界,谁也不会怀疑,工业利润降低的数字远比产品的增加要多。

在不能向任何外国出售商品的时候,应该怎么办呢?到了人们只能考虑本国产品和本国需要,明知国内不能购买自己货物,可又不能指望任何国外市场的时候,该怎么办呢?谁能够对那些为大大增加生产而付出巨大努力的勤苦的工人们说:“我们弄错了,我们不需要你们,你们不应该活着!”这种错误的政策带来的后果 可能即将来临,这种灾难实在使人不寒而栗。一旦如此,国际间所树立起来的栅栏将会因为人们感到已经无力维持而倒塌了。那些企图夺走别人饭碗的人所进行的竞争也将停止;人人都要依靠那种由于土壤、气候的性质以及当地居民的性格而变得比较更有利的工业了,人们再也不会为利用各种外货、自己不制造自己所穿的鞋而感到遗憾了;但是, 在达到这个地步以前,谁能知道由于实行这种错误制度,还要使多少人丧失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