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史地比较法的重要性

翻译了那么多的讨论，目的在于强调史地比较法的价值。如果一位地理学家，特别是区域地理学家，在阐释或维护自己领域的概念时发现什么困难的话，我的建议就是把这种比较法作为试金石来应用。如果他工作了多年的领域忽然遭到猛烈攻击，致使他害怕整个发展成果会有垮台的威胁，那末就让他重新读一遍那篇攻击，以“历史学”一词来代替“地理学”一词，以“时期”一词来代替“区域”一词。其结果似乎是历史学领域被摧毁了——他会获悉：不可能有一门历史科学。不同时期的历史只不过是一种叙述形式，其中无法相比较的现象必须以综合的形式提出来；因此文学家可能比专业历史学家把它发挥得更好。于是历史学家——从某一时期历史的一般研究者的意义上来说——在与地方史专家对比之下，也许应让位于文学家。几乎用不到证明这个结论的荒谬性；历史学作为受过专门训练的学者的专门学科，其必要性和正确性是早有定论了的。

然而，十分明白，一个时期的历史也像一个区域的地理一样，是和系统科学很不相同的一门学科。不论在自然界还是在社会范

围内，系统科学挑选相似的事物，不论在何处发现它们，不论它们在何时被发现，总是按其本身及彼此以相对简单的方式结成的关系来比较和研究它们的。历史学家和地理学家都必须研究范围要大得多的不同种类的事实。克罗伯提出，历史学试图对现象作描述性的综合，这与系统科学的方法形成对照，系统科学“基本上是一种分析程序，是一种为了把现象转变为过程公式而分解现象的程序”［116，545～546］。关于区域地理也可以同样地说， 其差别只在于历史学是关于时间方面的综合，地理学则是关于空间方面的综合而已［参看芬奇，223，6f．］。①

关心自己学科的科学地位的地理学家，仅仅按地质学、动物学或经济学之类系统科学的领域来看“科学”的时候，有理由怀疑区域地理学究竟是否有望作为一门“科学”而获得承认［参看莱利’220，131］。一门“区域科学”，在这一意义上说，也许不单作为一个理想，甚至连作为一个工作目标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地理学要寻求与历史学作比较——而且基本上只与历史学一门相比，那末诸种反对理由都站不住脚。只要人们对“科学” 一词不是感情用事的话，那就可以说，地理学家对他们的学科是否能在知识界据有可与历史学相颉颃的一席地位，是大可不必垂头丧气的。

如果这样的比较是如此重要，那末人们可能会问：为什么却没有更普遍地被认识。那种相似性确乎没有完全受到忽视。巴罗斯在他的主席讲话中利用了这种比较，却没有在逻辑上遵循它所指引的方向［208，6］。索尔也在一两处建议作这种比较［211，26；84，178］，但却用得较少。可能是因为他把赫特纳的概念与“在‘何地’中看出地理学的独特性质”这个概念—— 与关心“何时”的历史学适成对照（第三章之四）——相混淆了的缘故，所以他在这一点上背离了赫特纳而陷入歧途。因此那些单单依靠索尔取得关于德国人方法论的知识的人，并没有觉察到这种相似的重要性。可是少数人却

① 在系统地理学或普通地理学（与区域地理学迥然不同）和历史学领域中相应的工作之间，发展的相对重要性和性质有显著的差别。这种差别的理由——这一点下文再谈（第十一章之六）——并不像表面看来那样，可能使人们对此处所讨论的逻辑相似性产生怀疑。

把它利用得很有效。W．M．戴维斯利用这种比较来捍卫地理学，驳斥对它的指摘，以为只不过是一门合成学科［104，213f．］； 惠特尔西对地理学和历史学的教育价值作了有启发性的比较［217，119］；英国地理学家克罗把这种比较利用得很好［201，2f．］，看来他是从费尔格里夫学来的［194，8， 18；费尔格里夫未指明出处］。

大部分美国地理学家在考虑他们学科的科学性质时，常寻求与系统科学作比较，这可能是我国地理学特殊发展的自然结果。地理学与系统科学之一的地质学有长期密切的联系，使我们的比较思想远远离开历史学，而且确实还远远离开系统社会科学，被引向系统自然科学的一方。虽然这无疑在发展科学方法的标准上是有很大的价值，特别是在测量和精确绘制地图方面，但无助于正确理解我们这个领域的基本性质。此外，因为这一背景，美国地理学成果丰富的工作，大部分并非针对着彻底的地区地理研究，却是由存在于不同地区的各个特征的系统研究组成的。不论这些是隆起的准平原、河流沉积、温度效率、马铃薯地、钢铁厂，或者政治界线，这些都是为了适应系统研究的目的，而被任意地从它们的地理背景被移开的地区特征。“系统地理学”（欧洲人称之为“普通地理学”）的这种工作虽则是必要的，但过分强调却易于使我们的注意力离开这门学科的特殊性。几乎所有地理学家都一致认为，地理学最清楚的观点可以在区域地理学中看到。

于是，与历史学的比较，给我们强调了地理学作为一门综合的科学的特殊性，它横切过各门系统科学。赫特纳这张图可能也是取自康德，它与芬内曼关于地理学与其他领域关系的众所周知的图解有显著不同［206］。地理学不与系统科学接界，在共同平面的共同部分与它们相交叉，却是在横截过各门系统科学的横断平面上与它们相交叉的。因此需要一幅立体几何图解来说明这一点（图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