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今昔

李翠珍

在我的记忆中，早期的购物场景，是在村东头的农场供销社，我们称之为“大社”，在儿时看来，那里的商品琳琅满目：有上学用的本、笔、墨等学习用品，有装帧简洁但令人留恋的小人书，还有酱油、醋、盐等生活必需品，今天的流行语“打酱油”，原义即是售货员从酱油缸里用小提筒注入自家所带的瓶子里的过程及完成购买行为的结果。那时感觉供销社好威武，在社里当售货员的老婶儿和她的同事都很神气。我和小伙伴们去供销社买些细碎东西，品种、价钱一般都会事先筹划好，以免过多啰唆受到不是很热情甚至面孔冰冷的售货员申斥。如嫌售货员态度不好，常见的回答是“你是买东西还是买态度呀”。

方成先生有一幅漫画《官商图》对“官家商业”讽刺得淋漓尽致：画中，锦衣华服、帽插双翅、县官般的售货员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手持一杆秤但目光朝上，脚边放着苹果和梨，买东西的布衣大汉作揖恳求：“求您卖给我一斤苹果，两斤梨，挑大的。”于明诠先生则妙笔题诗：“老爷本来不是官，坐在这里成了官。官模官样官脾气，管你要买苹果梨”。看后令人忍俊不禁，虽说有些夸大，但一针见血地揭示了当年国营和集体商业经营和服务的官商习气。

无独有偶，柯云路长篇小说《新星》中，古陵县横岭峪公社代理书记潘苟世对青年女教师肖婷婷许诺：“好好工作，不要胡思乱想，到时候我提拔你到供销社当售货员”，可见供销社和售货员当时在人们心目中的光鲜形象和尊崇地位。人物和地点是作家虚构的，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着实是现实生活的提炼和升华——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国合商业是供给也是消费的“主渠道”，人们的自行车、手表、缝纫机等“大件”只能由此添置。但是，好多需要购货本（比如粮食供应簿、购煤本、副食本等）或票据（粮票、布票）。这个主渠道在80年代依旧兴旺，是购物的主要去处。清楚地记得，我参加工作后第一辆自行车，就是父亲托人从位于六农场的“三级站”购买的。1987年结婚，我和爱人在朋友的帮助下，先后从城关工农兵社和唐海商场购买了电风扇、电饭锅等生活用品，之后又添置了冰箱、彩电等家电。

到了年节，排队购物是必经的一道程序，供销社供应一些凭证购买的肉鱼等副食，专设的粮食供应站，分商品粮和农业粮两个系统，用粮本按照各自的定量购买粮食，春节时还加供食用油、花生、瓜子等。

遍布城乡的小卖部，开始在农村称代销点，当时是集体商业的分支，80年代初个体私营业主经营杂货铺类的小卖部，大大方便了居民日常消费。记忆里有一种“唐海特色”的购物方式，可说是当下“代购”的滥觞，当时好多居民喜欢唐山酱油的口味，好多人托大货车司机去市里运货时从当地商店打酱油，我结婚时住在化肥厂家属区，司机师傅经常用各家提供的扁平塑料壶从唐山捎带酱油。当时有个笑话，一位司机从市里回返忘记了有人托买的酱油，于是到城西拐弯时停车，从路边造纸厂小卖部买了酱油充数。

郭颂歌唱的《新货郎》，可归为“引车卖浆者流”，在本地多是些游走在城乡间的小贩，幼年时偶尔来一些货郎，叫卖蔬菜或者新鲜鱼虾，很快引来人们围观，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尾随出售五彩泥塑和鲜艳头绳的小推车或担子瞧新鲜，货郎叫卖时令货物也是当时物质贫乏时期单调购物渠道的有益补充。现如今城镇里仍有些游商在小区外摆摊、在楼宇间叫卖，刹那间会让人感悟现实生活的淳朴和市场经济的浮华。

进入新世纪，大型购物广场和超市渐次落户唐海，人们还清楚地记得位于大通路中段的陈氏超市开业时万头攒动的情形。在新型购物业态的引领下，涌现出许多规模较小但“五脏俱全”的小型超市，人们在县城即可体验开架式售货，消费者自选商品，见识了在商场内现场制作传统面食和西式糕点，在唐海见了“世面”，再到唐山、天津、北京乃至国外购物，购物模式和结算方式完全相同，只不过是货架和商品的位移。

城市的繁荣，离不开鳞次栉比的商厦卖场，但城市的宜居更多地体现在市井繁茂，其要义是以人为核心的生活便捷、保障到位、服务健全，购物的顺畅和快捷是城市繁盛的重要标志。顾客可以嫌大型商厦没有“议价”余地而直接找小商贩“享受”讨价还价，也可以对一般店铺存疑而去专营店购物以求“保真”。

改革开放以来，让人们感受最深的是，购物时还原顾客的“上帝”身份，或者说体现了消费者作为人的自尊。如今各大购物中心和商业广场，卖家细声细气地向你问候，不厌其烦地介绍商品，以前的在商店内遭冷遇的经历恍若隔世。

在实体购物形态日臻完善中享受“上帝”感受的同时，悄然兴起的网购则让人体验“亲”给你服务到家的温情。初闻网络购物是当作天方夜谭来听的，那是1996年5月的一天下午，我在县政府东会议室聆听中国科协袁正光教授做科技报告，讲信息产业已经发达到在网络上逛商店，可以货比多家，送货上门。那时，马云对于国人来说还是陌生人，阿里巴巴还未注册，淘宝尚未诞生，谁也想不到几年后网购成为人们的购物时尚甚至崭新的“主渠道”。

以往逛商场，如果不是“刚需”，我和朋友经常当作休闲的方式，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既可以大饱眼福愉悦心情，又可能巧遇自己一直心仪且赶上打折的衣服等。自从深入网购，又发掘出新的快乐和开心：一是尽享折扣，同样的东西，省去了各级批发和代理、店铺的租金和管理费用以及营业人员的薪酬，成本低，价格自然合理。二是免去车马劳顿，足不出户上网逛不完的店，询不够的价，货比多家。轻点鼠标或滑动手机，次日或几天内快递就会送到家门口。三是享受比上帝更爽的待遇，店家殷勤似友人，可以完全放松的购物，对商品不满意，退货没商量，你的好评或差评对商家举足轻重，难怪将消费者奉为衣食父母。网购世界，大到家电，小到鞋袜无所不包。前段时间，一位同事潇洒地通过网购完成新房装修的“全屋订制”。

身处信息时代，购物的支付方式也任你挑选，更加人性化：可以提前订购，可以货到付款；可以现金，可以刷卡；可以第三方支付，可以微信或支付宝转账……

市井经济同样“与时俱进”，出门散步，恰好看到新鲜的水果，小商贩称好，你可以从容地拿出手机扫码用支付宝或微信付款，轻松完成交易，“固定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货币退居幕后而不必现身，这次第怎一个“奇”字了得，像神话、像幻觉，却又真切而平常的每天在我们身边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