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浒大捷

随着统一女真部落的顺利进行和由此而来的军力强盛,努尔哈赤愈益受到明朝一些官将的怀疑,对其统一事业不断加以干涉和阻挠,双方争执频仍,关系恶化。

后金天命三年(明万历四十六年,1612)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誓天,发军征明。“七大恨”为:明兵杀害努尔哈赤之父、祖;明违誓出边,“护卫叶赫”;“伐木之争”;明助叶赫,致使努尔哈赤聘定之叶赫美女,被叶赫转嫁与蒙古;明国不许后金收割其兼并之哈达地方粮谷;明使出言不逊,侮辱建州;明国责令努尔哈赤退还哈达,恢复其国。“七大恨” 集中反映了女真十分痛恨的两大问题,一是明朝政府欺凌女真,二系明廷反对女真各部的统一,要维持女真“各自雄长,不相归一”的分裂局面,因而激励三军将士奋勇冲杀,攻下明抚顺、东州、马根单等城堡台五百余,掠人畜三十万,击杀总兵张承胤,获马九千匹、甲七千副。

败报至京,朝野震惊。明廷决定调兵四方,大举征剿。万历四十七年二月十一日,明军经略杨镐在辽阳演武场集合征辽官将,誓师讨伐。议定兵分四路,西路出抚顺,是全军主力,以山海关总兵杜松为主将,保定总兵王宣、原总兵赵梦麟为副,官兵二万余名;北路从靖安堡出边,原辽东总兵马林为主将,官兵二万余,叶赫兵二千随征;南路从鸦骨关出边,辽东总兵李如柏为主将,兵二万余;东路出亮马佃,总兵刘铤为主将,兵一万余,朝鲜都元帅姜弘立领兵一万三千余从征。四路兵共八万八千五百余人,加上朝鲜、叶赫兵二千,为十万零三千余人。

明军的目的,在其“擒奴赏格”中表述得十分清楚:“凡能擒斩奴儿哈赤者,赏银一万两,升都指挥使世袭。擒斩奴酋八大总管者,赏银二千两, 升指挥使世袭。擒斩奴酋十二亲属伯叔弟侄者,赏银一千两,升指挥同知世袭。擒斩奴酋中军、前锋暨领兵大头目者,赏银七百两,升指挥佥事世袭”。“北关金、白两酋擒斩奴酋,即给与建州敕书,以龙虎将军封殖其地”。①

“八大总管”及“十二亲属伯叔弟侄”,是指努尔哈赤的子孙,即代善、阿敏等贝勒,中军、前锋、领兵大头目,是指额亦都、阿敦等八旗高级官将。“北关金、白两酋”,是叶赫国主金台石、布扬古贝勒。这就是说,明军此次征剿,既要将努尔哈赤家族斩尽杀绝,又要消灭整个建州(实即满族),

① 《明神宗实录》卷 578。

这就是明廷之用兵目的。

明军十万,号称四十七万,火器数万,声势浩大,后金女真总共约六万丁,即使全民皆兵,也只有兵六万,少于明,而且使用弓箭刀枪,没有火器, 双方力量对比,显然是明军占居优势,似乎明军是定胜无疑了。然而,战争结局却出乎明帝意料,十万大军竟惨败于八旗劲旅手下。

明军兵分四路从二月二十五日出发,定于三月初二日在二道关会合,进攻后金首都赫图阿拉(今辽宁新宾县内)。努尔哈赤早已料定明军必来,加紧准备,从容应战。尽管明朝大军压境,兵多枪多炮多,但后金全国上下人员却毫不惊慌。出现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有三,一为保家卫族,只有战必取胜,别无他路。女真满族长期遭受明朝政府残酷压迫剥削,明帝及其文武百官“无怀柔之方略,有势利之机权,势不使尽不休,利不括尽不已”,对女真——满人“苦害欺凌,千态莫状”①。这次明军来剿,不将其打败,努尔哈赤家族固然要被斩尽杀绝,八旗官将士兵也难逃一死,整个满族就要被彻底消灭。这是决定民族生死存亡的一战,具有反压迫、求生存、图发展的战争的正义性质,激励了广大满族人民拚死抗敌的强烈斗志,故对重兵压境无所畏惧。

另一根本因素是后金国和满族正处在兴旺发达的上升勃兴阶段,昔日分裂的女真各部,今朝归而为一。满族迅速形成并急剧发展,举国上下练兵习武,竞图进取,一派兴旺。八旗劲旅取抚顺,下清河,阵斩明朝大将,所向无敌,因而对与明交锋,满怀信心,沉着应战。

与此同样重要的是,杰出的军事家努尔哈赤的正确指挥,为重创明军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从十三甲起兵以来,努尔哈赤基本上在战场上度过了三十五个春秋,他身经百战,熟谙兵法,善于发挥所长,克敌之短,以少胜多。明军二十万(当时后金以为明军是二十万)虽分四路,但又不是完全分散兵力,而是约定于二道关前会师,合攻都城,如果后金分军迎战,每路一万多旗兵对抗十万明军,很难抵挡,更不易取胜,那时明兵会合,全师进击, 赫图阿拉就危险了。努尔哈赤果断决定:“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② , 撤回各屯寨士卒,集中使用,只留少数兵防御南路东路,八旗劲旅主要首先迎战明主力西路杜松军。

明军枪炮众多,利远攻,不便于近战。八旗军使用弓矢刀剑,长于骑射, 利突袭决胜,不利于缓慢厮杀。明兵远来,人地生疏,粮饷难继。建州则生长于此,险易尽晓,行动便捷。努尔哈赤充分发挥自己所长,尽量利用明军之短,设下埋伏,诱敌入围,突然奇袭。

明军西路主帅杜松,出身于将门之家,兄长杜桐由末弁以军功升至大帅。杜松“勇健绝伦”,由舍人从军,久历戎阵,遍体鳞伤,屡建军功,升

① 天聪四年后金木刻揭榜“七大恨”。

② 海滨野史:《建州私志》。

至总兵官,历镇延绥、蓟州、辽东、山海关,且秉性清高,不贪财,不怕死, 不巴结上司,不笼络权贵,但性急“尚气”,刚愎自用,图功心切。努尔哈赤设下埋伏,诱其轻骑奔驰,进入伏中,即亲率八旗劲旅,以两倍兵力,勇猛冲杀,于三月初一日在萨尔浒(今辽宁抚顺市东大伙房水库所在地)迅速消灭了明军,斩杀杜松、王宣、赵梦麟三总兵,随即于第二日在尚间崖击败北路兵,主将马林总兵匆忙逃走。努尔哈赤又命大贝勒代善统军迎战明东路刘铤军。代善在距赫图阿拉五十里处的阿布达里岗“设伏于山谷”,遣明降官持所得杜松之“号矢”(令箭)驰至明营,诈称杜松已抵酋城,催军往援。刘铤虽系勇将虎子,所使镔铁大刀重一百二十斤,“马上轮转如风”,又久经征战,颇谙兵法,军功累累,升至总兵官,但因害怕杜松“独有其功”, 使己“宿名顿坠”,遂听信其言,督军迅进,陷入伏中。代善挥军猛攻,斩杀刘铤,全歼明军,逼朝鲜兵一万三千人投降。明军南路因奉经略杨镐回师之檄,仓皇撤退。

明军四路出击,三路败北,四位总兵战死,阵亡道员、副总兵、参将、游击等官三百一十余员,兵丁死亡四万五千八百余名,丢失马骡驼二万余匹

(头),遗弃火器大小枪炮二万件① 。闻名于世的萨尔浒之战,以明军惨败而结束。

萨尔浒之战,是明满关系发生根本变化的转折点,从此后金获得了主动权。天命四年(1619)六月,八旗军轻取被称为“古之黄龙府”、“元之上都”的开原重镇,斩杀总兵马林等官将;七月克铁岭,生擒助明之蒙古喀尔喀部名酋斋赛。八月灭叶赫,编降民万余户,后金军威震天下。