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进化和一个七—八级的等级系统

我们知道，表示等级结构的任何金字塔都有一个顶点。对历史的研究使我们知道，在某些时期这一顶端是尖锐的，如罗马帝国全盛期就是如此。没有几个学者会怀疑这一时期由罗马城所代表的结点及其周围紧邻地域具有的无与伦比的顶点地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四分之一世纪里，人们可以认为伦敦及其周围地区是居于金字塔顶点的结点。伦敦是世界金融的中心，大英帝国的峰巅，技术知识的核心。英联邦各国中，英格兰也占有这样的地位。同样，十八世纪初路易十四统治时期，巴黎和法兰西也处于金字塔的顶点。但是历史告诉我们，没有哪一个人口聚集地能够长期保持其统治地位。

不论是否与世界文明普遍进步与衰落有关，历史的发展总是要出现新兴力量，这种力量会削弱现存的、似乎不可战胜的世界杰出人物集团的力量。衰落开始出现，于是一个杰出人物集团和人口聚集地开始走下坡路，同时，另一个杰出人物集团和人口聚集地日益强大。至少在某一时期，这种金字塔的顶端不是尖锐的，而是平缓的。许多杰出人物集团或人口聚集地在争夺最高地位。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的一段时间就属于上述情况，当时伦敦都市区的影响衰落下来，而波士华轴（Boston—Washington axis）的影响却不断增加。尽管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短期内以纽约为中心的从波土顿向华盛顿延伸的都市群几乎无敌地占据金字塔的顶点，但是到了本世纪六十年代，随着莫斯科政治—社会—经济突出地位的迅速上升，这个峰顶变得不那么尖锐了。最近，这一峰顶变得更加平缓了，这是北京和东京的突出地位和人口聚集力量上升使然。

当然，说明以往的事情是较容易的。首先，分析者的头脑不至被日常生活中不断产生和迸发的无数小事件所扰乱；他不可避免地会夸大这些小事件的影响。其次，在感情上，他不会被历史的偶然事件所牵扯，因而能够更清晰地思考它们。比方说，当试图说明华盛顿或莫斯科目前谁在顶端位置时，评论不可避免地受到我们的价值观念的干扰。当我们问十八世纪初期或公元前一世纪谁占据顶端位置时，我们几乎不会或完全不会感情用事。然而，我们恰恰对推断今天和明天谁在顶端位置兴趣倍增。这不仅由于这个问题勾起

① ：注意，图 12.2 中每一村庄为围绕它的六个家庭单位加上位于（或相当接近于）村庄的家庭单位——即，一共七个家庭单位服务，如图 12.1 所示。每个城镇（用“+”号表示）为围绕着它的六个村庄服务，也为一

个人口相当接近于它的村庄服务——即，为七个村庄及其人口服务，如图 12.2 所示。如此等等。这样，图

12.2 中每个都市点也起着一个村庄点和城镇点的作用；国家首都也起着一个村庄点、城镇点和都市点的作用。注

我们知识上的好奇，而且正因为我们是人类而且有价值观念，因此这个问题也就确实关系到我们的生活目标和我们如何行动。

但是任何人在推测今天如何和明天可能如何的问题之前，最好亲自掌握更多有关经济、社会、政治力量金字塔结构的信息。

如果金字塔有其顶点，也必有其底部。在底部，在基层，是社会的个体和由他们所组成的家庭单位或住户。它们组成了金字塔组织的第一级结点。家庭单位作出的基本决策是对其家庭成员分派任务。指派一些人专门种粮食，一些人做饭，或许让另一些人织布。显然，不论仅仅为了生存（包括生孩子，抚养，使儿童社会化），还是为了基他目的，组织总是需要的。当然，个体的某些活动，如选举，并不需要家庭作为组织单位参加。然而为了进行一般分析，最好把家庭看作最主要的基本单位。

组织的更高一级层次是由把作为参与者的一系列家庭连在一起或统一为其服务的一类单位构成。运进货物、为家庭购买、消费提供便利的村庄商店就是一例。小学也是这类例子，在小学里，家庭的儿童社会化过程强化并丰富了。地方教堂又是一例，在教堂里，某些社会或宗教的非经济功能在为一个家庭或婚礼上的一对家庭效劳。第二级水平上，为增加个体福利，便于发挥家庭的作用和提供某些服务的另一机构是镇民会议或类似的地方政治讨论场所。在这里提出提案，有时作出关于向每个家庭及其成员征收多少资源（收入、劳动等）用以生产各种政府（公共）商品和服务的决策，这些商品和服务要分配给家庭及其成员，供他们使用。

一种典型情况是，为了尽量减少花费在运输和建设道路及其他设施上的时间和气力，许多商店、学校、教堂、研讨俱乐部和其他第二级组织在地理空间上聚集在一起，各种活动和机构在空间上的小规模的集合配置可称之为小村落、村庄、小镇或最低级中心地，这里使用了中心地理论（我们将在本章附录里较深入地介绍这个理论）的术语。

在等级系统中，第三级水平是把小村落、村庄和其他小中心地联结成由一个较大城镇提供服务的有关类型或集合体。需要由这样一个城镇来给在它影响范围内小中心所有的家庭提供足够的普通医疗保健服务。某些高一级教育服务，如中学也可由这样的城镇提供。此外，城镇还可为地方宗教节日、无线电广播、农民市场、来访的戏班子等提供便利。城镇可以认为是倒数第二最低等级中心地。

在第四级水平，城镇和周围的村庄及人口连结在一起构成一个都市（另一较高级的中心地），我们可以看到专门医疗保健部门、批发和零售设施、学院、技校和其他专门学校以及相当专门化的职业服务。许多如博物馆和交响乐团这样的文化机构在城市—都市区这一级可以经营得很好。某些社会团体，象探险家俱乐部和扶轮社这样的组织，诸如百货商店和报纸这样的经济单位，以及生产人造冰和可口可乐的厂家同样也可以经营得很好。这些生产机构至少都必须有相当大的需求才能达到其规模经济——象第六章所指出的那样。

等级系统中再上一级组织水平（第五级）可认为是这样一个级别：在此等级中，每个结点常常相当于国家首都这样的中心地，它把城市—都市区结合起来形成一个有效系统。这一系统常常相当于一个国家，例如加拿大、美国、中国和日本。在另一些情况下，由于国家边界和制度（例如语言和宗教）差异造成阻碍，这一系统并不存在。某种程度上说，斯堪的纳维亚国家，一

些较小的共同市场国家，以及一些较小的中东国家，可能就属这种情况。由于国家边界的干扰和不同制度的存在，常常使许多仅仅包括一个城市——都市区的局部的、不完整的系统得以继续存在。在这一级水平上，系统的不完整点明了世界系统低效率的主要原因，有时就是“小国家太多了”这类问题的同义语。它还显示，在世界结构中，传统政治边界（国家）和社会文化制度的作用过份重要，或许这类作用的意义应当降低才是。

许多活动与第五级水平的结点有关。那些由于规模经济和运输成本使全国市场才是其生产的商品的当然市场的全国性经济活动，就是与第五级水平结点有关的活动。那些有关该国历史的书籍、用国语印的杂志，某些大多仅为本国人消费的专门食品，以及由于设置了很大贸易障碍，从总体而言使其根本脱离世界市场的商品等都属于这种情况。其他还包括，如国立大学，国家博物馆，美国社会学协会这样的专业协会，美国退伍军人团这样的文化组织以及国家宗教（英国国教、挪威路得教）等这类机构。还有象联邦政府和中央计划当局这样的政府单位，如赫兹和贝尔电话公司这样的全国性的公司以及许许多多全国性的银行、联邦储备委员会和纽约证券交易所这样的与全国货币有关的金融机构等。

第五级之上还有一组结点（第六级），其中每个结点包括若干国家。通常，空间的接近可能直接或间接地导致形成世界区域——如拉丁美洲国家、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多瑙河同盟国家。另一些国家由于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政治纽带（英联邦）或共同的需要（保护波罗的海），而联系起来。还有一些国家可能由于经济因素（如西北欧共同市场国家）或由于安全的考虑（如华沙条约国家）而组成世界区域。今天，在这些多国集团内，组织可能只有很有限的权利。但是，世界要存在下去，随着时间推移就可能导致其权限的增大，当世界各国人民间相互联系的数量和复杂性增加，以及随着技术进步，距离的阻力减少时，就更是如此。对于多国集团来说，防卫和军事安全、有效地利用资源（例如河流系统的管理）、明智的环境管理和明智的金融控制等具有更大的重要性。

在更高一级水平（第七级）上存在着相应于世界性影响和控制的结点（最高级的中心地）和相应的国家（或世界帝国）单位。这样的结点数量很少—

—我们已经指出了这一点：波士顿—纽约—华盛顿都市群和莫斯科综合体现在占据着这一级地位。或许北京和东京聚集地很快会加入这两个的行列，如果说它们现在还没加入的话，但很快就有可能取其一或其二而代之。按稍许不同的说法，当强调特殊功能时，联合国和国际法庭这样的国际组织也属这一级水平上的活动机构，尽管是处在虚弱状态。对于国际上高度专门化的某类人（即分别为政治科学家和和平科学家）的亚集合体来说，国际政治科学协会和（国际）和平科学学会以及梵蒂冈城和哈佛—麻省理工学院综合体等也是如此。

甚至可以推断，有一个即将出现的、对应于第八级类型影响和活动的第八级结点。当人类扩大其空间控制领域时，人类行动范围就不仅只包括地球。因此，超出地球星体范围控制空间的活动和探索自然世界的结点，就可以认为高踞第八级水平。到时更适于把它定义为行使着巨大权力，从事大规模活动的最高级结点。目前，波士顿—纽约—华盛顿都市群和莫斯科综合体正在为具有这种特征而竞争。

现在，我们在世界等级系统的概念内探讨了组织、结点的尝试性分类及

其相应区域。我们考察了它们的影响、交换、政治控制等领域（空间范围）的情况。当然，世界等级系统是基本结构，主要行为都发生在这个结构里，不论这些行为是属于经济、政治、文化，还是社会生活领域的。不考虑它们在分级系统中的地位和作用，任何人也不可能进行有关不同区域、城市和世界其他地区的福利方面的基本研究。

当然，我们的分级是极其简单的，应当讨论其他一些因素，以便于更确切地描绘这一分级系统以及显示这一分级系统的产生方式及其将来如何变化。但是我们没有时间在这本导论性教科书中考察这些问题，大致来说，以上概述就本书的目的而言已足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