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结论:这一概念的实际结果

区域地理学中我们常常涉及地区划分,从这个观点来看,我们可以断言, 要把地球表面各部分划分为实际上形成单元的区域是不可能的,我们把区域视为具体的个别物体也不正确。普法伊费尔在赫特纳的一句引语中强调:“地理学的观念和概念,与其说具有系统的物体的性质,还不如说具有复杂的性质”〔164,425〕。

如果要问采用了这一概念对区域地理学有什么影响——除了有关它的无数方法论讨论花去大量精力以外,却难以找到答案,因为实际上运用这个概念较少。也许我们可以把帕萨格的类型地区系统——这以后还要讨论——看作是这一概念所派生的,但无疑无论如何他都会构想出这些系统的。瓦洛主张,力求把地表的事实配合到各个明确的地区中去,“常常会使得我们为那种没有、也不可能有形式或边界的东西去寻求边界,发明形式”〔186,50〕。我们可以补充说,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什么科学罪行,只要我们不去设想,我们所定的边界和由此而产生的形式,除了或多或少是强行对现实作折中调和以外,更无其他就好了。

在这个概念的倡导人的许多著作中,可以观察到更严重的结果。各门科学都自有其特定的一类研究对象,他们在试图提高地理学的地位使它能与这些科学相平等的时候,显然没有看到使地理学思想有别于所有其他各门科学的一个基本要素,即经常要考虑到地球表面上的事物在其相互关系上的相对位置。虽然我们前面曾提到,忽视这一因素的倾向,是不把非物质要素看作“主要地理事实”的结果,而且也可能考虑培养地理学家时强调系统地貌学的结果,但看来这也是,而且特别是由于把区域视为一个自身相对封闭的单元的结果。在试图仅仅按区域内部的事实来解释一个区域的现象时,就把区位这个要素变为区位内部的事实了。理论上,人们可以把区域的相对位置说成是一个单元与别的此种单元的关系,但试图从这方面来分析一种具体情况,却反映了一个根本的谬误:区域彼此之间并没有像单元那样的关系—— 只有区域内部的特定要素和要素复合体,才与别的区域的此种要素和复合体相联系。

关于施吕特尔、帕萨格、格拉内和索尔一流学者的著作中,对这个因素的一点微小的考虑,我们都是毫不踌躇地一再提到,这是因为我们关心着一个因素,即布尔格尔正确地描述为“无疑是属于我们的科学,属于我们自己的科学的,它比起 Landschaft 的任何其他要素更有权称得上是‘地理的’, 因为从其实质来看,这些要素都是属于别的科学的,只有在它们构成地理一地区考虑的基础时,才也是属于地理学的”〔11,30〕。

在力图证明区域是相对封闭的物体时,可能会忘掉这个地理学思想中的基本要素,在区域性世界考察中,可以极清楚地看出这是怎么造成的。前面在说到帕萨格的《地球景观带》时,我们已经特别提到这一点,七、结论:这一概念的实际结果 - 图1帕萨格的思想对我国的文献有显著的影响,这里还可以在其中的一部著作中检查一下其结果。此外,这部著作确有理由被称扬为一位美国地理学家根据方志学原理提出地理学——自然地理与文化地理兼顾——的世界概况的唯一重大尝试

——即詹姆斯的《地理学大纲》〔321〕。

在这部著作为初级及高级学生而作的导论中,完全略去了相对位置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在许多详细的区域论述中,很难找出关于相对位置的重要

性的研讨。讨论热带种植园、加利福尼亚果树区和草地小麦区,都很少涉及或没有涉及这种极其重要的距离因素。城市是按其大小和前一世纪的发展、其外形及内部格局来绘图和讨论的,但相形之下,甚至对城市位置一般原则的讨论也是如此不足,使读者很难了解它们为什么会在它们所在的特定地点发展起来,又为什么具有它们特定的不同职能。

这里的困难无疑是一种组织上的困难。如果要按区域来组织世界的全面研究——作者是衷心支持这样做的,那不但不便,而且也极为困难,为了跟踪考虑中的区域的某些特征与邻区的特征之间的联系,要反复离开这个区域,更糟的是这些联系甚至还会及于世界上遥远的地区。因此没有试图过组织这样一种全面研究的人,就不能批评作者没有解决所涉及的问题;我们只能记下他没有解决问题这一事实。另一方面,在对巴西咖啡区作单区研究时, 考虑全区位置与海外消费地区关系的意义,特别是该区不同地方与港口关系上的有差异的位置,看来似乎有可能而且有必要〔365〕。

詹姆斯在他的世界通论的最后小结中,似乎承认一个城市的“有机统一体延伸到地球上最遥远的部分”〔321,353〕,但他却没有由此得出逻辑结论,.即对人类说来,小于整个地球表面的完整单元今天是不存在的。一旦理解了这一点,赫特纳的结论就变得清楚了:“地球表面上没有一种现象是可以孤立地来考虑的;只有认识了其位置与地球上其他地方的关系,我们才能理解它。”

关系学说不论在许多方面会怎样造成误解,但其信奉者却已经清楚地理解到相对位置对正确认识地区特征的重要性,指出这一点是颇为有趣的。人们想到了惠特贝克对新译西的有启发性的研究〔397〕,特别是森普尔的详尽分析〔204,第 5 章〕——即使这确实容易把气候位置(纯属气候)与正确地说的相对位置混淆起来。

如果我们再考虑一下地理学是近似历史学的一门综合科学,那就可以使相对位置概念的意义更加清楚。在前面提到的一句话中,克罗伯说,历史方法的显著特征不在于处理时间顺序,而在于试图作描写上的综合。我们可以说,历史学和地理学都是试图作描写上的综合的,但在历史学中,综合的因素是时间——现象的结合发生于大致相同的地点,却在时间意义上互相联系着,而在地理学中,综合的因素却是空间——现象的结合发生于大致相同的时间,却按空间,即相对位置,互相联系着。正像历史学家关注的是现象的历史结合一样——不但或多或少是同时的现象,而且也是时间上相隔得相当遥远的现象,例如拿破仑战争与世界大战的联系;地理学家关注的是事物的空间联系——不但是单个地区里比邻并存的事物,而且也有天南地北的事物,正如新西兰某牛奶场之于伦敦某杂货店一样。

既然地理学作为一门“关系科学”的概念接近于综合的概念,那末它的信奉者始终承认空间关系的重要性也就不足为奇了。然而不应当设想这两个概念是相同的。说我们关心的是现象的“描写性的(和解释性的)综合”, 这与说我们的目的是寻找现象之间的综合联系并不一样。

如果有人要区别地理学中的自然要素与文化要素的话,可以指出,相对位置或 locus (地点)——用一个短术语——的因素,正如“运输设施”或“上市便捷”之类短语所表明的,本质上都不是文化要素,而是自然环境所固有的。埃及的地点与其南方热带高地的关系,是当初史前人类出现于该处很久以前尼罗河谷地土壤和自然植被发展的主要因素。可能我们必须承认这

种因素是几何因素,既不属于一区的自然特征,也不属于一区的文化特征, 但个别地对其中任何一个特征,对其形成区域总复合体的结合作地理解释, 却始终是必不可少的。

我们看到,区域本身并不是在自然或现实中决定的。我们不能希望依靠研究来“发现”它,我们只能寻求最明智的根据来决定其范围——一般地说, 是把全世界划分为区域。如何才能做到,将在下一章来研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