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商人、商业、商镇第一节 商人和商业

商人阶层的基本概况

明末清初,由于战乱频仍,各地商业活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康熙中叶,清朝的政治统治全面稳固,社会生产也从恢复期转入迅速发展的阶段,清代商业资本的活动领域也逐步开拓,经历了一百年左右的时间,进入乾隆盛世,才出现全国性的商业繁荣。嘉庆、道光之际,虽然外国资本主义的“洋货”源源不断地输入中国,但在鸦片战争以前,国内市场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当时的情况,正如龚自珍所概括的:“五家之堡必有肆, 十家之村必有贾,三十家之城必有商”①,城乡人民的日常生活与商品市场的关系是愈来愈密切了。

商业的持续繁荣是商人阶层日趋稳定的表现。

最活跃的是徽商。徽州人外出贸易的传统根深蒂固:“其俗,男子受室后,尊者即督令行贾,无赢折皆不得速归,久者数十年,近亦逾纪。”① 故“起家至陶猗者不可指屈”②。其经营的种类很多。

其次是晋商。康熙二十八年(1689),玄烨南巡途中的上谕指出:“夙闻东南巨商大贾,号称辐辏,今朕行历吴越州郡,察其市肆,贸迁多系晋省之人。”③然而晋商的活动地区也并不限于吴越。

再次是陕商。“陕地繁华,以三原、泾阳为第一,其人多服贾吴中”④。陕商在江浙地区经营棉布业,历史悠久,规模并不亚于晋商。此外,陕西邻近四川,当时蜀中移民,首推湖广,陕西次之,因而陕商在四川颇有势力。清代前期,四川井盐发展较快,但“川省各厂井灶,秦人十居七八,蜀人十居二三”⑤。自流井的钱庄业肇始于雍乾之际,大半为陕商操纵,著名的西秦会馆(今自贡盐业历史博物馆),亦为陕商集资修建,捐银商号多达 152 家。他们既投资盐井钻凿,又从事井盐贩运,两者皆获利甚丰。

江苏的洞庭商人别具一格。乾隆初年,有记载称,西洞庭三十余湾,居民万余户,东洞庭二十余湾,约三万余户,“乡里之间,衢巷曲折”⑥。翁

① 《龚自珍全集》第 1 辑《平均篇》。

① 方苞:《望溪先生文集》卷 13《王彦孝妻金氏墓碣》。

② 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卷 6《宗征君墓幢铭》。

③ 《清圣祖实录》卷 139。

④ 屈大均:《翁山文外》卷 1《宗周游记》。

⑤ 刘锦藻:《清朝续文献通考》卷 37。

⑥ 陈大受:《备陈太湖情形疏》,见《皇清奏议》卷 43。

氏、席氏,均为洞庭望族,不仅广占田园,而且累世货殖。清人文献,或称“山中大姓,类以商旅纤啬起家”⑦ ;或称其地“人多饶于财,四民之业, 商居强半”⑧。

浙江的宁波商人很有特色。一方面,宁波地理位置优越,水陆交通方便, 民物殷阜,本身就是一个繁华的商业区。“鄞之商贾,聚于甬江。嘉、道以来,云集辐辏,闽人最多,粤人、吴人次之。旧称鱼盐粮食马头。”①另一方面,“巨艘帆樯高插天,危楼簇簇见朝烟,江干昔日荒凉地,半亩如今值十千”②,说明经济发达,吸引了大量客商,同时也刺激了土地价格的上升。这些因素又促使宁波商人把目光转向外地,利用积聚的货币财富去开辟新的市场。福建、广东、江苏、山东各省,都有宁波商人的足迹。乾嘉时期,北京著名钱庄恒兴、恒利、恒和、恒源,统称“四恒”号,“均系甬商经纪⋯⋯ 信用最著,流通亦最广”③。京中洋货庄、粮食铺、典当铺以及九城富户、政界显贵,都和四恒保持金融来往,因其“资本雄厚,市面繁荣萧索与有关系”④。

商人多是从农村中分化出来的。例如徽商,“徽州富甲江南,然人众地狭,故服贾四方者半土著”⑤。江苏吴江,“人浮于田,计一家所耕,不能五亩,以是仰贸易工作为生”⑥。至于地主弃农经商,往往兼有商人和地主双重身分。洞庭严舜工,“严氏之先,则士商相杂,舜工又一人而兼之者也”

⑦。刘秉恬,洪同人,以举人官四川总督,其家系布商,资财巨万,人呼之

为“梭布刘”。邵厚庵,大兴人,乾隆初,以拣选出任黄陂知县,后官苏州知府,其家于北京开设银号,都中呼为“邵行”。毕沅,镇洋人,乾隆二十五年状元,官湖广总督,他的先世也以经营棉花起家①。张集馨,仪征人, 道光九年进士,曾署理陕西巡抚,其父于嘉庆十九年开设公正米行,二十四年又开设棉花店,并兼营绸缎②。在学者中,钱塘姚敬恒,曾“隐于市廛, 稍营什一之息以养家”③ 。有些人既擅长营运,又精通文墨。杭州汪氏,世

⑦ 汪琬:《尧峰文钞》卷 15《席舍人墓志铭》。

⑧ 《归庄集》卷 6《传砚斋记》。

① 光绪《鄞县志》卷 2。

② 胡德迈:《甬东竹枝词》,见光绪《鄞县志》卷 74。

③ 陈夔龙:《梦蕉亭杂记》卷 1。

④ 崇彝:《道咸以来朝野杂记》,104 页。

⑤ 魏禧:《魏叔子文集》卷 17《江氏四世节妇传》。

⑥ 张海珊:《积谷会议》,见《皇朝经世文编》卷 39。

⑦ 《归庄集》卷 6《传砚斋记》。

① 见批本《随园诗话》批语。

② 张集馨:《道咸宦海见闻录》,6—9 页。

③ 全祖望:《鲒埼亭集》卷 26《姚敬恒先生事略》。

代经营盐业和典当业,号称汪百万,同时藏书甚富,闻名浙西,四库进呈本中,有不少即为汪氏振绮堂所献④。程晋芳、江鹤亭、马曰璐等等,也一面经商,一面附庸风雅,广泛结交文坛名流。工于算计的商人,“一缕一丝, 一粒一粟,弗敢轻费。其有以缓急告,虽义不可已,亦忍而弗之割。其居货也,雠过其值,犹不以为慊也。其道务求赢余,而俯拾仰取,低昂盈缩,皆有术数,而忠信之说用之于货殖,则以为立穷”⑤ 。这才是商人形象的真实写照。可惜这样的材料比较稀少,也许它正好表明,日益壮大但仍旧处在过渡阶段(即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清代商人阶层还没有找到一种“纯粹的形式”把自己充分地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