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历史地理学

把两种可组合现象的不同观点——地理学观点和历史学观点协调结合起来,就既不是地理学,也不是历史学,却是两者兼之。

这样一种结合究竟是不是人人能做到,至少在实践上有人证明其可能性以前,我们是无须作进一步讨论的。另一方面,时间本身并非地理学中的一种因素,地理学是研究在假设的固定时间内地区中现象的结合,这一点却不把地理学限于现在。地理学也可以取时间的任何一点,通过现实截取一个横切面。我们通常假定“地理学”一词在未加限定地使用时,是指通过现在的横截面;而“历史地理学”一语则可以用于通过先前时间某一点的完全相似的横截面。

因此历史地理学不是一个可与经济地理学或政治地理学相比的地理学分支。它也不是历史学的地理,或者地理学的历史。①更恰当地说,它是另外一门地理学,其本身是完整的,具备其所有各分支。因此赫特纳说:“任何区域,在其历史中的每一时期,理论上都可能有它的历史地理,而且每一时期都应分别撰写;历史地理不止一个,而是很多很多”〔161,151〕。

换言之,这个术语中“历史”一词的意义,并不意味着它与历史领域有直接联系,却是用于“历史上的”这个意思,表示指的是过去。确实,其中也含有与历史领域的实际关系,就是历史地理用来研究的资料大部分必须取于“史”料。此外,当过去某一时期的历史地理知识,对了解其历史非常必要时,研究这一时期的历史学家也可能对它感兴趣,但这与研究现时的历史学家可能对现在的地理感兴趣并无二致。

我们可以再补充一句,以便把这两个领域的相似情况讲完全:历史学虽然关注各个时期中现象的组合,但它或多或少也须承认世界各主要地区的分区历史。同样,地理学把各地区的现象组合起来时,也要承认每一时期的分期地理。因此地理学从现在的地理学这一意义上说,相当于人们的本国史; 历史(过去)地理则相当于外国史。研究外国史容许使用与本国史相同的方法(除了语言不同以外),研究过去的地理却不容许应用现在地理的直接野外观察资料。此外,兴趣上也有不同:由于某些原因——这里我们不必去管, 无论什么时候或地方的人,对外国的历史——无论古今——比对本国过去的地理总是怀着更大的探究兴趣的。

把历史地理学单单看作过去时期的地理学,对这个看法,地理学家之间也许要比对我们这个领域中几乎任何别的定义问题意见更为一致。康德在区别“现在的地理”和“古老的地理”时早就说过了〔40,§4〕,以后马尔特

〔70,453〕和维默尔〔74,10〕也谈到。赫特纳阐释得极其清楚,在 1895 年的第一次阐述中说得简略些,几年后就说得更详细〔121,7;126,563~ 564;161,150~151 再次说到〕。自此以后,各国不同学派有许多地理学家都曾经阐述过相似的观点,我们也许有理由把这看作地理学思想中的定论。尤其在我国,186 拉尔夫·布朗〔334〕对地理学的性质及其研究方法新近曾详细讨论过,并以详细的实例作了说明。(关于历史地理的类似的话,参见

① 英国地理学家有时使用“历史地理学”一语指作为一门科学的地理学史。显然,每门科学可说都有它自己的历史;虽则它很可能是由这一特定领域的工作者来研究,但它在逻辑上只是历史学的一种专门形式。美国地理学家中,约翰·赖特对这门学科极感兴趣〔9〕。

三、历史地理学 - 图1哈辛格〔165,14f.〕、布吕纳〔83,100f.〕、昂斯特德〔193〕、一批英国地理学家和历史学家的报道〔197〕、吉尔伯特〔198〕、巴罗斯〔208,11f.〕、索尔〔84,200〕,以及哈特向书中〔216,790〕所提到的另一些学者。沃格尔讨论过这个领域中的德国文献,附有广泛的文献目录〔89〕 )

赫特纳说,历史地理学不需要从一个区域最早的历史开始,布朗也对此作了论证。作为地理学,它不需要按时间顺序开始、进行和结束,作者想研讨什么就可以研讨什么时期的地理,就与人们研讨现在的地理完全一样〔布朗,334〕。

然而这个领域的大部分学者在历史观点的影响之下,却感到首先须努力复原史前景观,然后才复原以后各时期的景观。但是正像布朗所指出的,在世界各地区中,我们拥有的资料似已可靠和充分得足以研究其史前或历史早期的景观的,真是凤毛麟角。由研讨现在的文化景观,由古代探险家和移民所作的少得可怜而且极不可靠的描写,只要发挥想像力,也可能作出复原, 这虽然可能非常有趣,但其科学价值却是大可怀疑的。索尔提议,“估量人类所造成‘破坏’的主要数据界线”,应由“自然‘原生’植被的复原中取得。”所谓自然“原生”植被,即存在于“人类登场以前”的植被,不论那是在什么时候。这个提议只不过是劝人去做办不到的事情罢了。我们必须更经常地由研讨植被破坏的历史记录来得出这“数据界线”。

因而为了以更可靠的资料进行研究工作,布朗有意略去较古时期,因为可靠资料很少;他挑选了他那个地区历史上的第一个时期,他找到有充分地理特性的可靠资料,能证明对当时地理的科学复原是正确的。

诚然,布朗的方法要求他主要依靠历史资料,亦即过去的记录,因而在某种程度上也要用历史方法。这看来可以证明赫特纳的结论是正确的:“开拓历史地理学,大半有赖于历史学家之手”〔161,151〕。但布朗已经论证过,核实和解释地理资料的历史记录,需要有修养的地理学家的知识和才能。他解释了康德的这句话:熟悉现在的地理,能提供利用历史记录来解释过去的地理的手段 187〔40,§4〕。在这样做时,他没有为历史发展而追踪历史发展,却是为了地理学而利用它〔哈辛格,165,14f.〕。因此他的产品—

—最后的检验——性质上与历史学家所能生产或会生产的东西根本不同

〔334〕。

还有一个考虑可能推动区域地理学家去详细研究地区的历史地理——过去一个或不止一个时期的历史地理,然后才拿出他对现在的研究来。某些地区的地理,与人们据目前情况料想的有天壤之别,这或许多半是由于过去某一时期的地理条件所决定,而不是由于相当持久的状况一贯发展的结果,因此如果先描绘这一时期的历史地理,就很容易了解现在。威尼斯城市研究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充分解释 15 世纪威尼斯地理,对了解现在的城市具有头

等的重要意义。同样,在开始研究 1937 年多瑙河中游各国的政治地理时,作者发现这一时期的很多情况(同样情况仍可适用)是 由 19 世纪的政治地理所决定的,所以值得先提出相当详细的战前奥匈帝国政治地理研究〔358〕。但看来没有用同样方式来描述更早时期情况的必要,虽然详细的分析,在某些问题上也需要考察早在好多世纪以前的某些特征。

最后还留下一种历史地理的研究形式,它与历史学要接近得多。如果地理学家研究单独一个区域——或一个区域的一部分——的两个以上不同时代的历史地理,他当然会关心几个画面之间的差别。我以为这是 S.D.道奇特别

感兴趣的研究方式。虽然这种研究方式以很强的历史倾向——研究变化—— 为特点,但作为比较历史地理学的一种形式,看来是可以占得一席之地的(试再比较福尔茨关于地理学中的历史节奏的概念〔243〕,以及布尔格尔的讨论

〔11,103f.〕)。

三、历史地理学 - 图2因为这里的比较是通过几个时期的横截面上得到的地理比较,所以也许可以把每个这样的横截面作大的划分,组织成这样一种研究,但在每个这种大的划分以内,地理研究却不按照年代学时 188 间表来进行,而是照方志学组织起来。罗伯特·霍尔对日本东海道道路和区域的研究提供了一个具体的实例,他的研究描述了 3 个不同时期那一地带的地理〔350〕。最近由达比主持的《1800 年前的英格兰历史地理》一书〔339,评论〕,由不同作者写成的各章中,可以看到两种迥然不同的研究;即为描述过去地理的时间横截面而设计的研究,和集中于给地区带来变化的历史事件和经济发展的研究,瑟尔希对此曾作过评论。

理论上,人们可以构想任何区域无限数量的独立的历史地理,如能把这些历史地理以快速的连续顺序加以比较,就可以获得从最远古时代到现在一个地区地理的电影。但在实践上这却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确乎就有了历史学与地理学的分家。我们既可比较过去各时期较为小量的区域地理横截面, 也可密切注意某些特征的详细发展过程。但研究某些特征的发展过程,却是对那一类现象的系统研究的一部分,按研究过程的观点而异,既可以是与此类现象有关的一种系统科学研究,也可以是一种系统历史研究。

三、历史地理学 - 图3最后,历史学与地理学的完全结合,可能表现世界地区变化和时间变化的完全组合——这就是现实。但我们想不出方法来制作任何形式的电影,能够同时表现即使是一个区域的千变万化的面貌,即使只是个大轮廓。我们不得不区分出历史观点与地理观点,为了能精通其中的一种,我们心中需要牢记着两者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