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资本主义萌芽发展迟缓的原因

为什么资本主义萌芽出现以后发展很缓慢呢？大概有以下四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中国封建社会土地制度的特点所带来的影响。

中国封建社会的土地制度比之西欧有其不同的特点。在西欧封建社会，土地属于王有。国王把土地逐级分封下去，受封人对土地只有占用权，没有所有权，只能使用，不能私有，土地不能买卖或转让。在中国封建社会，土地为皇帝、贵族、官僚、一般中小地主和自耕农所私有，土地可以任意转让或出卖。前面说过，土地买卖早在春秋战国之际即已产生，自此以后一直是封建社会下常见的经济现象。既然土地可以自由买卖，那么不但贵族、官僚可以大量占田，同时工商业者和高利贷者也可以把他们获得的利润、利息用来购买土地。在中国封建社会，后面这些人只要有可能，总是很热衷于购买

③ 范濂：《云间据目抄》卷二。

① 刘永成：《论中国资本主义萌芽的历史前提》。《明清资本主义萌芽研究论文集》，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1

年版，第 6 页。

土地进行地租剥削的。地租剥削从收入来说并不比经营工商业和放高利贷更为有利，司马迁早就说过：“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① ，可是地主的社会地位比较高，相反地，在历代封建王朝实行“重农抑商”政策的情况下，工商业者的社会地位却比较低下。此外，地租收入虽然没有商业利润和高利贷利息高，但是稳可拿到，没有风险，不怕水淹火烧，即使遇到兵燹之灾，安定以后仍然可以收回田舍。正因为如此，工商业者、高利贷者常常“以末致财，用本守之”②，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明中叶以后，商品经济比过去发达，土地买卖更加频繁，“俗语云，百年田地转三家。言百年之内，兴废无常，必有转售其田至于三家也。今则不然，⋯⋯十年之间，已易数主”③。明清时候，工商业者仍然热衷于购买土地，使自己兼做地主或者完全转化为地主。清人陶熙在《租覈》中曾说：“上自绅富，下至委巷工贾胥吏之俦，赢十百金，即莫不志在良田”①。《租覈》虽作于光绪年间，但这段话用于分析鸦片战争前的经济形势也是适用的。既然明清的封建地主和工商业者积累起来的货币财富都竞相用于购置土地，而不投资于工商业，那么自然就不利于资本主义萌芽的迅速成长了。

第二，沉重的封建剥削使自然经济的生产状况长期不能改变。

大家知道，在封建社会自然经济在社会生产中占着统治地位，广大农民一家一户就是一个生产单位，耕织结合，自给自足。这种状况直到封建社会后期也未改变。自然经济是一种落后的生产形式，产量很小，成本也低，同时又有“技术的极端低劣和停滞”② 的特点。自然经济的长期存在是和封建剥削的沉重分不开的。前面说过，地租一般要占到产量的百分之五十，也有高达百分之六、七十的，再加上封建地主的额外剥削以及封建官府的赋税徭役的压榨，就使得广大农民常年都在饥饿和死亡线上挣扎。农民终年劳苦，可常常是“谷未离场，帛未下机，已非己有”，“今日完租，明日乞贷”，不得已时还得“卖田宅，鬻子孙”。在这样的困苦生活情景下，农民自然没有力量发展生产，不可能突破这种狭小和落后的生产经营方式。而自给自足经济的长期存在，既排斥社会分工和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也阻碍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出现，同时，在资本主义萌芽产生以后，又阻碍了这一萌芽的迅速成长。

第三，传统的“重农抑商”政策对民间工商业发展的束缚。

中国历代封建统治者为了巩固地主阶级的统治和封建秩序，以及为了保证国家官僚机构和军队对粮食的需要，基本上都奉行了“重农抑商”的政策，

① 《史记·货殖列传》。

② 《史记·货殖列传》。

③ 钱泳：《履园丛话》卷四。

① 陶熙：《租覈·重租申言》。

② 《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列宁全集》第 3 卷，人民出版社版，第 161 页。

这大致可以说是各代王朝所共同执行的一项传统政策。

战国商鞅时已开始强调重农，抑制工商。秦始皇时候曾经把商人和罪犯等同看待。汉初曾命令商人不能穿丝织衣服，不能乘车骑马，并且“重税租以困辱之”① 。以后的历代王朝仍继续奉行这一政策。直到清代，雍正还在上谕中说：“朕观四民之业，士之外，农为最贵。凡士工商贾，皆赖食于农，故农为天下之本务，而工贾皆其末也。”②在清代，由于实行抑商政策，往往严格限制民间工商业的发展。比如，在康熙以前清政府曾经规定机户的织机不能超过一百张；对民间开矿，常常予以封禁。除了限制以外，还有横征暴敛的压榨。民间工商业者不但要缴纳一般商税，同时还受到层层关卡的盘剥。封建社会后期实行的“重农抑商”政策是资本主义萌芽不能顺利发展的又一原因。

第四，闭关自守政策的影响。

前面一节说过，明清时候曾经实行海禁，闭关自守。这一政策在明代已经实行，清代更严。乾隆二十二年（公元一七九五年）只许广州一口继续通商，此外还设立了控制对外贸易的公行制度。乾隆以后，甚至对归国华侨处以极刑①。明清闭关自守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外国殖民主义者和海盗的骚扰，另一方面则正是从巩固封建秩序出发，防范中国人民和外国自由通商，发展工商业。马克思曾经指出：“与外界完全隔绝曾是保存旧中国的首要条件”②。可是这种“保存旧中国”的闭关政策，却阻滞了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事实上明清两朝都不能禁止对外贸易的实际进行，但若干地区正在发芽的资本主义已受到严重的压制，发展的速度因而迟缓起来。”③

以上是资本主义萌芽发展缓慢的几个原因。资本主义萌芽出现以后虽然发展迟缓，但假如没有外来的影响，中国也将发展到资本主义社会。可是十九世纪中叶英国发动的鸦片战争打断了中国社会独立发展的道路，使中国逐步走向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

① 《汉书·食货志下》。

② 转引自彭泽益编：《中国近代手工业史资料》第 1 卷，三联书店 1957 年版，第 419 页。

① 参见傅衣凌：《论明清社会的发展与迟滞》。《清资本主义萌芽研究论文集》，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1

年版，第 36 页。

② 马克思：《中国革命和欧洲革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2 卷，人民出版社 1972 年版，第 3 页。

③ 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修订本第 1 编，人民出版社 1964 年版，第 24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